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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回
“二妹,不,应该称你将军了。”
“既是将军也是哥哥结义的二妹。”一身戎装的英气女子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疆绳紧握“北疆我们又来了。”
“能再次追随将军是末将的荣幸。”
夏琨婕冲着曹成微微一笑,旋即拔出长剑振臂高呼“能做诸位的将军,能将诸位的力量汇聚一处也是我的荣幸,苍天在上,厚土为下,铮铮男儿,当驱强挞虏,封疆守土,傲然立其间。”
朝霞的浩然天光为高台上的戎装女子镀上一层流金,她的脊梁紧绷,高高举起的臂膀,纤细却迸发着力量“朝中对本将军微词颇多,此去河西必是凶险非常,若你信我,我便与你同生死共患难,我们同去同归。活着回来的,我们便把酒言欢,相拥而哭泣,死去的,本将军也不吝厚土下的一杯酒水,若回不来的是本将军,我便也在这里等诸位的一杯薄酒。同去同归!”
“同去同归!”
“同去同归!”
三军的呼喊响彻这片青天,有撼动山河的力量。高台上受瞩目的人人冲着那在沸腾人群中黯然皱眉的人,抱以盈盈一笑。于是言辰的眉头稍平了,心道,我与你同去同归,黄泉碧落不相离。
三日后,河西境内,丑时。
夏琨婕将言辰从睡梦中叫醒。
“陪我去个地方。”
言辰注意到夏琨婕手中正捏着两片北山茶树的叶。
“背着你去见萧赫总不好。”夏琨婕打趣道。
“你要去见萧赫,这万一是个圈套”
“不会,以萧赫的手段若是当真想要一战,此番入兵河西必不会如此顺利。驻军休整一天了,也没见萧赫有什么大动作,疲师是最好的攻击对象。萧赫没有趁人之虚,就说明萧赫其实并不想与我们一战。他一定另有打算。”
河西府建立在两座大山之间,是朝廷北拒西夏的门户。长城已回归,燕云天堑无忧。这河西府变成了北方游牧仅剩为数不多的突破口。
河西府的常备守军在这几日抵死抵抗中消耗殆尽,终于捱到援军前来。在这高耸的城墙之内是由明珠郡主率领的王师三军。要塞之外,漫山遍野的便是西夏与辽的联军。
“萧赫,就这样轻易的让你潜入我的防区之内。看来我有必要加强这一带的防务了。”
黑暗中负手而立的男子,猛的转身,夜风吹起他的衣袖,墨色的长袍在月光的清影下摇曳,还是那双如琥珀般晶莹剔透的深邃眼眸。只是当他看清,来人并不只有那人一个,他眸中的微光仅有一刻的灰暗,复又返常,在那双潋滟水光的眸子背后,有更多的情绪被隐藏。
“夏将军。别来无恙。”萧赫一顿,注意到言辰投来的警惕目光“故人相见,夏将军却还带着同伴,未免太看不起萧某。”
夏琨婕略微一哂“怎好背着他来见萧郎“
萧赫闻言一震,她唤他萧郎,她说,怎好背着他来见萧郎!萧赫幼时倾慕汉学,几乎同时刻便想到“萧郎陌路”的典故。
萧赫的眼光变得危险,不由得攥紧手中的弯刀。她着实可恶,似是有情却也绝情,一次一次拒绝,却一次又一次拨动他的心弦。萧郎陌路,他明白她的意思,可这个萧郎这个称谓是不是又太过暧昧。
萧赫紧盯着夏琨婕的眼“夏将军,你我虽是故人,但似乎我们的关系还没有熟稔到可以那样称呼我。”
“在我心里,是有的。”她的语气坦然。
萧赫这一刻却觉得她实在可恶至极,总是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做一些引人误解的事,搅乱一池春水又大刺刺地走开,留下一颗扑腾扑腾的痴心一遍又一遍的揣测怀念最后沦陷。萧赫心道“既然你唤我萧郎,便是承认心中有我,我便也顺应自己心中的心意相信你确实也喜欢我。那么后来的事,我便不能在由着你来去自如。”
“我们谈正事吧。你助我,也是助你自己。”
“好”夏琨婕道“愿闻其详。”
....
“......我将引诱西夏之兵去谷地任你绞杀,嘉王之乱,我绝不插手。同时赵幽可也需要做到我的要求才行。若我大事可成,愿保辽宋百年间无战事。”
“借道之事我可以答应你,只是借粮之事事关重大,你一开口就是百十万石的粮,大宋虽富庶,我也不能就这样轻易应了你。”
“去年,夏将军一把火烧掉的可不止这百十万石的粮草。萧某的要求并不算高,如今大辽国库空虚,耶律氏还敢出兵,本就指着我趁火打劫,以战养战而去。由我去做耶律氏的鹰犬去抢倒不如赵氏直接给我,好让我们都成事。”
“我们如何敢信你。”言辰道。
“夏将军都肯唤我萧郎,有何不肯信我。”萧赫投入一抹挑衅的光,言辰的神色平静的出奇,甚至还有一丝漠视的意味。
萧赫恶从心起便道“要不这样,夏将军,将言会长交由我为质。引兵围剿西夏人之后,我即刻撤兵河西府借道燕云之地。我做了这样的事,耶律氏如何会容我,在燕云之地,赵氏将粮草予我,我遂越长城回辽境,举反旗帜伐耶律。剩下之事生死由我,于你河西之危可解。”
“这万万不可,宋辽之是与言辰何干?为何要以他为质。”
“ 赵氏若不肯借粮,我相信以言会长的手段也照样可以将说好的粮草如数交由我的手中。 ”
“你开什么玩...”
“我愿意去”言辰打断夏琨婕的话“只要他一天三顿,不亏着我就行。”
“你...添什么乱。”夏琨婕橫了言辰一眼,想将言辰拉回自己身边,却被他一手挥开,眼睁睁看着他走到了萧赫身后。
“这...萧赫,我们说好,你必须准许我派一队人随他前去保证他的安全,拿到粮草的之时,你就必须放他回来。”
萧赫勾起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眼光在二人之间流转,不过是个匹夫他凭什么,旋即道
“好,我们击掌为盟。”
启微十一年盛夏,明珠郡主引兵设计于河谷坑杀西夏兵七万九千余,一时间,河谷等地流血漂橹,杀戮持续一天一夜,素有塞上江南的河西谷地一如阿鼻地狱。次日,蜀州发大水,千年岿然都江堰,一夕间化为瀣粉,大水中浮现出一块石碑,上记曰“启微者,亲佞远贤,任凶亲邪,天灭。”北至黄河,南至珠江,多条水系,皆有鱼腹藏书类此者。
身处蜀中鏖战的徐奕其万万没有想到,白天还平静的大江,到了晚上居然会发了洪水,还是这样气势汹汹,势不可挡。洪水满溢,*西决。中军的驻地地势较高,左军右军的营地已然乱作一团。究竟是哪里来的洪水,大江不是已经被驯服千年了,李冰父子雕像犹在,长江怎会突然露出狰狞的面貌向它的子民索命。
是水淹奉圣州的业障吗?一夕变成死城的地狱,荒芜而黑红的夜。如今就要发生在他的同胞手足身上了吗?
徐奕其骤然想起,左军右军的驻地再往下,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稻田,收获时节将至,洪水一过,必然颗粒无收,而稻田之后更有零星散落生生不息的村庄。
“左军右军将士听令,给我抵住,宁可死也要保护下面的村子!”
白醉生从泥水中淌出来,浑身都湿透,精疲力尽喘着气。
“不行,堵不住,这样下去我们伤亡太大,有的村子必须得放弃。而现在我们必须得找个地方泄洪才行。”
“ 你说什么,你要泄洪,这附近都有村民,你要泄洪!”
尹杰走出人群 “三军听令,我以三军主帅之名命令你们,利用一切可用之物将洪水引到东南的清江去。”
“尹杰,你好狠的心。你这是屠城,屠自己的城。”
白醉生一耳光打得徐奕其耳边嗡嗡直响。
“徐奕其,你不要再妇人之仁了?”白醉生暴呵“我们的仗还没打完,我们的士兵不能这样白白牺牲。就算清江府之民尽数死绝,也必须引水清江,因为两湖的稻米就要熟了啊。”
“两湖熟,天下足”,反之两湖绝收,天下饥馑,两湖的稻米绝不可以出事,这个道理徐奕其不是不明白,可是他做不到,引水屠城,死寂的奉圣州,血染的桑干河,都是他南归后的梦魇啊。而这一次竟然要引水去屠戮自己的乡民。
“不行,我要去救人,能救一个,就救一个,能救两个,便救两个。”徐奕其挣开白醉生的桎梏便走。
精疲力尽的白醉生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尹杰,尹杰顿了顿道 “所有近卫营,听令,追随徐副将下清江救人,生死无话!”
徐奕其不停挥舞着马鞭,胯下的良驹风一般疯跑,可是这样的快并止不住他心中的急,他必须在尹杰泄洪之前,带更多的人走上高地,而尹杰不会等他很久。
“洪水就要来了,速带村民其实高地。”
“大人说笑了,清江这条江,从来没有泛滥过。”亭长似是不信。
“快点,速速听令,否则我一剑要了你的命!”
一个村子,两个村子,总不能言明经过考量你们这些人世代生息的故土没有别处重要,所以大将军要在这里泄洪,趁着你们的故土还没变成汪洋一片,赶紧跑,生死不管。
“清江是条可亲的河,她从没泛滥过。”当地人听到有洪水的消息都这样说。
于是军士只能以蛮横之姿用刀剑撵村民上高地。
终于军士们不用再撵了,因为洪水真的来了。
徐奕其骑着马,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冰冷的洪水激着他浑身的旧伤火烧般疼。
李惠焦急的喊到“徐副将快回来吧,洪水已经来了。回来吧。”
徐奕其不言,执意打马向水深处走去,李惠跟不上他。当时的徐奕其并没有意识到此刻他的处境有多么的危险,因为他只看到不远处的树枝上攀着一个嗷嗷哭泣的幼童。
终于他抓住了那个孩子,借着内劲将孩子抛给李惠。
突然一个浪头过来,洪波之后,徐奕其一人一马消失在李惠与正巧敢来的白醉生二人的视线中。虽然下一刻,白醉生就跳进了水里,却还是没能够拽住徐奕其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