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一场道别（1 / 1）
海底监狱，推进城。
这里是世界公认的罪恶与阴暗的存在。比起阳光之下、云海之上的圣地·玛丽乔亚，Imple down则位于不见天日的深海之中。一位是世界贵族居住地的高贵明亮，一位是光亮的缺乏带给人莫名的神秘与恐怖。
明明是天壤之别。
但是，尽管二者的差异如此巨大，它们的本质却是惊人相同。
——被层层坚实的城墙包围的里面，存在着不可告人的肮脏秘密。
Level 6，又名无限地狱，是罪大恶极的犯人的关押地。比起之上充斥着惨叫与哀吼的牢层，这里反倒显得十分安静。
或者说是，平静下的暗潮汹涌。
除了七武海甚平、原七武海克洛克达尔、原看守长雨之希留等名声显赫的人物被关押在此处之外，拜“黑胡子”马歇尔·D·帝奇所赐，两周前海底监狱又迎来了一位重要犯人——白胡子海贼团二番队队长，人称“火拳”的——波特卡斯·D·艾斯。
......
我知道我无比的厌恶这里。
无论是四周如铜墙铁壁似的暗靛色石砖墙，还是犯人们此起彼伏的惨叫，抑或是闻之渗骨的狱卒鞭笞和刑罚。
都令我感到被成功传达的，绝望般的彻骨冷意。
即使在来之前已经有了自认为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我还是被这样地狱般的场景所震惊。无法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尽管知道这座监狱里必定有着真正罪大恶极的罪犯，也同样认同对于这些恶人予以沉重铭心的惩罚...
但是。
我静静的听着自己的高跟鞋踏在石砖上发出的声音。
在四周若有若无的喊叫声中，一步一步，显得那么清晰。
但是，我的少年却被关押在了这里。
作恶多端？残暴无情？凶恶至极？
多可笑。
如此温柔的那个人，却是海军与世界政府的眼中钉。
原来这就是正义。
已经无法克制住嘴角的冷笑。明明身体平静，手指却在颤抖。
我早应该知道的。这世上，有人因身份而不可一世、恃强凌弱，而有人却因身份而背负痛苦。
同样生而为人。
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像平常一样感到悲伤，反而内心竟燃烧起了愤怒。
若想公平，则必须尊重正义。
但正义，往往不会公平。
太过愤怒、以至于想要把这座海底监狱连人带城全部摧毁的心情充斥着内心的每一个角落，仅仅是想象这样的画面，我就已经不由自主的激动起来——就好像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一下子沸腾着、叫嚣着冲向头顶，心脏几乎是瞬间就兴奋的砰砰乱跳。
真奇怪啊。在此之前，我竟不知自己也会有这样阴暗黑化的情景。
前方引领的副署长汉尼拔背后的恶魔翼在眼前晃动，可能是许久未眨眼的缘故，感到视野渐渐变得有些模糊。
于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我抬起手，再次睁眼时看到了自己的掌心。
白皙柔软，温热细腻。
这双手曾经抱过一个别扭的孩童，抚过一位少年的黑发，也曾被包裹在一个男人的指掌。
而现在，这双手已紧紧握起。
我知道他一定不想见到我。
不过，这没关系。
......
伴随着升降机缓缓下行的轰鸣声，四周的温度逐渐升高了起来。第四层灼热地狱是署长麦哲伦的办公室所在地，明明应该正式迎接的署长先生却因为拉肚子而满怀歉意的让我等了足足一刻钟。
等他舒爽的出来时我的脸都黑了。
估计是实在太不好意思，麦哲伦没说一句废话就带我去了艾斯所在的level 6。在经过了寒热交替的四、五层之后，后悔穿了一身繁复宫装的我还没缓过劲来，就感到扑面迎来了压抑的气氛。
第六层，无限地狱到了。
麦哲伦满嘴喷毒气的嘱咐我一再小心，然后打开了一间监牢的门，向我示意后便知趣的离开了。
尽管我讨厌自己身为王室天龙人的身份，但在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它的用处。
环顾四周，周围一片寂静，每间监牢都冷冰冰的立在那里，似乎这一层里没有活着的生物存在。
转过头，我看向面前黑洞洞的牢房。
明明是什么都看不到的黑暗，却觉得内心安定。
我微微的笑了起来，然后举步走进。
......
艾斯早已听到了牢门被打开的声音。但他却没有抬起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依旧将头垂在阴影里。
监牢中弥漫着铁与血的腥味。艾斯坐在牢门的正前方，男人的身体遍布着伤痕，有些看起来已经结痂愈合，但更多的则是暗红可怖的创口。他的双臂被铐在墙壁上的海楼石手铐中，黑色的铐环隐隐泛出凝重的血色，在黑暗中偶尔惊鸿一现。监牢的右侧有一片更深的阴影，看样子是另一位被关押在此的人物。
牢门被打开已经有一会儿了，但门外依旧没有动静。
艾斯对此并不在意，原来的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年像是虚幻的雾气，被风一吹就尽数消散了。只留下如今这样一个黑眸中毫无光彩的男人。
自从得知了自己的命运之后，内心便如同古波死水。
有的时候，他甚至会觉得，就这样死去也就罢了。
毕竟，这些年来因身世而受到的所有伤痛，都将会在这一场面对世界的行刑中一刀斩尽。
想到了那个男人的最后时刻，尽管不承认他是自己的父亲，但哪怕是死亡也是可笑的命定相同。
不，不对。
艾斯咬紧嘴唇，闭上了眼睛。
有一点，是十分重要、并且截然不同的——
他，将会以波特卡斯·D·艾斯的身份，在万众瞩目之上结束这一生。
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令世人承认自己，艾斯就是艾斯，而不是海贼王之子的身世。
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叹息。
然后，无比熟悉的高跟鞋的声音渐近。
磕在石砖上，如同击在自己心里。
原本无动于衷的艾斯，却在瞬间猛地睁大了眼睛。
......！
他急迫的抬起头来，由于过于用力而使得锁链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金石之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惊厉。
首先映入这双黑眸中的是白金色的宫装裙摆。淡淡的、熟悉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似乎把血腥气也冲淡了很多。
目光渐渐向上，前来之人的面庞却隐在了黑暗当中，无法看清。
但艾斯已经毫无怀疑了。
他惊讶的攥紧了拳头，却在突然间狠狠的挣扎了一下。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如同被围困的猛兽，男人的身体猛地向前冲去，但却因锁链的牵制而重重的撞回墙壁。微卷的黑发随着主人的动作而震颤乱舞，艾斯拼命的仰起头怒吼出声，能够看到脖颈处暴起了青筋，紧缩的瞳孔徒然间爆发出慑人的光芒。
胸膛因为激动而快速的上下起伏，男人喘着粗气，紧紧的逼视着那个愈发走近的身影。
宫装圣洁高贵，鞋靴不染血泥，身侧的纤手白嫩细腻，体香幽幽甜美。
仿佛给这座阴暗的监牢带来了一束光，但又是那么格格不入的存在。
他死死的咬住了下唇，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任由嘴角蜿蜒流下血迹。
然后，像是浑身突然泻了力一般，艾斯竟是颓然的垂下了头，蜷缩起了身体。
“为什么......你来这里做什么......”
明明知道我不想要见到你！
艾斯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他逃避似的闭上了眼睛，垂在胸前压抑的低吼声充满了痛苦，像是从地底下沉沉爆发而来！
“——滚、开啊啊啊！！”
闻言，渐近的脚步声顿了一下，然后真的停了下来。
监室重新回归寂静，只能听到艾斯粗重的喘息声。
眼眸在黑暗中瞬间睁大。
不、不对！
我想说的不是这些！
满室的死寂竟在此时变得如此恐怖，如同死刑来临前的倒计时。每秒都度日如年，艾斯只感到浑身僵硬冰冷，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但一颗心已经瞬间沉到了谷底。
不是这样的...
我想表达的...不是这样的！
我只是...
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我啊！
从未如此后悔。
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变得冰冷，仿佛又回到了独身的幼时，自己从噩梦中大汗淋漓的醒来，身边却空无一人的夜晚。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
被世界所抛弃。
安娜...
我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现在，连你也要离我而去了吗。
听闻一声叹息。
那是一声满含着轻柔的，无奈的，包容的叹息。
然后，高跟鞋踏在石砖上的声音再次响起。
艾斯还未从这突然的转变中反应过来，便感到自己已被人温柔的抱在了怀里。
他愣愣的睁大着眼睛，思维仿佛停止了运转，只有身体仍一丝不苟的传达着这个事实。
安娜弯下身来，抬手从下方穿过艾斯平挂着的双臂，一只手覆在了男人的后背，另一只手缓缓向上，将那颗温热的脑袋轻轻摁在了自己的颈窝里。
柔暖的触感令艾斯逐渐回神，之前剧烈的心跳竟这样莫名的平静了下来。
他看不到女孩子的面庞，但能够想象出一定是微笑的样子。
“安...娜...”
艾斯舒了口气，随即把脸埋在了温暖里。
像被当成小孩子一样，后背被人安抚似的轻轻拍打着。覆在头上的手指一遍遍轻柔的顺着黑发，好像捋顺了自己的心情。
不够...还不够。
想要更多的被包围。
这样想着，艾斯忘记了自己仍被铐在锁链中，双臂不由自主的想回抱过去，铁链铿锵的声响立刻打破了监牢的安静。
安娜像是被惊醒了一般，就要把手缩回去。
“...别丢下我。”
闷闷的声音恰在此时急促的传来，能够从中听出主人的紧张与委屈。
收回的手臂不由得停顿了一下，安娜难过而又心疼的眨了眨眼睛。
她将嘴唇凑近艾斯的耳畔。
“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想要丢弃你的，只有你自己而已。”
安娜抬起脸，与艾斯拉开了一段距离，琥珀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如此明亮，直直看向男人的眼睛。
她一字一句的说着，声音里是不容置疑的信念与肯定。
“艾斯，你听好了——”
“你一定会活下去！”
怀中的温热消散了，少女随着余音的散尽也一同离开了监牢，牢门被重新谨慎锁上。
“安娜——！”
艾斯就这样看着宫装少女一步步的离去，却毫无可惜。
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黑眸中已是截然不同的光亮。
就像是所有的自信与明朗，如同太阳般又重新回到了这具身体里。
老爹，马尔科，萨奇，小奥兹......这么多的伙伴。
路飞，萨博，爷爷......我的家人。
还有，安娜......
是喜欢的人。
艾斯微微笑了开来，眼中有水光闪烁。
——这样被关爱着的我，怎能轻贱自己的生命！
只有被无视了一整章的甚平注意到，艾斯身后的墙壁上，映照出了不易发觉的淡淡白光。
被少女抚过的后背，正是从这里发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