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五十一章(1 / 1)
前方的战火重新点燃了,埃及大军全面发动进攻,势如狂潮般的猛烈进攻,将黑色的天空染成一如白昼般炽亮。
天地间,已经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别,熊熊大火如天上的星火洒遍整个尼尼微的平原,杀声震天却不及金戈铁马踏出的怒吼声更加撕心裂肺的惨烈。
这是一场意料之中的战争。
然而,其间的残酷血腥却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堆集如山的尸体下是小河般蜿蜒而流的血水,来不及掩埋,来不及处理,只是随意的一堆,根本没有多余的人手去清理已经满目疮痍的战场。
原本与埃及人数相当的兵力,却在一夜之间缩水了,侦察之后才发现不是自己的人少了,而是埃及士兵激增了一半以上,怎么会这样?
来不及细想,战事已经吃紧,亚述城那边俨然被巴比伦人牵制着,不能调动一兵一足,而上游所有的兵力加起来,俨然只及敌人的一半而已,这是一个弱势的比例,也意味着死亡离他们比离埃及人更近一步。
蒙西斯特,竟然藏着一个超过二十五万人的队伍,就在她的眼皮底下。
“调动金狮的十万人全部做主力。奎隆伽将军,你带领其余的人,包抄埃及人的右侧外围,从外围打开一个口子,和里面的队伍撕开埃及的防守。”指着地形图说道,辛莫蓝伽抬头对桌边一位中年将军说道。
“是,属下明白,立刻就去准备。”奎隆伽颔首,转身向外走去。
皱眉看着地形,企图找到一个最佳的进攻地点,辛莫蓝伽的精神完全专注于此,忽略了奎隆伽在转身时,眼底那抹无人瞧见的精光。
“将军,多那柏已经在前线战斗三天了,把他调回来,让他休息一下,换我去吧。”库仑塔走到她身边,沉声说道,对于正在前线奋战的那个年轻将军,库仑塔对他犹如父兄一般的爱惜,不仅仅因为他是在自己身边长的,更因为多那柏是难得一见的将材。
抬眼,视线扫过围在长桌边的几位将军,沉默。半晌,灰色的眸子悄然凝起两簇火光,看着库仑塔神色暗淡的说道:“传令给多那柏,他就是死,也要死在马上,不把埃及的防守破掉,他就不用回来了。”
眼神轻闪,库仑塔宽厚的下巴一紧,片刻后颔首,道:“是。”
挥挥手,看着一帮人安静的退出去,辛莫蓝伽用眼神示意侍女不留痕迹的将库仑塔拦在门边,等着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人时,辛莫蓝伽走到窗边坐下,沐浴在初秋的阳光中,她却感觉不到半点温暖。
“多那柏如果回来,你让那些与他一同浴血奋战的人怎么想,就因为他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将军吗?”伸手轻抚平滑的窗台,看向库仑塔的眼神却认真异常,“不能在这个时候,扰乱军心。”
微愣,库仑塔低下头,神情黯然。
他明白,辛莫蓝伽说的都是事实,此刻将多那柏调回来,会让很多人不满,同样都是拼死守着阵地三天三夜,难道只有多那柏可以得到特殊的对待吗?
指尖在窗台上轻轻一掸,眼神随之一闪即逝的无奈,侧目看了看窗外暗沉的天空,空气里充满了硝烟的味道,隐隐的夹杂着一股呛人的血腥气。
“我带领左路军迂回到阵前,让多那柏和他的人退回第二条防线,调整好部署。二天之后,我要看见他带领部队在战场上。”
大惊,“你要上前线!?”
挑眉,她笑,张狂一如往昔。“我是统帅,前线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一丝忧色在库仑塔阴郁的脸上一闪而过,让他已经沉黑的脸看上去更加像暴风雨前的天空。“将军,现在形势对我们不利,你现在上阵太危险了,要不等埃及的防守破了,你在----”
“库仑塔,难道你老了吗?开始害怕敌人了。去给我准备一下,日落前,我们走。”
还想说什么,却看见辛莫蓝伽转身背对着自己,消瘦的背影是一种绝决的毅然,不可动摇的身影在窗边微亮的光线里更加倔强……
“属下马上去准备。”低声叹息,颔首行礼退出房间,
轻声应了一下,仍然没有回头。直到听见门在身后关上的声音,她眉间的褶皱在阳光下显得刚毅而冷漠,摇了摇,叹息。
这场仗,打的真是有些窝囊。
蒙西斯特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弄出将近二十五万人的军队,日以继夜的进攻尼尼微,没有丝毫停战的打算,这种车轮战对于战士的体能是一个极大的挑战……这不是围猎,是打仗。
来自精神的恐惧远比身体的疲惫更加可怕,看着自己的战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人的心灵已经被逼迫到了一个崩溃的边缘,谁能挺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蒙西斯特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采取了连续作战的方法,企图用这种方式拖垮亚述人的意志……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必须在人数上远远超过亚述。
不得不说,蒙西斯特藏着的这一手,的确让她有些意外,也有些……佩服。
眼神黯然,窗边温暖的阳光轻抚着脸颊,如同那位美丽女子的温柔微笑,如水似雾的缭绕……她,现在怎么样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辛莫蓝伽低头笑笑,轻轻叹息。这种时候,思念会抹杀了一个人的斗志,会让人变得脆弱,就像此刻的自己。
沉思,半晌,朝着门口喊道:“来人。”
“将军,什么事情?”侍卫出现在门边。恭敬的问。
“告诉大神官……”她忽然停下,灰色的眸子凝着窗外的阳光,冰冷的青灰色火焰烈烈燃烧在一片黯淡之中。
像是在思忖,良久的沉吟后,她轻声说:“我要出城了,请她不用担心,照顾好自己。”
“是。”侍卫行礼,走到门边时,抬头看了一眼仍然立于窗前的辛莫蓝伽,她落寞的神情在明媚的阳光下,有些悲伤,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侍卫低头安静的退出房间。
★★★ ★★★ ★★★
静静的看着窗外的景色,眼神空洞的透着无尽的担忧,一双漂亮的墨色眸子尽收天空纯净无瑕的蓝,片缕白云飘过后,留下的却是哀伤的影。
“大人……”昆卡犹豫的看着窗前纤弱到一阵风就可以吹散的背影,支支唔唔的欲言又止。
没有回头,仍然保持着仰望的姿势,她轻轻问:“怎么了?”
眼神轻闪,想了片刻,像是下了某个决心,昆卡说道:“请大人和我走吧,王很担心您,如果您回去也许这场仗就不能打起来,请大人三思。”
瞳仁轻轻一缩,一泓墨色的轻波化开在眼底,不语。
良久,一声叹息随风远走,回身,她看着一脸认真焦虑的昆卡,轻笑,抬手撩开脸边的发丝,丝丝缕缕青丝悠然荡漾在风中。
“我不会离开,我要等她回来,我和她说好的。”
一惊,脸色瞬间的变化可以称之为怪异……从惊讶到茫然,再到似是而非的了然,昆卡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动了动嘴,低下了头。
他的表情艾希雅看在眼里,一时间也不知是否要向他解释,大概他也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只是觉得难以启齿罢了。
毕竟,埃及的大神官爱上了亚述的将军,这也不算什么光彩的事情,先不论两国的立场,单就她们同为女人,这种感情已经够叫让人瞠目结舌了。
“昆卡,我会去见一见蒙西斯特,但不是现在。”
“是,小人明白了。”沉声说道,昆卡乱糟糟的脑袋里一时间还无法理出头绪。
微笑,点头,侧眸。
阳光真好,直直穿透云层投射在大地上,眼睛所见之处皆是一片耀眼的明媚。而心底,却阴郁到沉暗……
“你要平安的回来,辛莫蓝伽……”
无数次在心底祈祷,不知神是否能听到这连绵不断的祈求,那一阵阵悠然吹过的风全是她虔诚的心情,一无返故的飞向湛蓝到透明的天际。
★★★ ★★★ ★★★
重重燃烧的是鲜血喷洒绘成的色彩,蔓延在战场上的死亡已经深深植入每个战士的心底,恐惧这个词已经不足用来以形容流动在身体的感觉,血腥的气味在每个喘息间都无比清晰。
活着的人,仍然在奋力厮杀,全力将生命保留到下一个转身。
硝烟浓重到只能看清十步之内的地方,视线模糊的看见一个接一个战士倒下,眉间一紧,辛莫蓝伽继续带领着手下在阵地上为了信仰和怒火,日以继夜的奋力战斗着。
三天,日夜不间断的与埃及人胶着在一场胜负不明的生死边缘。
人是有极限的生物,而这个极限在这样的环境里,很容易到达顶峰,精神高度紧张和身体极度疲劳的情况下,人会崩溃……或者如同山洪流泻般的爆发出骇人的力量。
金狮军团的战士显然是属于后者。所以,他们才能成为这世上数一数二的令人闻之丧胆的军队……
而那个黑甲纹金的身影,就是将这个极限发挥到淋漓尽致的人,不沾丝毫血污的铮亮盔甲反射着火光,每个转身时都会带出一道冰冷的黑色光芒,在一个接一个倒在她剑下的人眼里,那是来自冥界深处的召唤之光……
辛莫蓝伽的微笑在冰冷的面具后,凝固成一丝残忍的温度,淡淡的弥漫周身,在周围显而易见的动荡里,兀自完美张扬。
血,喷洒的瞬间,她亦笑的温柔如水,无人看见的乖舛狂妄。
天地间,似乎生命已经变得不值一提,鲜活年轻的呼吸停止在倒下的瞬间。不论是敌人,或是战友,这种湮灭都让人心里莫名的揪起,一丝悲悯缭绕心尖的同时,挥剑,又是一个人影怒张着血红的口,倒在眼前。
不能停下的马蹄,踏着地上的残肢碎片一路前行,血色弥漫的视线里,眼睛都在痛。
忽然间,憎恨这一切,从没有过的想法。
★★★ ★★★ ★★★
前线的报告,喜忧参半,时间在水晶打磨的沙漏里悄悄流过,终于在辛莫蓝伽上战场的第六天,一个令所有人感觉到震惊胆颤的消息传来了。
辛莫蓝伽,受伤了。
浴血在前方的将士受伤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要看时机,更要看人。
显然,此时此刻辛莫蓝伽受伤,是一个最坏的消息。
艾希雅在知道这件事情后所表现出来的沉默,让昆卡不安的侧目。
那是他不曾见过的表情,恸切的没有温度的眼,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都在她极力掩饰及控制下,将她美丽的神情凝固在初听辛莫蓝伽受伤消息的那一个瞬间。
不知是否要安慰她,昆卡犹豫的站在艾希雅身边,看着她缓慢而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轻抚着胸前的荷鲁斯之眼……
“昆卡。”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出声,声音很轻。
一愣,随即颔首,“是,大人有什么事吗?”
指尖仍然轻刮着荷鲁斯之眼冰冷的表面,眼神迷蒙在一片幽远的阳光下,莹莹闪闪。低下头,视线扫过荷鲁斯之眼时,轻轻一颤,半晌,她起身走到窗边,细白精致的纱帘随风而扬,在她纤瘦的身上缭绕出一圈不太真实的光影,轻纱幔云般的缥缈。
“带我去见蒙西斯特。”
猝不及防,昆卡猛然抬头,惊。
“不要惊动任何人。”
欠身,抑制着声音里的激动,昆卡说道:“是,属下马上去准备。”
身后是昆卡离开的声音,还有风声,以及窗外天空下隐约可闻的吵杂声,像是喊声,又似是一种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怒吼……
良久,仰望着天空的姿势久的仿佛凝固了血液,抬手遮住耀眼的阳光,指缝里流泻而下的金色光芒,轻擦着那枚象征着金狮家族的戒指轻轻刺痛了眼睛,额角的胀痛越来越明显,就像那些不受束缚的液体经由眼角恣意纵横在脸颊,默默无声的宣泄着已经濒临崩溃的悲伤。
“让我带你回家……”
风里,她浅吟低唱的声音,宛若天际的一片云,悠然飘过,轻柔的卷着一缕阳光,不留一丝踪迹的消失在四下忽然而起的微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