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四十九章（1 / 1）
脚步声，轻缓而规律，一步一步踏在冰冷的石道上，半片黑色的斗篷随风飘出秘道口，悠然自得的落入人们视线的同时，守在甬道口的两个侍卫瞠着目直挺挺的仆倒在地上，背后的窟窿里正向外喷涌着鲜血，一丝血腥气霎时趁着夜风弥漫散开。
其他人流露出呆怔的表情，视线跟随着两个倒下的侍卫而闪露出震惊与惧怕，猝不及防的盯着那紧裹着斗篷缓缓踏着火光出现在甬道口的身影……
死亡，是在呼吸间可以感受到的气息，在那黑色的身影完全笼罩在人们仓促不安的视线中时，悄无声息的宛若寒潮般散开。
随着斗篷帽子缓慢的拉下，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一缕惊愕的光芒闪过，因着那斗篷下年轻张扬的面孔带着嚣张狂佞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出现在此刻，无疑显得过于刺目。
她有一双闪烁着金色火苗的浅灰色眼睛，漂亮温和的弯着，那一片托起火焰的涟漪波光中却无半点温度，明明洋溢着微笑，那眸色却安静的保持着冰冷剔透的光芒。
清秀俊美得让人可以瞬间褪去戒备的女子，一脸灿烂的笑，像黑暗里盛开的花。然而，就在那妖冶的花朵忽然间绽开一抹更加生动明艳的微笑时，灰色的瞳仁中却诡谲的凝练出一缕隐约的绿。
不知为何，乌莲达觉得身上的血液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凝固了。
“辛莫蓝伽！”一声惊呼冲破呼吸溢出口，带着无比的惊喜交集。
这个名字，仿佛是打开禁锢着空气的魔咒，在众人半刻间呆怔的同时，艾希雅已经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拦住她！快！”乌莲达在艾希雅唤出这个名字时突然反应过来，惊声大喊，指挥着侍卫。
昆卡的武器显然不适合此刻的战斗，他眼疾手快的解决了身边一个侍卫，抢下他手里的刀，趁手的武器让他很快又放倒几个企图拦住艾希雅的侍卫。
“带大人走，快！”昆卡冲着辛莫蓝伽叫道，回身应付着不断冲上来的侍卫，一时间血光四溢在不算宽敞的房间里，跳动的火光里，人影摇晃，喊声与金属相撞的脆击声不绝于耳。
抽剑一挥，一个人影倒下，辛莫蓝伽闪身在几个冲上来的侍卫中间一把拉住艾希雅伸过来的手。
片刻间，那片灰色的海洋有丝撩人心弦的光芒轻颤……
没有开口，艾希雅朝她微微笑着，泪光迎上闪烁不定的红色火光，轻轻敲上了辛莫蓝伽的心跳，闷闷的痛在心底随着她轻柔的微笑毫无声息的蔓延开来。
“那坎，拦住他们。”辛莫蓝伽手臂轻轻一带，艾希雅已经靠在她的身侧，拥着她挡下一旁巴比伦士兵叫嚷着砍下的刀，剑锋一横，一串火星飞起。
那坎带着七八个人从甬道中相继冲出，在巴比伦士兵瞬间呆愣的时候，又有几人倒在血泊中。
“昆卡，小心！”与辛莫蓝伽一同奔入漆黑甬道时，艾希雅回头朝着一片混乱的房间大喊。
人影，刀光……还有乌莲达愤然的目光，是她们跑进甬道时，艾希雅回眸一瞥里最后定格的画面。
甬道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彼此因为奔跑而急促起来的呼吸声，以及刺痛耳膜的心跳……
辛莫蓝伽安静地拉着艾希雅向前跑，手中火把释放的光亮，足够照亮一段清楚的路面，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长着青苔的石面，潮湿的霉味灌进呼吸里，与脚下湿露露的感觉一样，让人觉得有种冰冷腐败的惊悚。
长年不见阳光的黑暗里突兀的灌进一丝光亮，仍然无法驱走那侵蚀进皮肤的冰冷感，呼吸中那些青苔混合着水气而来的霉味，让艾希雅不适的皱眉。
忽然之间，辛莫蓝伽的沉默使这条寂静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侧目看她，火光中她的侧脸隐约在额前的发丝下，仍然坚毅的一如她站在将军府里任何一个地方……安静，坚定，淡然。
是错觉吗？为何感觉她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辛莫蓝伽……”出声轻唤她，感觉到紧握着自己的手，突地一震。
身体猛然停下，在遂不及防的一道力量的拉扯下，艾希雅撞入一个怀里，熟悉的味道袭来驱赶走了那些晦涩的霉味，艾希雅蓦地哑然。
“……对不起……”带着点哽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辛莫蓝伽收紧手臂，脸颊磨擦着艾希雅柔软的头发，将自己脆弱的呼吸连同眼泪一起悄悄的藏在这片柔软的黑色海洋下。
没能忍住的泪，无声无息的滑落在艾希雅微笑的唇边，贪恋这个怀抱带来的温暖和安全，如果可以一辈子蜷缩在辛莫蓝伽的气息里，她甚至宁愿忘记她们此刻还身陷巴比伦的危机。
“别对我说‘对不起’，我不喜欢听。”她任性的说，抬起头，水漾的眸轻轻一转，一片水色涟漪在琉璃般清透的眼底。
“是，我的大神官。”她假意颔首，一个轻吻落在艾希雅的额前，惹得她脸上一阵火红的烫。
“昆卡和那坎怎么办？”
回头望了一眼安静的甬道，灰色的眸一沉，拉起艾希雅继续向前跑去。“他们会赶上来的，别担心。”
瞥了一眼她沉下的面色，艾希雅不放心的回头又深深看了一眼那见不到头的漆黑甬道，心里暗暗祈祷昆卡他们能顺利逃出。
★★★ ★★★ ★★★
大约半个沙漏时后，辛莫蓝伽拉着艾希雅从甬道的另一个出口来到地面，一阵晚风带着新鲜的空气注入心胸，艾希雅才惊讶的发现她们此时已经不知身在哪里，周围一片连绵的山谷，完全没有一点城市和宫殿的痕迹。
“这里已经是城外，穿过山谷，走一段沙漠，很快就能看到底格里斯河了。”十指交缠的手始终没有放开，拉着艾希雅向一堆散落的巨大碎石走去，辛莫蓝伽解释道。
望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在回头看看她们出来的甬道，成块像是被切割过的石料乱七八糟的躺在一边，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艾希雅根本猜不到被石料阻挡的空间后面，竟然是一条通往公主府的秘道。
“你是怎么知道这条秘道的？”好奇的问。
“娜娅告诉我的。”
一惊，脑中快速回想起那位娇惯的小公主对自己不算友好的态度，她怎么会……
绕过一些碎石，几匹马儿出现在那里，三个亚述士兵迎上来，看着辛莫蓝伽走过来，他们恭敬的行礼。“将军，一切都好，没有发现任何人。”
点头，拉过一匹马，扶着艾希雅上去，自己随后翻身上马，低头对他说道：“你们在这里等那坎，我们在山谷汇合。”
“是，属下明白。”
扬鞭而去，天色仍然黑沉，大约三四个沙漏时后天就会亮起来，待在这里太危险，乌莲达一定会派人到这里来拦劫他们。如果那坎他们不能在预定的时间赶到此处，那她只能带着艾希雅先行离开。
心里虽然担忧他们的安危，却不能冒然回去，只希望一切都能按事先计划的进行了。
★★★ ★★★ ★★★
来到辛莫蓝伽所说的山谷时，才发现那里还有十个亚述战士等在那里，他们将带来的普通百姓的衣服交给她们，换好了衣服艾希雅来到辛莫蓝伽的身边坐下，一同等待着那坎和昆卡的消息。
时间在这样的等待里，似乎过的特别快，眼见天就快亮了，一个战士走过来轻轻在辛莫蓝伽耳边低语了几句，她皱了皱眉，起身走了几步，凝望着秘道出口的方向，良久沉默。
“将军，有人！”一个负责守卫的战士跑过来小声说道。
一句话让所有人高度警界起来，大家分散隐藏起来，辛莫蓝伽拉着艾希雅躲到一块突出的大石后面，静静观察着。
片刻后，几匹马狂奔进山谷，夜色下依稀只能看见几个黑影，随后一声尖锐的哨音自其中一人的口中飘出。
一惊，艾希雅随后在辛莫蓝伽的脸上看见一抹释然的微笑。
“那坎，这边。”拉着艾希雅走出来，辛莫蓝伽站在石边朝着他们轻声喊道。
几人骑着马跑过来，那坎跳下马，颔首，“将军，让您久等了。”
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她笑的灿烂。“你这个家伙，怎么用了那么长时间？”
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坎的脸在黑夜里仍然可以看见一片红潮，“怕他们随着秘道追出来，就毁了那秘道的门，在那里花了点时间。巴比伦人做的门还真结实。”
他最后一句话引来大家的笑声，艾希雅也不自觉的笑出声，眼光望向昆卡，“昆卡，谢谢你。”
“大人，您言重了，是昆卡没有保护好您，让您受苦了。”昆卡正要跪下，却被艾希雅伸手扶起。
微笑的眼，明媚剔透如同天边的星辰。“别这样说，昆卡，你尽力了，我知道。”
“赶快走吧，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辛莫蓝伽接过属下递来的缰绳，看了一眼昆卡，将艾希雅扶上马，自己则走到昆卡面前，轻声问：“你是和我们回尼尼微，还是回蒙西斯特那里？”
眼神复杂的看着微笑不语的辛莫蓝伽，片刻，他说：“大人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笑，眼神轻闪，点了点头，转身上马。
几十人朝着山谷外奔去，耳边的风呼呼而过，艾希雅拉紧斗篷，回头问道：“你刚才和昆卡说了什么？”
挑眉，没有移开眼，目光如炬地专注于眼前的路面，她不愠不火地开口。“我说，如果他想带你回埃及，我就杀了他。”
惊，忽然想开口说点什么，可是嘴唇动了动，始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兀自轻轻转过头，安静地看向前方。
半晌，几声轻笑传来，孩子气般促狭的笑声
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艾希雅回头眼神愠怒的瞪了她一眼，而那个始作俑者却自顾自眉开眼笑的得意着，完全忽略了夜风里那道由美丽的黑眸中飞出薄怒。
“将军，我们堵死了他们的秘道口，乌莲达从城里追出来最少也要三四个沙漏时，有这段时间足够赶到河边，上了船应该就安全了。”那坎驱马跑在她们身侧，警惕地望着四周的一切，寂静的山谷里充满了纷乱的马蹄声。
眼睛轻眯，一片夜色漠茫沉淀在灰色的眼中，伸手为身前的艾希雅拉紧被风吹起的斗篷，辛莫蓝伽挥鞭低呵一声，率先冲向陡峭的山谷。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对于这样的颠簸已经开始觉得疲倦，耳边模糊地听见一种声音，如雷似鼓，奔腾在不远处的天边。
波光粼粼宽阔起伏的一片水域赫然出现在眼前，银色的水面反射着已经泛白的天空，奔涌而去的河水夹杂着白色的浪花，像晨雾里初绽的莲花。
一艘大船停在河边，天边的微光中，清楚的看见船上的桅杆上挂着巴比伦的旗帜。
一帮人快速拉着马上船，收锚，升帆，转舵，一切都在迅速有序的进行着，看见辛莫蓝伽站在桅杆边与属下说着什么，艾希雅走到船弦边望着渐渐由青转白的天空，一片起伏连绵的山谷半隐半现的连接着沙漠直达天际……
巴比伦，来的意外，走的也是如此意外。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一个真实到虚幻的梦境一般……她不曾来过，也不曾离开。
“河上风大，进舱去。”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伴随着河水奔腾的声音，有些模糊。
回眸，轻笑着点头，看着她伸过来的手，握住，一同向船舱走去。
船舱不大，却很干净，散发着淡淡的木料味道。
迈步的瞬间，身体却被一股力量猛然吸向后方，一双手臂环过身前，将艾希雅紧紧禁锢在一个透着冰冷夜风的怀抱中，顷刻之间感觉自己的心跳在这个久违的怀抱中，忽尔停止了。
与这个怀抱温度相反的是她喷洒在颈间的滚烫气息，仿佛将烙印在皮肤上的记忆唤醒，一片片一层层的包裹着分别以来挣扎在身体里寂寞而恍惚的灵魂。
“她有没有伤害你？”她问，扳过艾希雅的肩，让她们可以面对面看着彼此。
摇头，想要控制哽咽颤抖的声音，却显得徒劳无功。“没有，我过的像个公主。”
眉间一抖，伸手，在艾希雅片刻呆愣的表情下，拂开她额前的发丝，艾希雅看见辛莫蓝伽温柔的灰色波光瞬息之间凝结成一片冰绿色的光。
手指停了停，轻轻触上隐藏在发间的那条细长疤痕，眼神由热到冷，继而凝结成月色的料峭。
“我会让她付出代价。”她说，声音里是森寒的冷，如同她此刻的眼神。
抬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拉着她的手覆上脸颊，艾希雅微笑地闭上眼，微微上扬的唇角溢出一声叹息后，睁开眼，迷蒙着烟雨的墨色眸子紧紧附在辛莫蓝伽消瘦的脸庞上游移不定。
“别这样说，你是我的辛莫蓝伽，不是亚述的将军。别说那些会让我感觉到害怕的话，我们都忘记这一切，好吗？”
眼神轻闪，良久，她亦淡淡笑起，褪去了暴戾之气的脸上，是单纯的一如孩童般的笑靥，俯下头，不断靠近的脸庞伴随着温热的呼吸消失在艾希雅的唇边时，她魔魅般的低语着。
“好，我的大神官……”
船舱的小窗外，天空已经透亮，一轮火红的太阳高挂在船桅的侧方，氤氲的热气蒸腾在清晨的河面，翻腾的白色浪花擦着船身飞向身后，变成一串串泛着浑浊白色泡沫的痕迹，金色的沙漠与山谷已经模糊成一片隐约的轮廓，宛如翻滚着消失在船后的泡沫般，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