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回忆录（一）#吴青番外（一）（1 / 1）

我的名字叫吴青，是在草原之脉上的一个游牧营地里出生的。

出生以来，我就只有母亲一个亲人。我从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母亲也从来没告诉我，我的父亲去哪儿了。每当我问起，母亲却总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不说话。

渐渐地，我就不再问了，因为母亲的眼神，看得我很想流泪。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母亲那种眼神，叫悲哀。

我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父亲了。

除了没有父亲，我还有一点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我头顶有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身后还有一条尾巴。因此，大家都叫我兽族的野种，没人愿意跟我玩。

听到大家那样叫我，我的心脏很难受，我那时还不是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的称呼。当时，难受得我觉得心脏都要坏掉了。

我们家很穷，我太弱小，母亲为了得到更多的食物，总是接了很多活计，每晚总是在我们小小的帐篷里做一些繁杂的手工，直到深夜我昏沉睡去。

营地里的人嫌弃我太瘦弱，不肯将任何工作交给我，母亲只能更加劳累。每日每夜，几乎没有停下过手中的活。

母亲一日日地憔悴，可我除了每日更加努力地央求大家给我一点工作之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就这样日渐瘦削。

不知是我十岁还是十一岁时，母亲就病倒了。也许是大家看我和母亲太可怜，终于愿意给我一些工作。铲马粪、夜里守羊、驱赶斯比兽，我很努力地工作着。

然而，在我十五岁那一年的冬季，母亲终究还是离开了我。母亲真的太狠心了，我哭着求她不要走，可她还是笑着闭上了眼，再也没有醒来。

我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十五年，就这样过去了。

母亲离去之后，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在我茫然不知如何度过接下来的寒冬时，导师出现了。他说我与他有缘，就帮我将母亲安葬好，然后把我带到了圣城学院。

学院中的生活是比较安逸的，不愁吃穿，也不会再被人排挤，我在学院里交到了许多朋友。导师还找了一个与我同族的朋友，叫我学会隐藏我的兽族特征，这让我非常感激。与母亲的十五年艰苦生活相比，在学院里真的太过美好。

可是，我还是希望能回到母亲还在的日子。因为导师太忙了，每日结束课程与同学们相互道别之后，我总是一个人回到清冷的教工宿舍。有的时候，导师会匆匆赶回来给我带些吃的，但更多的时候，他是直接将我带到隔壁老师家，接着便又不见踪影了。

总觉得一到夜晚，我便特别想念母亲。也许，是我太寂寞了。

我是明白这种情绪是很无谓的，导师已经对我足够好了，我还想奢求什么呢？为了掩盖掉这种情绪，我只好拼命地修炼，不知何时，我也习惯了这种生活。

一日又一日地慢慢积攒着实力，我正在逐渐强大起来。幼时觉得高不可攀的导师，都渐渐地难以轻易赢过我了。

就这样，我随导师来到学院，一呆便又是十五年。

三十岁，我终于成年了。在导师的多番挽留下，我还是决定和同学们一起组建一个佣兵团，到神启大陆的各处历练。因为母亲还在时，跟我说了许多神启大陆的一些趣事，如今有机会，我便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会遭遇这种背叛。方桥竟然残忍地杀了相处十五年的同伴，甚至还包括他弟弟，然后嫁祸给我，就为了拿到一个不知名的破石头。

更加可怕的是，方桥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相信我的朋友们，几乎都被他害死了。其他那些认识我的墙头草，竟随着方桥一起追杀我。

我改变了外貌东躲西藏，一直不敢回学院。因为我害怕连导师也不相信我，更怕也连累了导师。之前我信誓旦旦地说过，每个人都会完好无缺地归来，可最终却是这种结果，我要如何面对我死去同伴们的家人？因此，我根本就无颜回去。

逃亡的第二年，我躲到了大陆最西边的松叶森林深处。若是方桥再领人追来，我决定就在这里与他拼死战最后一回。赢了，我就回学院，输了，我便打算在落入方桥手中之前，自我了结掉生命。那块石头就躺在我的微型空间里，若是我死了，便再没人能把它拿出来了。

然而我首先等来的，却是小叶子。

我记得，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夜晚，我正循着小路，往我自己在森林里盖起的小木屋走去。他瘦小的身子就那么狼狈地倒在地上，我无法置之不理。只因见到他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与当年失去母亲的自己一样，孤独无助。

于是，我放下了好不容易猎到的大野猪，把小叶子扛了回去。

小叶子刚醒来的时候，其实非常慌乱，甚至，还表现得有些惊恐。那些复杂的情绪写在写在一个幼童脸上，光是让我看着，就心疼了。这么小的孩子，父母怎么能忍心将他一个人留在那种地方？

不过很快，他便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把方才的种种慌乱表情收了起来，自然地对我露出了感激的微笑。当年的我，远没有小叶子这么坚强，我很佩服他，却也更心疼他。

小叶子跟我说他没有家了，想要留在我身边。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地答应了，可一想到暗中蛰伏着的方桥，我又犹豫了。小叶子以为我是嫌他麻烦，着急地保证自己不会吃白食，憋得满脸通红的模样，真的是太可爱了。

我没考虑多久就答应下来，毕竟我也不可能把小叶子赶出去。至于方桥的问题，我打算让小叶子身体好些了再告诉他，到时候是走是留，还是得交给他自己决定。

然而，方桥马上就追来了。那是小叶子留下来的第二天晚上，因为小叶子不太喜欢吃肉，于是我便想多找一些红果带回去。方桥就在我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出现了。

方桥不知使了什么咒术，他带来的狼群不太对劲，被它们伤了之后，我的身体很快就虚弱下来。我拼了命地往木屋相反的方向逃，生怕方桥发现了小叶子的存在。也不知跑了多远，我还是不甘地失去了意识。

我以为我醒来之后，就会成为方桥的阶下囚，可等我睁开双眼，自己竟然回到了木屋。身上所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被很好地处理过了，而我的人族形态在昏迷时已经维持不住，双耳和尾巴已经显形，正当我思索着昨晚是怎么回来的时候，小叶子突然跑进来了。

那看到小叶子的那一刻，我的心脏不知为何突然跳得很快，眼神也不自觉地就紧紧黏在了他身上。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诅咒的效果。往后的日子里，小叶子一直都觉得我深受诅咒的折磨，扭曲了自己的性格，可我却没跟他说，我心里一直很感激命运，诅咒能发生在我和他身上，真的是太好了。

小叶子见我准备下床，竟急得踉跄着扑到我身边，关切地搀扶着我，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有多久，没有看到这种明显直白的关怀了？导师自然也是关心我的，可他是个实打实的武人，自己都不懂得过日子，更别提要照顾当时还年幼的我了。导师除了给我提供学习机会，给我一个安身之处，更进一步的关怀是绝不会有的。至于我的同伴们，他们总是用崇拜、信赖的眼神望着我，因此我也不会在他们面前示弱。然而当初年幼的我，最需要的，就是像母亲与小叶子那种纯粹的关爱。

小叶子成为了母亲离去之后的十七年来，第一个这样对我的人。

可我已经成年了，这种关怀，我似乎早已不渴望了。虽然当时是那么想着的，但每每看到小叶子对自己的关心，心底总是像泛起了蜜，幸福得要死。后来想想，那种幸福的感觉，也不知是诅咒的影响，还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渴求被突然满足的快乐。

也许两者都有也说不定。

那时，我已经被方桥重伤，认为自己中了毒，只能靠小叶子的契约兽云母将我俩送到哈德镇。为了小叶子的安全，我一定要尽快恢复，因此这一次，我只能无奈地选择像之前的好友古语求助。可我没想到，一个好心帮助了我与小叶子的老婆婆，竟第一个遭了方桥的毒手，小叶子还因此愤怒到差点失去了理智。

当时愤怒的小叶子好像已经疯了一样，就好像死去的人是他的亲人。难道是他们确有渊源？我无从得知，后来也没有去问已经恢复正常的小叶子。

我当时虽然也对老婆婆的死感到内疚，但那也仅仅是内疚罢了。一个素未蒙面的老人，即使她曾经帮助过我，但这也引不起我再多的内心波动了。

不过，我那时突然有了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期盼，若是我也死了，小叶子会不会也像这样悲痛？

我心底竟然在幻想自己死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我想，我可能是疯了。

若没有古语那混淆咒的作用，恐怕小叶子也难逃一死。一想到小叶子已经受了自己的连累，也被记在了方桥那畜生的追杀名列，我就无比愧疚。

当时我就以兽族的血统起誓，这辈子，我将誓死守卫小叶子。

为了逃离方桥的追杀，小叶子决定听从古语的建议，去参加圣城学院的招生。明明之前无比害怕回去学院的我，不知为何没有对小叶子的决定提出质疑，而是直接决定以侍从的身份重回学院。一方面，我希望小叶子没有魔法或是斗气天赋，就不用去学院了，但另一方面，我又强烈渴求着小叶子有天赋，这样一来，若我被抓住，小叶子或许还能以此逃脱。

但其实我清楚地明白，圣城学院是我们唯一的庇护所。

小叶子有魔法天赋，虽然他的天赋既弱且杂，但他还是高兴坏了，那检测他天赋的老师还对我说，我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孩子。

我的孩子，小叶子是我的孩子。小叶子，是我的。当时听到老师那样说，我的脑海就一直循环着“我的”两个字，就像是魔怔了。

事实上，我好像是真的魔怔了，我对小叶子——一个尚未成年的幼童，起了旖旎心思。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对小叶子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每当小叶子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我都会觉得愉悦，总希望他能碰碰我，与我更加亲近一些。

我以为获得了圣城学院的庇护之后，我们就能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就我们俩。至于方桥的问题，已经被我下意识地忽略掉了。

我似乎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小叶子，就在我们认识的短短不足十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