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射,书,诗,琴,棋,画,你是几品?(中)(1 / 1)
今日雅集,从重要到次要,依次评射,书,诗,琴,棋,画。
君子六艺中, “礼”不好评;“乐”中只比琴;“射”已经比过;“御”渐渐沦为小众,不评;“书”不可或缺;“数”是科举中单列的一门,不评。
除此外,“诗”不能不评。“棋”“画”两种艺术渐渐成为风尚,也评。
射品之后,是书和诗。
当今,公认书法当列一品的只有两位,当朝御史中丞文正(字改之),擅隶楷,字如其人,凛冽刚正,峭拔劲威,分外严整,初见生畏,久之敬爱;
国子监祭酒舒和(字陶然),楷书端庄,似雅士君子,草书任意,纵横自然,可亲可近。
除评书,也评诗。今日休沐,两位同至上林。同时洛阳书院山长,桃李满天下的大儒陆修(字伯夏)刚刚来京,也应邀来评诗。
“射”无高手,无趣;“书”“诗”“琴”才是今日的重点;“棋”“画”的地位不如前者,参与者相对较少。
书和诗是同时进行的,少则一刻,多则一个时辰。
书可任意字体内容。
诗的主题么,文中丞定了难写的“国”,另外两位定了好写的“春”,两者选一即可。显然,大多人选“春”。
于是一蹴而就者有之,苦思冥想者有之,挥洒自如者有之,愁眉不展者有之,端的一幅众生百态。
做好的诗评级完毕,自有乐人配乐唱之。若有好诗,豪放的有女伎俏芝儿,婉约的有长安行首之一的楚楚,此二女最擅歌。
不多时,已听见唱诗声。
琼玖三人品着茶点,无歌时叙叙话,有歌时便专心听,倒也乐呵。
两刻钟后,传来了柔美的女声:“遥天碧荡荡,远草绿愔愔。并作相思海,春来一样深。”
歌声婉转,缠缠绵绵。
这是金陵解元何兰卿(其芳)的《江南曲》,五品。
“这也算好的?实在寻常。”穆熙摇了摇头。
“比方才那些要好。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限时定题,原就不易,难出佳品。”琼玖觉得还好,总不能拿高考作文和名篇佳作比,那当然比不了。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此言甚妙。”秀目含笑,“你之感悟?”
“自然不是,家兄所言。”有好事都推给凌麒。
“有其妹必有其兄,想来令兄也是个才智不凡的俊杰,倒想见之一见。他可在长安?”
“家兄生性淡薄,隐居昆仑多年。”这可是实话。
“惜哉,不能一见。”
“姑嫜有妾奉,征战盍郎行。早取封侯去,封侯妾亦荣。”
俏芝儿的声音很有特色,字字清晰,嘹亮悠远。
文中丞之小女文佳的《戊妇言》,文字浅显,立意却胜于《江南曲》,也是五品。
“胡闹!”文正黑着脸在训女儿,女孩状似委屈低头,一旁舒和笑眯眯地劝着。
“哎呀,文中丞这个老古板,明明《戊妇言》比《江南曲》好多了,他偏要显示自己不偏心,给评了一样的。”穆熙不满地哼了声,“还好舒梨的书法十有八九拔得头筹。”
听到这,连琼玖都看出有点不对,别提眀俨了。
“阿姊,文娘子和舒娘子都是你邀来的吧。”明明是疑问句,偏偏是肯定的语气。
“这个嘛……”顾左右而言他,捻起桌上盘中的龙眼,“这龙眼挺甜的,眀俨你尝尝。”
“即使没有王十三郎,你也会让蘅九去赢得射品头筹。”眀俨毫不理会,一针见血。
“呃……”
还是第一次看到眀俨气势逼人,穆熙心虚的样子呢,有趣。
以往评级只评男子,今天突然冒出来女郎参与,看来是穆熙一手谋划的了。
“舒娘子的字三四品之列,不如墨染(崔墨),他也未评级.阿姊如此肯定舒娘子赢得书品头筹,看来墨染今日是不会参与了。”眀俨面无余色,声如冰玉。
“……”
“云杰(卢俊)子渊(郑方)他们文思敏捷,笔下生花,想来也不参与书品了。还有谁?”
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穆熙,连围观的琼玖都觉得呼吸一滞,如临深渊。
眀俨平时安静无害,不想竟有这般渊渟岳峙的一面。
于是穆熙叹了口气,无奈:“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对一些人放出消息,你会参加雅集。”
“……阿姊你……”
因为以为眀俨要参加,所以很多人都不参加了?全都给他让道?
细思极恐啊。
“只此一次嘛,下不为例。”穆熙剥了个栗子塞到眀俨嘴里,“不要告诉阿爷啊,不然他又要骂我。”
做这种事,被大人骂才正常吧?
“若是阿爷问起来……”眀俨气势尽敛,有点为难。
“放心。阿爷忙得很。知道此事的,只要你不说,其他人谁敢开口告我的状?”霸(任)气(性)。
接下来又陆续唱了几十首诗(写的太差的当然不会交上去了),今科的苏州解元阮毓(子琇)以一首《竹枝词》——“少妇椎妆总布裙,踏青未肯去寻春。宵来深宅月如水,同纺木棉邀比邻。”得了四品。
“首句写村妇生活简朴,布衣素妆;次句‘寻春’一词颇为意味深长,‘未肯’可解为不愿,也可解为无暇;第三句,用清幽月夜衬寂寞孤独;如此,‘邀比邻’便很应当了。《府志》云:黟、祁之俗,织木棉,同巷夜同相纺绩,女工一月得四十五(即一天做一天半的工。)此诗道尽民妇之寂苦,言之有物。”陆修摸摸胡子,不吝夸赞。
舒和又拿了篇走过来,惊喜道:“此诗妙哉。”
文正与陆修定睛一看,只见字迹娟秀小巧,似女郎。诗却充满悲怨:
月儿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
几家飘零在外头?
“好诗,见者生悲!”陆修念了一遍,“二十年前‘两胡(氐族和匈奴)乱华’之时,可不就是‘飘零在外头’么?”
“圣人立国十二载,许多小女郎们都不知兵戎,还能做出这等诗句,我看,三品也可。”舒和沉吟道。
“太高。五品。”文正直言不讳,“一看就知道小女儿家一知半解,当年哪有诗中这般好?”(都“飘零在外头”了,还“好”?)
“(晋)永嘉二十五年,五十万胡族肆虐中原。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前朝昏君佞臣,醉生梦死。
什么‘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零在外头?’分明是‘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白骨无人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