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我是爸爸(1 / 1)
回到病房后,吴妈还没洗完澡,她轻缓了口气,蹑手蹑脚的爬上了床,手脚不是很灵活,但好在吴妈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察觉什么。
她私自与苏子陆见面并且做亲子鉴定的事,旁人自然不知,孟苏就这样平静的过完了一周,心情甚至都没有太大的起伏,不管结果如何,她都得比赢这场险象环生的博弈。
不为自己,也得为了她和秦子的将来。那是怎样的一个将来,她目前全然看不清,摸不透,但她绝不就此举手投降,像个失败者一样唏嘘短叹,自艾自怜。
苏子陆自见过孟苏之后,这一周心情都是忐忑难安的,他把手头上的大部分工作都推掉了,几乎没办法认真思考,脑袋一旦静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心里一万个期盼孟苏是他的孩子,他最爱的人除了寂寥的回忆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如今多出一个生命体延续了他们的爱情,他自是会万分珍惜,百般补偿,也许孟苏不会接受,但他怎会忍得住不去和她联系呢。
这个星期他已经得获了孟苏所有的资料,包括她是如何从大山里被孟家人接出来的,甚至连高中每一门考试考多少分他都知道,只是唯一不清楚的是这个孩子有七年的空白的历史,他们没办法去查,似乎被孟家将孟苏这七年彻底密封了。
结果出来的时候,苏子陆没有让人跟他报告答案,向来气度不凡运筹帷幄的他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份检验报告。
他屏退了所有人,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桌案上焚着香,说是宁神醒脑的,他此刻的心情该怎样形容呢,似是等待宣判的死刑犯,甚至比高考看查成绩时还要紧张一百倍。
那种感觉很奇妙也很忐忑,他感觉情绪以及汹涌到了极点,四周完全虚化,听不见半点声音,甚至连空气都是静谧沉香的,他脑袋那根弦已经紧绷到极点,似乎只要再轻轻一个触碰就会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最终他还是打开了那张纸,上面的几个大字几乎如箭镞一般射穿了他的心脏,“亲权概率大于0.99999999,苏子陆是孟苏生物学上父亲的概率大于99.999999%
检验结论:根据DNA遗传标记分型结果,支持苏子陆是孟苏的生物学父亲。”
苏子陆喉咙似被谁一下子狠狠掐住,几乎不能呼吸,与喜悦一起奔涌而来的还有一股覆盖全身的悲伤和痛意。
村上春树曾在《国境以南太阳以西》中说过,“世上有可以挽回的和不可挽回的事,而时间经过就是一种不可挽回的事。”
这件事对于他而言就是第二难以挽回的事了,这辈子曾经只受过一次锥心之痛,那就是孟江南的离开,没人比他更加痛恨天人永隔这个事实。
而如今,他没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反倒是一种伤到骨子里的沉痛和悲愁。
他的女儿和他生生别离二十余载,多少度春华秋实,严冬酷暑,他都是一人独自走过,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活得沉闷而枯燥,多少次暗夜只能兀自清醒着,抽着一根又一根的烟,拿回忆下酒,清醒而又疼痛着。
几乎无法想象,在这个世界上,他还会有一位血脉至亲,他们的女儿,有着她母亲相似的眉眼,让他过目不忘的一个女孩。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他人生才过四十载,就已经尝尽这八大苦。如果不是孟苏亲自找上他,决然不会知道她的存在,现在的苏子陆已经不想去思考孟苏的想法了,他只想快点去找她,将她接过了和他一起住,用他最大的能力把她宠到天上去,这世间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只要是他和孟江南的女儿,不管她是抱有什么样的目的接近他,他都能坦然接受,甘之如饴。
苏子陆拾起外套,匆忙的穿上,他准备亲自去见她,把她接回来住,上次他已经问过医生,孟苏现在可以出院了,她如今需要人照顾,把她交给谁他都很难放心,他家的宝贝女儿应该跟着父亲最踏实温暖。
临走前苏子陆去镜子整理了一下妆容,明明还是那个皮相,但他却有些心虚和忐忑,镜中的自己衣装革履,但真的半点不像一个父亲,他甚至都没有抱过她,她出生的时候长什么样呢,什么时候开始会说话的,什么时候开始学的走路。
一想到他已经错失了这么多美好的时光,不禁悲从中来,感慨万千。男子纵是芳华绝代,意气风发,可终究完美的皮囊下包裹着一颗酸涩的心。
算算时间今天结果应该出来了,孟苏见他还没有联系跟自己联系,不由心头有些小小的沮丧。她隐隐有些害怕自己真的是秦世一的女儿,倘若她不是苏子陆的女儿,她也绝不会就此认栽,除非自己亲自和秦子用DNA鉴定是有血缘的亲人,不然她不会像命运俯首称臣。
一路走来,什么样的风浪没经历过,她绝不会认命,绝不。有时候真的不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过是简单的喜欢一个人想要和他白头偕老,但命运是个阴险小人,从中作梗,让他们如此辛苦往复。
苏子陆过来的时候吴妈正好也在,在座的还有孟国山,他今天有空恰巧过来看孟苏,这次苏子陆全然没有回避的意思,孟苏见他一身西装革履,模样帅气周致,俊雅不凡,走起路来气场全开,隐隐光芒逼得人不敢直视。
这样一个风姿绰约的男人,他此刻看她的眼神无比炙热,眼里似有一簇簇火焰升起,她被他那样注视着,有些坐立不安,如芒在背,但心头那颗钝石也同时坠地。
看他的表情,自己断然是他的女儿无疑了,不然也不会毫无避讳亲自来。
孟苏环视了一下四周,孟国山这会儿已经站了起来,他表情铁青,双眼牢牢地盯着苏子陆,微张着嘴巴半晌没有说话,鼻息里护着炙热的热气,拄着拐杖的那只手已经开始发抖,一副暴风雨即将席卷而来的模样。
吴妈眼神不好,她扫了一眼苏子陆似在思索些什么,半晌才张大了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表情很丰富,但绝谈不上惊喜。
苏子陆自然识得眼前这些人都是谁,孟家的人,他怎会轻易淡忘,当年他和孟江南背负私奔的骂名,现如今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女儿都二十多岁了。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孟家的人,他自是不会与他们为敌,他们能不能接受他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目前他在乎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女儿孟苏,她已经是成年人了,没有抢夺抚养权这一说,只是此刻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带她回家,跟他回家。
苏子陆对孟国山和吴妈轻轻的颔首,他面上洋溢着再温暖亲切不过的笑容,大步流星向孟苏走去。
虽说过了一个星期,孟苏身上的伤还是没好,好在气色已经恢复了些,之前他打听过,孟苏受伤应该是被人打的,至少是谁打的,无从知晓,但想来应该只有孟家人,孟家老太已经去世,如今在孟家当权,能对孟苏下这般狠手的恐怕也只有孟国山了。
一想到这,他看孟国山的眼神不由变得冰冷而锐利,他的宝贝女儿怎么能让他这样欺辱,孩子犯错教训是可以的,但打到下不了床也委实说不过去。要不是鉴于他是孟江南的哥哥,孟苏的舅舅,他早就收拾他了。
孟苏见苏子陆已经走到她的床前,她低声喊了句苏先生,再无下文,事到如今,让苏子陆走也无济于事,孟国山这边不好交代,但跟他闲聊更说不下去了。
见孟苏似乎认识苏子陆,孟国山眼神一下子锋利起来,冷冷的目光扫射在孟苏身上,如同冰刀子。
苏子陆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他高大颀长的身子挡住了孟国山看孟苏的视线。俊美无俦的男子轻轻的揽住了孟苏,他轻叹一声,似乎要将这一生的郁气疏解出去,孩子的身体很消瘦,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团,他不由心生无限疼惜。
“孟苏,我是爸爸。”
他轻声附在她耳边呢喃,声音温软如三月的春风,没防到他会倏然抱住自己的孟苏听完这句话身子便是一僵,胸腔里积攒多年的悲伤几乎抑制不住想要喷薄而出。
她早已猜到他是她爸爸,但当他亲口说向她宣布这个事实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想要流泪。
爸爸这个词汇在她二十余载的生命里未曾出现过,似乎只是一个简单的称谓,从来对不上人,自小见过无数人的爸爸,好的坏的,温柔的威武的,但没一款与苏子陆相似。
她的爸爸优秀到她需要仰视,可即便是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爸爸还是没有履行爸爸的义务,他没有育她成长,他没有给她依靠,他没有在自己快要走到绝境的时候出来拉她一把。
哪怕再好,她如今也不再需要了,真的不需要了。孟苏吸了吸鼻子,将眼眶里的泪水生生逼了回去,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不算兴奋,更不算惊讶,反倒显得有些凉薄和晦涩。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结果。”
孟苏莞尔一笑,将他慢慢推开,眉眼里的疏离似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离在外,苏子陆呼吸一滞,像是被谁打了一拳,找不到回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