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伤心家务事(1 / 1)
“这是……”她从架子上拿起一个细颈扁圆肚的瓷瓶,发现底部有落款,“大晋一十八年御制”赶紧扳起指头算了算,两眼顿时放光:“按时间算,该是前朝的第二批御制官器,爹说过,那是花色器型最好看的一批,当时造的量少,物以稀为贵,连肃亲王家里都仅有御赐的几件,更别说大臣了……”她小心的捧着瓶子靠近大门口,见得胎质细腻柔糯,釉色雨过天青,瓶肚上绘的是莲花水波纹。
“宝贝呀!”她将瓶子亲了一口,小心的请进了自己的衣柜。如今这地方归她住,自然瓶子也是她的,傅元谌如今有了整个大晋,肯定不会跟自己计较区区一只瓷瓶。她给自己找了个最安心的借口,满意的摸摸瓶子,关上了柜门。
除了这一件瓷瓶,主厅架子上还摆了不少的玉石香木物什,皆是皇宫出来的好东西,曲风荷点着点着,喜笑颜开——任凭一件拿出来,都够她吃好几年的。
底气一下子变足了,走路也微微生风。接着发现卧室里的家具皆是上好红木,檀木;墙上的画,匾,均是傅元谌从宫里运过来的名品;就连厨房里的器具也是精美细致,材质上乘;院中的水井连把手都是箍了暖玉,裹了皮革的……
曲风荷一路清点,欢快的脚步慢慢变得凝滞:自己住的这院子外表甚不起眼,可里面无一不透露着傅元谌的良苦用心,什么东西都用的顶顶上好,卧室里甚至比她之前的尚书府闺房都华贵精巧,这几日她诸事烦心,根本就没有细看,此时全部打量完毕,竟心生惊叹,无所适从了:傅元谌似是早就知道她会住在这里一样,此刻,此地所有的一切,毫无保留的都给了她。
“真是的……”她揉了揉眉心,滑坐在廊凳上,喃喃自语:“傅元谌你这混蛋,这叫我怎么还下得了手?”
……
远在皇宫里的皇帝此刻忧心的看着窗外,心里忽上忽下的——天气如此恶劣,不知风荷怎样了?可念着昨天立下的誓言,只得强压下担心,来回踱着步子。
“皇上您别太担心了,等会风雨小一些,属下骑马过去看看三小姐。”冯威宽慰他。
“也好,你等下过去看看。”傅元谌立刻应允。
风荷从地炉里取了一根燃烧的柴条,小心的举着到了厨房,慢慢塞进炉灶膛里,又添了一个干草把和两根新柴。看着火大起来了,便拎着水壶在水井那打了一壶,放到了炉嘴上,看着火苗舔着水壶,顿时生出一股小小的成就感——再等一会儿就有热水喝了。
她翻了翻厨房的食物,除了米和面,就只有一把快蔫掉的青菜和两个干掉的鲜笋,以及窗边挂着的一块火腿。橱柜里还有秋嬷嬷留下的三罐油,一罐白的,两罐黄的。以曲风荷的水平,她仅认得这三罐东西是油,至于是什么油她就头大了:“油么,一罐不就行了,怎么会有三罐呢?”凑近鼻子下闻了闻,都很香。
将青菜拿到井边洗了洗,又比量着取了一碗米,囫囵倒进锅里,加了一碗水,“哎呀,锅好像忘了涮,”她伸手想把米捞出来洗锅,可已经加了水,不甚好捞,“算了算了,反正我自己吃,脏点没关系。”抖抖手,盖上了锅盖。
“好了,等会把火腿切了炒青菜就可以吃饭。”她非常满意的点点头,出了厨房。
冯威过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风力未减,以致他还没到门口便闻见一股强烈的焦糊味。赶紧下马敲门,只听得里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哗啦”打开来了,探出一颗灰头土脸的脑袋来,搭配着惊慌失措的眼神。
“出什么事了?”冯威吓了一跳,赶紧往里面跑。
风荷抹了一把脸,一边跟着跑一边回答::“饭糊了,厨房里面都是烟。”
冯威跑向厨房,扒着门看了一眼,折身到水井边抄了一桶水,直直的就朝炉膛泼去,只听得“呲呲——”几声大响,水汽夹杂着黑烟蒸腾成一朵硕大的蘑菇云。风荷心悸,连连退出厨房,躲在了走廊的柱子后面。
过了老半天,冯威才走出来,到井边洗了把脸,这才开始询问她:“三小姐,你在厨房做什么了?”
“没,没干什么,我就……就煮了个饭,还烧了一壶水。”她舔舔嘴唇,现在还没喝到水,有些口渴呢。
“锅烧穿了,水壶也没用了,厨房顶都熏黑了,幸亏灶台没有塌。”冯威掏出帕子擦鼻孔嘴角的黑烟:“三小姐,你也去洗一洗吧!”又指指水井边的铜盆:“我已经替你打好了。”
风荷没有动,表情很沮丧:“冯威,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我什么都不会,连个饭都煮不好,还差点把厨房烧着了……”她靠着柱子蹲了下来,浑身脏兮兮,看在冯威眼里分外凄凉。彼时登高游玩,无忧无虑,意气风发,曲家三小姐白润的脸庞上都似闪着光,哪里想到会有如今这落魄场景?
“要不要……让秋嬷嬷再过来?”冯威斟酌着提出建议。
“秋嬷嬷……”风荷将这名字在嘴里念了念,忍着渴望摇摇头:“算了,秋嬷嬷来了我也还是什么都不会,还不如一个人,没有依赖,多学学就会了。”她是打定了主意自力更生。
冯威虽不赞同,但也不能违背她的意愿,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递给她:“既然三小姐执意一个人住,我也没办法,这是皇上让我给你的,拿着吧!”
风荷打开来,却是一包碎银子,当下便想还给冯威。冯威出手拦住:“三小姐别逞强了,一文钱能难倒英雄汉,更何况你这么个弱女子。皇上说了,你若是不接受,我就不用回去了。”
风荷盯着银子不说话。
冯威赶紧加把劲:“皇上还让我告诉你,最晚明年夏季,曲尚书就能回来了,这钱就当是皇上赔给你这段时日受罪的款项,不然曲尚书回来了皇上没脸见他……”
“等等等等,”风荷截住他的话,满腹狐疑:“这话真是他说的?我怎么越听越像你胡诌的?”傅元谌是告诉过她曲尚书明年能回,可冯威后面的话她就不信了,将袋子系好,原样塞回给冯威:“你拿走吧,我自己能行。”顾盼影说过,男女恋人分了手,钱财上关系就得撇清了,她如今没办法只能住着他的屋子,至于这银子,无论如何是要不得。
冯威见她坚决,只得不再劝说,心想这才头一日,后面还有的是时间,说不定自己过段时间来她心理会松动些。叹口气,将银子收回去,又帮她把厨房涮洗干净,里外查看了一圈,临走前嘱咐了一堆诸如晚上睡觉要关好门窗之类的话。
目送冯威离开,风荷有气无力的关上门,距上午大锤哥来已经过去大半天了,她折腾这么久,连一口水都没喝到,还把厨房烧得差不多,这是不是真的证明她能力低下?毫无生活自理能力?冯威递银子时她的确心动了,可自尊却让她硬是拒绝,她不想看到他们怜悯的目光,也不愿接受自己没用的事实。
“口好渴……”她嘟囔着看看身边的水缸,满满一缸凉水,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喝上几口?
“砰,砰,砰,”门口又传来敲门声。
她以为是冯威又回来了,顺手就拉开了门:“有什么东西忘……大锤哥?”
周梦鹤依旧捧着食盒,另一手拎着个瓦罐,蓑衣没穿了,穿着一件棉袍,下摆处还打了个补丁。见她这么快就开了门,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旋即换上笑容:“我给你送饭菜过来,还有汤。”扬了扬手里的瓦罐。
风荷呆呆的自动让开路,周梦鹤拿着吃食走了进来,听到身后门栓插上的声音,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转过头,风荷望着他的目光似乎都带着星子,含着些湿亮的水汽。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周梦鹤不解,赶紧放下手里的吃食过来看她,与早上相比,她全身上下此刻又脏又凌乱。
“没……没事……”风荷擦擦眼角,摆手道:“我没有想到大锤哥你还会过来……其实,像……像我这样没用的人,一般人应该会躲避不及,可……可是你……”她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她今天实在被自己伤透了心。
……
厅堂里。
“我真是太蠢了!”曲风荷捧着周梦鹤送来的饭菜,大吼一声,奋勇扒饭。
周梦鹤坐在对面的看着她,眉头紧锁——方才风荷对他描述了一番厨房的惨状。
“大锤哥,你说我这么笨,还能不能学会做饭?”她埋头大吃的空隙里问了一句。
“其实,会不会做饭都无所谓……”周梦鹤替她盛了一碗汤,递过去:“趁热喝!”
“这是……”曲风荷瞅了瞅,惊喜道:“排骨莲藕汤!”
“嗯,我做的,用文火煨了小半天,你看合不合口味。”周梦鹤示意她快尝尝。
“一看就好喝,”风荷喜得眼都眯成一条缝了:“想不到大锤哥手艺这么好,谁能嫁给你真是有福气!”
乍听此言,周梦鹤迅速看了她一眼,见她状若无心的一心扑在吃食上,到嘴的话只得又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