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情郎是谁?(1 / 1)
等明珪走后,月华向着面目全非的莲台阁走近了几步,火已经全灭了,只是原本的阁楼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她想起了当时还在策足院的时候,那会儿的她实在是个性张狂的很,和凌音应该是见面就会吵一架,别人都不敢上前劝,只有盛锦会站出来,温声细语不多几句话,就会把剑拔弩张的气氛化解掉,虽然她和凌音都觉得盛锦此人城府太深,但不得不说,只有她这样的女子才能在鱼龙混杂的平康坊生存下去。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倔强如她,最终离开了策足院,高傲如凌音,虽然还在这里,却生活的并不算好,只有盛锦,不仅在长安城中闯出来名气,更是将策足院中众人收拾的服服帖帖,也难怪三娘听此噩耗竟然会晕倒,如果她没猜错,三娘应该是把盛锦视作接班人了。
月华轻轻的叹了口气,世事无常,谁能想到风华正盛的策足院竟会连失两大头牌,遭此重创之后还能不能再次振作,谁也无法保证了。
正当月华怅然叹息时,她突然觉得身后的树丛中有响动,转头一看,一道人影闪过,惊得树上枯枝簌簌响动。
“谁?”月华陡然一惊,奈何响动只是一下,等她跑到树丛中时,人早已不见了。她心下警觉,连忙跑回莲台阁前,四处查看着,过了一段时间,果然从废墟里找到一个铜匣,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方绢帕,因为铜匣的保护并没有被大火烧损,蓝色的绸缎上没有图案,只有用黑色的丝线绣上的几句诗。
“春来柳色新,弄舟水中行。羞见郎君至,宿问谁家名。”
月华喃喃念出声,没头没脑的两句诗,谈不上对仗,看起来只是少女遇到喜欢的人欣喜羞涩的一种心情描写,难道刚刚那人是为了这绢帕来的?是凶手还是其他什么人?
想到此,她心跳的有点快,急忙将帕子塞到怀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才想起应该去找明珪的,不过,这会儿估计京兆府的人已经到了,明珪大概正忙着,还是等晚些时候再说吧。
月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掏出了那块帕子来看,样式和颜色都是女子常用的样式,只是没有绣有图案到不常见,她觉得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蓝帕、黑字,她在努力回忆着,想了很久,她才恍然记起。
这是凌音的帕子,她一向自恃清高,最喜欢蓝色,而且不屑像一般女子一样在帕上绣花样,她总说素蓝的帕子上,就算要加东西也应该是黑色丝线绣上的诗文,其他任何东西加上都是一种俗艳的多余。
月华回忆着说这些话时凌音脸上那一抹孤傲的表情,有些唏嘘,但更令她疑惑的是,如果这真的是凌音的帕子,又怎么会在盛锦的屋内,而且还很珍惜的放在一个铜匣里,她们俩的关系,难道在她离开的这几年里,变得很好了么?
正在她想的入迷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声音。
“阿姊?阿姊你在里面么?”
是碧烟?月华疑惑的站了起来,她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是望月楼出了什么事?她起身打开了门,碧烟看到她,马上跑了过来。
“阿姊,总算找到你了!你昨天都没有回来,大伙儿都好担心你呢。”碧烟喘着气说道。
月华有些愧疚,昨晚留在这里是突然的决定,没有差人去告诉店里,让他们白担心了一场,想到此,她对碧烟说道:“是我不好,该跟你们说一声的,店里一切正常吧。”
“差不多......”小丫头有点吞吞吐吐的。
“什么叫差不多?”月华眯起了眼,有点不好的预感。
“就是昨天我不小心把原本该给东市胡老板的酒给了西市的王老板...”碧烟低着头,声音几乎小到听不清。
“那本来要给王老板的货呢?”
“现在还在仓库里放着呢。”
“你呀,让我怎么说你好。”月华点了点碧烟的头,“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弄错,今天别吃饭了,把账本抄十遍再说。”
“阿姊...”碧烟可怜兮兮的看着她,月华依旧不为所动,“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跟着我去西市向王老板赔罪换货,王老板身子弱,只能喝较为温和的甜米酿,你却把后劲最足的风荷酿给了他,要是真不小心伤了王翁身体,看你们谁能担待得起。”
说罢,月华急匆匆的走了出去,碧烟没办法,只能赶紧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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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珪换过衣服之后,京兆府的人也已经来了,看到明珪,李长安有点惊讶,“原来明大人也在这里,属下该死,打扰大人雅兴了。”
“我是来查案的。”明珪接过侍女递过的大氅披上走出了门。
“查案?”他略微疑惑了一下,不过转瞬就懂了,大周虽然对官员出入平康坊里歌楼舞肆这类地方的限制不如之前,但当官之人对于这种事情也是极为保密的,李长安一面暗骂自己不懂事,一面赶紧跟了上去说道,“大人,我明白的,查案嘛。”
明珪回头,看着李长安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说道:“你不明白。”说罢,继续往前走,他要去白鹿居,有些事必须要向廖三娘确认一下。
“我们还是说说案子的事情吧,凌音死前所写的那几个字你怎么看?”明珪想了想,索性还是听听这个万年县令有什么高见吧。
“‘玄武门外左’,这几个字没头没脑的,属下想了许久,才勉强觉得这可能不是完整的一句话,那歌妓应该是没有力气继续写了。”
“哦?”这倒与他的想法很是接近,明珪停下了脚步,继续询问道:“那你觉得完整的应该是什么?”
“玄武门是皇宫最为重要的一道关卡,此处驻扎了圣上的亲兵羽林卫,所以我想,这会不会是指...”李长安突然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玄武门外左羽林卫’,完整的那句话应该是这样吧。”明珪倒是很爽快的说出了答案。
“是,是,还是明大人思绪敏锐。”李长安暗自松了口气。
“李大人无需太过担忧。”明珪语气中带了一丝安抚,“既然三司决定这案子由大理寺先查,这背后就必定会牵扯一些人,李大人只需要放手去查明真相即可。”
“多谢大人提醒。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介歌妓竟然会写出这样一句话?”
“这是龟符上的刻字,她极有可能见过某个羽林卫的龟符。”明珪皱眉道:“如果是这样,就必须好好查一下羽林卫了。”
“我已经暗中查了一下...”李长安突然声音变小了一些。
明珪闻言,有些意外的打量了他一眼,“李大人好高的办案效率。”
“不敢。只是我碰巧有熟人在羽林卫内当值,卖这张老脸,才托人暗中查探了一下。”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羽林卫内果然有异动,有一个叫张安顺的中郎将,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当值了,只是因为还不知这人失踪的原因,又怕上面怪罪,这才压着没报上去。”
“难为李大人了。”明珪打量着眼前低着头的老者,李长安性子软弱,偶而爱贪便宜,但比较的官场的老人了,真正办起事来还是很靠谱的。
“这是卑职职责所在。但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这么做?”
“还是盯着羽林卫那边,中郎将的官阶很高,这样的人失踪消息一定压不住,而且张安顺很有可能就是那枚龟符的所有者,找到他才是关键。”
“是。”李长安连声答应道。
“你先去排查策足院这件失火案吧,有什么发现及时跟我说,我先走一步。”明珪没有忘记还有事要找廖三娘。
“属下明白,那就不打扰大人了。”李长安一脸暧昧,明珪也懒得再跟他解释,转身向白鹿院走去。
哎,再冷的大人也逃不过温柔乡,更何况是明大人这样的青年才俊,李长安想想自己家中悍妻,不由得悲伤地摇摇头,还是好好干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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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珪走入内堂的时候,卢三娘已经清醒了过来,此时,正在侍女的服侍下喝药。
“不知三娘的身体好些了没有?”明珪先温声发问。
“不碍事的,刚刚让大人见笑了。”卢三娘站起来行了一礼。
“哪里,是明某过分了,原本是不该打扰你休息的,只是这案情紧急,而且想必三娘也想早日找到凶手,这才又来叨扰。”
“大人尽管发问,三娘绝不敢有所隐瞒。”
“多谢。那我就不多废话了。”他直接切入主题,“凌音和盛锦近来是否有矛盾?”
“她们两个原本就不大往来,只是近来看起来好像见了面都会吵几句。”
“与男人有关?”
“这个不好说啊。”卢三娘有点犹豫。
“三娘不必担心,这只是为破案,我可以保证不会给策足院带来任何名声上的问题。”
“明大人多虑,我不是不愿意说,只是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因为男人的事。”三娘皱了皱眉,“我们这种地方,姑娘是明确禁止跟男人有私情的,那两个丫头瞒着我做了什么我也很难知道,只是凌音丫头失踪后,我曾把她的侍女阿红叫来问话,这才知道她跟一个男人通了很久的信了,但究竟是不是有私情,跟盛锦又有什么关系我也不得而知。”
“那位阿红还在院中么?还有伺候盛锦的丫鬟,我想亲自问一下这两人。”
“还请大人稍等,我这就派人把她们叫来。”
阿红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听说是衙门的大人要问话,紧张的全身颤抖。明珪见状,只得请三娘代他询问。
“阿红,上一次你跟我说凌音跟一个男人通信,那个人是谁?”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偶尔会听到姑娘说‘刘郎’,兴许那位郎君姓刘吧。”阿红小声说道。
“你见过那位郎君么?”三娘继续问道。
“没有。”她摇摇头,“姑娘每次见那个人都是独身前去,还警告我不能跟任何人说。”
阿红正说着,门外走来一个小厮,走向前低声向三娘说话,不知汇报了些什么。
待小厮走后,卢三娘才语带抱歉的说道,“都是我家教不严,刚刚下人来禀报说伺候盛锦的那个小丫头不见了,我想兴许是怕我责罚,偷跑了,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也不知能不能找得回来。”
“无妨。”看阿红已经镇定了一些,明珪才自己向她询问,“你家姑娘与那位郎君通了多久的信?”
“三个多月了,那信都是我替姑娘送出去的。”
“每次都送到哪里?有什么人来拿么?”
“送到常乐坊,他们好像是约定好的,我每次都是放在西坊门前的石狮子下,自会有人去取,所以也没见过什么人。”
“三个月前,她有没有去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是认识特别的人?”
阿红低头想了一会儿,有点为难的说道:“时间太久了,我想不起来了。”
“你再好好想想,三个月前应该是重阳时节,彼时大家都会出门登高的。”明珪提醒道。
“哦!我想起来了!”经他这么一提醒,阿红确实想起一件事,“就是快到重阳节那会儿,姑娘听人说袄祠求姻缘很准,就带我去了离策足院不远的一处袄祠,那天人特别多,我陪姑娘求了签,她去解签,我就在外面等,但好久不见姑娘出来,我一着急就到处寻找,最后还是在袄祠后面的一大片桂花林里面找到她的。”
“找到人时,就她一个人么?”
“是,只有她一个,不过看起来有点魂不守舍的,我喊她好几声她才应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你再想想这三个月以来,你家姑娘有没有什么其他异常的举动?”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异常,就是她不见以前的这一段日子,姑娘会时不时的发呆,有时还会抹泪,还会做恶梦,我去看她,她就坐在床上发抖,也不知道是害怕什么。”
“很好。”明珪点点头,从阿红这里确实发现不少新的线索,他现在似乎有必要去一趟常乐坊,去看看那个刘郎究竟是何许人物。想到此,他转身对卢三娘说道:“多谢三娘相助,明某得回大理寺了,下次有机会一定再来策足院相聚。”
“大人太客气了。”三娘摇摇头,“我现在只盼着真凶早日伏法,那两个苦命的丫头也可以早点安息。”
“明某定会竭力勘破此案。”明珪行了一礼,准备告辞,临走之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说道,“阿红提供了很多有用的消息,还望三娘不要太过责罚她。”
隐瞒不报,想必在这里也算是重罪了,只不是这只是一个丫鬟,她也只是听主子的命令而已,寄人篱下,身不由己,他多少在阿红身上看到了一丝月华的影子,想起她排斥厌恶这里的样子,不由得就替阿红求了情。
卢三娘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明珪已经离开了,她看了看还跪倒在地的阿红,不由得叹息一声,“你起来吧,没什么好怪罪的,这都是她们的命。”说罢,又看了看明珪离去的方向。
“对一个小丫鬟尚且如此关心,世人口中那个冷面郎君其实是谦谦君子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