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故人相见(1 / 1)
再次走进白鹿居时,月华也不知道涌上心头的是什么,记忆中似乎还停留在那个夏日,跪到麻木的双膝,阿爹远走的背影,还有那一院子的嘲笑、同情、冷漠...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忘记,但没想到,一走进来,一切尽然如此鲜活,仿佛发生在昨天。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镇定点去吧,看看那个女人还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
“院主,月姊姊来了。”走进屋内,冬雪先向里面喊了一声。
不多久,帘子后面走出一人,正是廖三娘,她见到月华,先是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来,随后,立刻命人焚香煮茶。
“不用那么麻烦,有什么话快点说完就好了。”看着婢女忙前忙后,月华冷冷出声道。
廖三娘停了下来,半响,才对底下的人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没我的吩咐,都不准进来打扰。”
众婢女应了一声,依次退了出去,月华环视这屋子,带着一丝嘲讽的说道:“端宝阁的的扇屏,丹青堂的笔墨,三娘真是愈来愈讲究了。”
廖三娘面色复杂,不知如何开口。
“你我也不必兜圈子了,你叫我来到底所谓何事?”月华终于回过头来,直视面前这一点都没有随着岁月变老的女子。
“很多年不见了,一直想找机会去看看你,可惜一直到今天也没有去成。”廖三娘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当年那件事,是我不好,但背后确实有不得已而为之的原因,我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也没有用,所以,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好,我也就安心了。”
月华冷笑一声,谁要她假惺惺的关心,一句不得已就可以掩盖当年她被迫离开,阿爹被迫远走的事实,这女人,这么多年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想到此,她愤愤说道:“我不需要你在这里惺惺作态,如果只是要跟我说这些,那恕不奉陪了!”说罢,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廖三娘出声唤住她,“我叫你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想知道那位跟你一同前来的那位郎君到底是什么人?”
月华停下脚步,默不作声。
“你不用骗我,你是什么性子我很清楚,一般的人怎能轻易让你再次回到这个地方?而且我看人的眼光不会错,那位郎君气质不凡,不像一般人物,想必是官府中人吧。”
月华挑挑眉,虽然心中不喜眼前这人,但也不得不佩服她看人眼光之准,想到此,她也不再隐瞒,说道:“你猜的不错,那位是大理寺少卿明珪。”
“大理寺?!”廖三娘失声低呼,“出什么事了?”
“凌音死了,就在前日,死在望月楼。”
廖三娘蓦地一惊,身子有些趔趄,勉强靠住身后的屏风,良久说不出话来。
凌音是策足院的头等歌妓,不说扈三娘培养她花了多少心血,就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月华心中也有一丝凄然,轻声叹道,“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仵作说过,一刀毙命,她没怎么痛苦的就去了。”
扈三娘摇了摇头,脸色灰白,紧紧地闭了闭眼,“这几日,凌丫头一直没有回来,报官府也没个准信儿,我一直觉得她就是贪玩,出去野几天,也就该回来了,没想到...没想到...”说到后面,竟然是再无法说出话来。
过了许久,她勉强稳住情绪,颤声问道:“是谁?是谁杀了她?”
“现在还不知道。”她摇摇头,“这也是明少卿来此的原因,只希望你能分清轻重,积极配合少卿查案,早日擒获真凶,才能告慰凌音的在天之灵。”
廖三娘有些失神的点点头,没有答话,月华看到她那个样子,也知道多说什么都无益,随即离开了这间屋子,带上门时,吩咐了守门的丫头等一会儿再进去。
“我还真是多事啊。”她苦笑着自言自语,还是恨不起来吧,即使嘴上说着狠话,但再次走进来,她才发现,这里毕竟承载了她的少年时代,那些她和阿爹最为轻松的时光。
——————————
月华在这边心绪复杂,另一边的明珪却正在和佳人品茗赏花,好不悠闲。
“看郎君的样子,是初次到策足院吧,这次有缘得见,盛锦定要好好招待公子一番呢。”盛锦一边斟酒,一边微笑着说道,声音娇软甜美,真是让人骨头都酥了。
明珪懒散的靠在软榻上,一手接过美人递来的酒,仰头喝下,“美景,美人,美酒,今日明某得偿所愿,能得到盛锦姑娘的邀请,已是无憾。”
盛锦轻轻一笑,以袖遮脸,露出一双水眸,眼光流转间已是万种风情。
“都说这策足院的‘清歌乐舞’是长安双绝,之前已经有幸见过姑娘的舞蹈,确实是人间罕见,就是不知这清歌所指为何?”
盛锦正在斟酒的手微微一顿,良久,才垂下眼睑,柔声说道:“策足院内最富盛名的是凌音妹妹的歌声,只是她近几天身子有些不适,已经有几天没登台了,其实这院子中也有其他姊妹,声音虽然比不上凌音妹妹,但模样情态也是极好,郎君如若不嫌弃也可以听听。”
明珪笑笑,似乎对凌音的事情也毫不在意,而是换了话题继续说道:“即是如此,那还是等下次吧,不过,听闻盛锦姑娘的琴声也是一绝,不知明某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听到姑娘的琴声?”
“郎君既有此雅兴,那盛锦就献丑了。”
不多久,泠泠的琴声响起,清澈雅静,明珪没再说话,闭上眼靠在了软榻之上。
月华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香雾缭绕中,有美人抚琴,而明珪则是随意的斜靠着扶几,头发和衣衫都有些微凌乱。月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明珪,前几次见面,这男人都是一副高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哪里像今天这样的懒散随性,再加上他的容貌本就偏精致俊美,此时竟让她觉得有些妖娆。
似乎是感受到有不速之客的到来,盛锦停了琴声,明珪也缓缓的睁开了眼。
“你是...”盛锦看到来的人,有些不敢确信的问道,“是月姊姊么?”
月华看了一眼跪坐在榻上的柔美女子,温婉浅笑道:“是我,盛锦妹妹好久不见了,恭喜你终于练成了绿腰舞,今日一见,果然是惊艳四方呢!”说完,也没等盛锦再回话,又马上转而对明珪说道:“郎君真是好悠闲,这美人在怀的滋味想必是销魂极了吧?”
明珪坐起身来,悠然说道:“佳人在侧焚香抚琴,自然是人生一大妙事,月娘如此急促,是找我有什么事么?”
月华一阵气闷,他还敢问她有什么事,是谁要一心查案,是谁现在又醉卧美人乡,好像这案子现在是她一人的事情了,她还真是何苦来哉。想到此,她说道:“既然郎君雅兴正浓,月华也就不多打扰了,天色已晚,恕月娘先行告辞了。”说罢,她转身出了门,既然他不急,那她就更没关系了,还不如早点回望月楼去。
走到中庭时,身后忽然传出一道声音:“月娘是恼怒明某流连花丛,不务正业么?没想到月娘竟是如此关心在下。”
月华吓了一跳,立马扭过头去,但见一个身着月白衣衫的身影站在身后,脸上还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容。
“美人呢?美酒呢?你怎么舍得出来了?”月华见他还是刚刚在屋里的那副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人虽然美,但却有毒,我还是很惜命的。”明珪走到了月华前面,说道:“月娘刚刚找我是发现什么线索了么?”
“你终于记起你来这儿是干什么了。”月华冷哼一声,接着说道:“刚刚我偶遇宋妈,她倒是跟我说了一件事,半个月前,她偶然间碰到盛锦和凌音两人,不知在争论什么,最后盛锦哭着先走了,凌音冷着一张脸,好像骂了几句‘贱人’、‘勾引’之类的话,也不知这事和这案子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宋妈又是何许人物?”
“是烧饭的奴仆,也算是策足院的老人了,我还在这里的时候,一直受到她的照顾,所以关系算是不错。”刚刚她从白鹿院出来后,就碰到了买菜回来的宋妈,多年未见,自是有许多要说的话,想到此,她又加了一句,“你是怀疑宋妈么?她不会骗我的,而且,也没必要骗我啊,她又不知道我来这里的原因。”
“我没有怀疑宋妈。”明珪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只是有点奇怪,刚刚我问盛锦有关于凌音的事情时,她显得很镇定,而且,这院子里很多人都知道凌音失踪的事情,但她却偏偏跟我说是凌音病了,这其中又有什么曲折?”
“你说过凌音是有一个情人的,联系到宋妈说的事,难道她们两个是情敌关系?”争风吃醋的事情在这种风月之地最是屡见不鲜,也难怪月华第一反应是这个。
“有可能,但仅凭此,并不能证明盛锦与这起谋杀案有关。”垂眸想了一下,明珪抬起头说道:“我想再去莲台阁向盛锦确认一些事情。”
月华也点点头说:“我也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