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之六(1 / 1)
朱婆领先,身后跟着他的小跟班,两鬼一前一后朝我飘来。我用余光瞄了一眼,就一眼,然后闭了眼打坐。在朱婆跟前我那点小九九小动作小神情可能瞒不住他,毕竟以前合作了那么多次,所以不如装瞎。突觉阴气迫人,在我身前一步远,我估计朱婆正往我跟前凑他那张桃花脸,好从我的面上瞧出什么端倪。
沉住了气心中默念我家经书第一章,我这是为了避免由于心情紧张从而牵动面部肌肉于是让朱婆逮个正着的分心之举而已。插叙一下,这个第一章最为寡淡,全是平铺直叙的术法简介,但求罗嗦不求精简但求详尽不求重点,以往我只要一背这一段必然会睡着,安神助眠甚有奇效!
当然,这个时候可不能真的睡着,我边默念着经文边侧耳倾听。
先听见勾魂小鬼嘀咕,“她是不是装的?”
朱婆不说话。
小鬼继续嘀咕,“我看就是!”
朱婆还是不说话。
于是小鬼转而为自己的英明判断找根据,“她肯定有图谋,否则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我在心里抗议,“你就不能把它当做巧合?有点想象力好不好!”这么一激动,气息顿时乱了,忍不住眼角一跳嘴角一歪鼻子一皱。完了,肯定让朱婆发现了!
我颓然,准备张开眼争取缴枪不杀坦白从宽。
但就在此时,阴气退开若干距离,跟着朱婆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管她,先看看这里是怎么回事?”
我偷偷摸摸开了阴眼,窥了下后就又赶紧闭上。
我看见朱婆和勾魂小鬼正站在我的迷魂阵外侧,只打量了我的阵一眼而已,朱婆就道,“这里布了阵。”
好长一声哀鸣从我心底响起,朱婆你要不要这么犀利?
小鬼受惊了,大概这种事它第一次遇见,它用不相信的语气一连串的回问,“布阵?什么阵?凡夫俗子布的阵能迷乱我们的眼?”
“李家的迷魂阵。”朱婆还是直击关键,毫不给我留情面,我想起他来跟我告别那天我请他喝的那些高级酒我就心疼就愤愤不平,早知道直接敬他一缸马尿!
“这怎么可能?她怎么敢?”小鬼更惊了,“我们可是神哎!”
“我呸!”我麻溜的在心里接了句,“死不要脸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给阎王打工的临时工而已!还没工资!”
“这阵不好过,而且这事我们也管不了,”朱婆没接小鬼的话,只是道,“我们走吧……”
我简直不相信我的耳朵!
在听见朱婆最后说的那四个字的时候,我相信我的眉毛又忍不住乱跳了!
阴气经过我身边时停了下来,朱婆一句轻语在耳边响起,“你,唉,好自为之……”似劝诫又似关心。我不由开眼,却只来得及看见朱婆的背影,带着那勾魂小鬼潇洒穿墙而去。
呆呆看着那堵墙,我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朱婆认出了我的阵,自然也明白了我的意图,就我仓促结的那个阵来说,朱婆要破它轻而易举!可是他什么都不做就走了,为什么?沉思许久得不到答案。
眼角下垂,目光落在坐在墙角的何琨身上。他满脸通红看着我,简直急得不能再急了,好似若我再不搭理他,他就会活活被自己的着急给涨爆掉。
我站起来,刚冲何琨招了一下手,他就跟一颗出膛的炮弹似的冲到我跟前,直问,“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我妹得救了么?”
我张着口,却觉无言以对。事情解决了?朱婆就这样放过何琦也饶过我了?老实说我很不确定。
我想看看何琦,只不过轻微一个转身动作却让我觉得天旋地转,倒地前我听见了何琨的惊呼。他好似想来扶我,不知道扶住了没,就这样直挺挺的摔在硬邦邦的水泥地面上还是有几分疼的。可是我没心思琢磨这些,因为我发现我竟然……呃,真是找不到语言来形容……我想,我应该是睡着了……因为我进入了梦境结界。
布结界的不是那让我又敬又爱的祖奶奶,而是令我又惊又怕的莲华君大人。在见到他袖手立在莲花池边的背影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朱婆为何有此言行,正如他对勾魂小鬼说那样,我犯的这事不归朱婆管,而是眼前这位。
我欲哭无泪啊简直,想起上次我送柳儿入冥府也是被这个莲华君逮了个现行,他气急,一袖子就把我扇得好比那断线风筝在狂风暴雨中飘啊摇,这种遭遇可真是太不愉快了!
这次又被抓在案发现场,他会怎样残忍残酷惨绝人寰的教训我拷打我折磨我?
我不敢想下去了,只得一声凄然哀嚎:祖奶奶,救,救命……
~
我的惨呼没有唤来祖奶奶,反倒惊动了莲华君,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冰凉的毫无温度的一眼,一眼就把我从三伏艳阳底下带到三九寒风中。
莲华君在生气,这是个几乎不用判断就能得到的结论。他气得脸色铁青——呃,这个形容词不对,应该是惨白——很白很白的那种死人白。人家本来就是鬼,还能指望从他脸上看出什么颜色来?
咬咬下唇,我察觉我又开始神游天外,这也算是一种‘大惧无惧’了吧……啧,我的慧根真是不浅……啧,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么?心虚的瞄了莲华君一眼,他的脸又变了,虽然还是那样的死人白,但已经没有了怒气。我很惊讶,他难道跟我玩‘大气无气’?
一哟……
低头垂手,磨磨蹭蹭,我用比二百五快不了多少的速度走着。
离他越来越近了,只有十米了……
更近了,只有九米五了……九米三……二……一……
速度太快了!
我现在好理解二百五的心情啊,回去了一定要对它好一点!
莲华君又看我一眼,然后转身继续背对着我。这一眼让我明白,拖不是办法,该来的总会来长痛不如短痛砍手不如断头。
在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后,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挺起胸膛视死如归,勇敢的连走三步,来到距离他八米不到七米有多的地方。站定,清清喉咙,“我来了!”我大声说,“你有事说事,没事我走了!”跟着眼神飘着四下看,找哪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这里还是老胡同祖宅那个庭院,还是那个莲花池,不系舟就在我右侧不远处,上次我就是靠它脱的困阴局阵,不知道这次灵不灵。估计不会灵……
莲华君不说话,好似没听见我这壮胆一喝也没感应到我那澎湃心潮,就是沉默。好久好久,真的好久好久以后,我受不了了,我又往他那挪了几步……
我吧,骂来有一张老脸皮打来有一身好筋骨,向来把挨打受骂当做修行,但我最怕的就是这个,沉默。人对你不理不睬不闻不问,连坨新鲜牛屎都比不上,看见了牛屎人家还会捏着鼻子绕着走,看见了我就跟没看见似的,这种感觉很难受……
祖奶奶在被我惹得极度生气的时候就爱用这招,想不到莲华君也爱。但是祖奶奶好应付莲华君不好啊,祖奶奶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气多久毕竟我是李家唯一一个在世的子孙不是!但莲华君他哪会这么想?把我逼迫死了我就直接落入他的掌握就更好折磨了不是……
我挪着步子,一直挪啊挪,勇敢的挪啊挪,终于挪到了他身边。
我不看莲华君的脸,一来毕竟心虚得厉害,二来就他那张冰山脸我又不会读心术肯定什么也看不出来。于是我学他的模样,赏莲。
一池荷花依稀还是上次我见到它们的那样,没开没败,该盛放的依然盛放该娇羞的还是娇羞,荷叶翩翩随风而翻,一池荷浪。美滴狠……
我突然想——尽管知道莲华君能听见我的想法我还是忍不住的想——祖奶奶跟我说那个大天才一生爱莲,她爱的那个莲和我眼前的这个‘莲’有什么关系么?跟着我想起第一次在这里看见莲华君时他脸上露出的那叫做‘惆怅’的表情,然后我再度意识到自那以后莲华君一出现必在此地(附身在大宝身上不算),难道……
我没来得及继续往下想,因为莲华君跟我说话了,他问我,“你有什么解释?”
我眨着眼,十秒钟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帮何氏兄妹。
为什么要帮他们?这个问题我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两兄妹的脾性都很对我胃口,哥哥憨厚妹妹仁厚,给我位子坐给我床铺躺还答应请我吃饭……更何况他们兄妹如此情深,相依为命的一起长大……哦对了,何琦还是个待嫁新娘,幸福就在不远方却突然遭此厄运,怎不令人惋惜?
我这样想着,自然瞒不了莲华君,他反问我,“因兄妹情?”
“还因,”我觉得我得多说点理由,越多越好,“同伴情、夫妻情,将来还有母子情……”
只恨自己口才不好,急切间想不起更多理由。
“情……”他喃喃低语,然后转头看我,“你与我说情,你是否懂情?”
‘懂情’两字入耳,勾起了我的回忆,就是那段李清溟和修罗佛的对白,只是此时我身处修罗佛的位置被迫做自我剖析,我懂情么?
懂的吧……我有些没底气的想……
“你懂…也不懂…”莲华君竟然微笑起来,惊的我立刻跳开一步。他一甩长袖如水,“你走吧……”
然后我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