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之三(1 / 1)
依着号找到男低音的座位,是一个双人座,正对着车行方向。靠窗趴着一个姑娘,睡的正迷糊,靠走道的就是那男低音的座位,但是已经被一个男人占了。这种情况在夜车里是司空常见的,经常有人起来活动手脚,于是那些站票旅客们就有机会坐一坐,这也是互相体谅。
现在我也是一个需要被体谅的旅客,所以我毫不客气的伸出指头戳了戳那个雀占鸠巢的家伙。那人以为座位原主回来了,先动屁股再抬头,但一看见是我就立刻就不动了,没好声气的问,“做什么?”
“这,”我拍拍椅背大言不惭,“是我哥哥的位子。”
那人眉挑老高,半信半疑一副模样,尚未发话继续求证,他边上那个打瞌睡的姑娘醒了,犀利瞪我一眼。我正奇怪,只听那姑娘问,“你谁啊?这是我哥哥的位子!”
“唵?”我一时没明白过来,但立刻就恍然大悟了,这姑娘真是那个男低音的妹妹!哎呀呀,我这是假李鬼遇见真李逵了呀……
一哟,介个,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好吧,我的不好意思只维持了三秒钟,第四秒的时候我立刻满脸堆欢,热情的朝那姑娘伸出双手,“哟,这就是我干哥的亲妹子吧!听干哥说起你好多次了!”姑娘有些发懵,我索性抓起她的手摇了摇,续道,“你看,就这么巧,刚在车那头碰见了我干哥,才知道我们竟然乘了同一趟车!你们这是去北京么?”
姑娘眼珠子转了转,迟疑的点了点头,然后问,“我哥什么时候认了一个干妹子?我怎么都不知道?”
其实我挺想接一句你哥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我不能自打耳光呀,于是我先感慨了声,“嗨,别提了,挺曲折的……”跟着赶在姑娘追问之前继续,“我见到你哥的时候,他拿着那面镜子…他正在照镜子…哟,这可不方便说吧,你懂的呀应该!”口中不闲,手里还比划着。
那姑娘轻轻说了个,“我知道……”那神色,那语气,至少信了七八分。
于是我微笑,对着那在一旁插不上嘴的男人道,“先生,您是不是该把座位让出来了?”
如愿以偿的坐进了柔软的座位,我惬意的伸长了腿,然后好长一声叹。偏头见姑娘还在打量我,我回视过去,真诚解释道,“没买到座位票,在地上坐了小半宿了,幸好遇见了你哥哥。”
“我哥干嘛去了?”姑娘顺势问,“这么久了都不回来?”
“看见一个朋友,”我答道,“他追过去了,追到了最后那节车厢,朋友不见了,他在找。”
姑娘露出担忧的神色,我便安慰道,“你哥看上去很有把握,而且那面镜子是个宝贝,别担心了。”
“你不知道,”姑娘焦虑道,“平时都是我跟我哥一起的,我们家的,呃,规矩就是这样,要两个人一起配合!”说着她站了起来向我确定,“是最后一节车厢么?我得去看看我哥,他需要照应。”
这我倒没想到,侧身抬脚便想让她过去。
忽然嘈杂声响起,两个乘警模样的人分开人群挤了过来,边挤边对被惊醒的人群道,“大家都呆在原地别动!别动!”语气很是严肃凌厉,其中一个一手一推,正好将那姑娘又给推了回来。我跟姑娘相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三个字:出事了……
乘警朝着车尾方向走了,车厢里登时热闹起来,大家纷纷议论发生了什么。有猜测抓到了小偷的,有说有旅客犯心脏病的,还有人幸灾乐祸的认为是有人争座位打起来的……夜深人静实乃梁上君子出没良机,所以第一个猜测得到的响应最多。
我身边的男低音的妹妹坐不住了,很坐不住,她一等乘警离开我们的座位便立刻站了起来,挤过我身边来到走道,目光紧紧追随那两个乘警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跟着她回过头来问我,“你说,是不是我哥遇见麻烦了?”
其实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你说在这么挤的车厢这么多人的地方捉什么鬼呢,这不是在制造恐慌么?但我只是摇了摇头,回答,“也许吧,不过很难说,没准不是……”
真是一堆废话。
“哎呀,不成!”姑娘焦急起来,“我得过去看看!”
“别去!”我一把拉住姑娘的衣襟,“等一等看看情况再说,要真是你哥,乘警会来找你的!”
真叫我说中了,大概半个小时后,一个乘警寻着座位号摸了过来。他停在座位边,很凶的瞪着我们,问,“你们,谁是何琦?”
原来是一对姓何的兄妹……
何琦跟着乘警走了,我也好想跟着去,但是被乘警凶恶的眼神给瞪回来了。好在没过多久何琦就回了转,她明显露出轻松的神色,不待我追问就对我道出原委。
原来是她哥先用镜子找到了被那只鬼附了身的人,然后就开始施法,施法的时候被其他人看见了,立刻引起非议,大家一致认为他是神经病,正在发疯,所以联合起来驱赶他。那只鬼趁机准备逃,何琦她哥一着急,就冲人尿了一泡尿……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忍不住喷了,笑的……
何琦也是好气又好笑一副模样,续道,尿液溅开,脏了不少人的身,于是大家就激动起来愤怒起来,她哥挨了不少揍,闹得太凶结果就这样惊动了乘警。
“那你哥现在呢?”我好奇追问。
何琦叹气,道,“我去和乘警坦白了,说我哥是精神有问题,我是他的监护人,但是刚才不小心让他跑了!乘警说,可以不追究责任,但是我哥得由他们来看管。现在我哥被关在乘务员休息室了,说等到站的时候我再去领人。”
“不错呀!”我不由羡慕,“豪华小单间,VIP的待遇!”
“哎,对了,”何琦转脸,用两只虽然不大却晶亮有神的眼睛盯住我,“你到底是谁?我哥跟我说他根本不认识你!”
我朝天打哈哈,急切间想找个借口搪塞却找不到,只好坦白,“我刚才是骗你的……哎呀,也没有全骗你啦,我没其他意思的,其实就想坐个座位而已。”
何琦却没有追究的意思,转而一叹,道,“我哥跟我说了,要我千万留住你,至少也要知道你的联系方式,你到底是谁?”
跃入我脑海中第一句话是,“敝姓李,乃阁下机缘之人!”……我赶紧摇摇头,把这莫名其妙的对白摇掉,然后对何琦道,“叫我木子吧,我的朋友们都这么称呼我。我略有修行在身,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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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事情平息后,我起身去了趟车厢尾,骚乱过后,大家又都睡得东倒西歪了。我在那来回走了两圈,没有看见有人被附身,看来那鬼已经躲了起来。返回的时候经过两节车厢相接处,这里有一间卫生间被锁了,上头歪歪斜斜贴了张纸,已坏。我将手贴在卫生间门上,冰凉,鬼可能躲在这里头。伸手拧门,招来数个白眼,有人不耐烦跟我说,“坏了!”我没理他,继续拧,白眼飞来更多,且,伴随阵阵警惕的“一哟”。看来何大哥在这闹得动静不小,人民群众的防范意识有了极大提高,我想我不能再犯同样错误,悻悻然离开。
十月一号凌晨三点差十七分,正是人犯困的时候,脏不拉几的绿皮火车拖着一车疲倦不堪的旅客抵达北京站,包括我和何琦。比我和何琦更蔫的是何琦的哥哥,我后来已经从何琦口中得知了他的大名,叫何琨。
何琨受了伤,不过好在他筋骨皮实,看着吓人但都是皮外伤而已。估计挨揍的时候何琨光顾着护他的宝贝镜子去了,所以虽然身手矫健但鼻也歪了嘴也破了左眼一大片乌青。看见他妹妹,何琨很紧张。
何琦谢过乘警,带着何琨来到偏僻处,我反正无事,就跟在他们身后,于是看见一出妹妹训哥的戏码。看得出来,何琨很怕他妹妹,何琦一开口他就赔笑,还主动说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犯了!被训得跟个小鸡仔一样。
好在何琦很快就消了气,也或许是我这个外人在场,她想给她哥哥留点面子。我其实还挺佩服她,这么累的旅程,这么深的夜,她还能提起精神来骂她哥哥,关键是有理说理有据论据头头是道一丝不苟,我觉得要是我有这么一个妹妹,我也愿意俯首称臣。
训完了何琨的何琦转身看着我,问,“木子,你现在要去哪?”
我摇摇头,“没啥想法,本来想去□□看看升旗,但这火车坐得我简直生不如死,我还是在火车站猫一晚算了。”我打算找一长凳躺一躺,天一亮就去找浩宇,看完了他就返回H市。现在去住店,能睡几个钟头?太不划算了!
“火车站怎么猫?”何琦不赞同的连连摇头,然后道,“这样吧,我们定了旅馆,你跟我们一起吧,反正我的房间也多一张床。”何琨跟着点头,反正他妹妹说一句话,他就点一下头。
哎呀,感动呀,啥也不说了,无语凝噎呀。于是我就跟他们走了。
何家兄妹定的是一个颇大型的连锁酒店,M开头的,房间还不错。进房后何琦让我先了个澡,我裹着浴巾离开卫生间时,见她坐在她的床上正低头摆弄一面镜子,粗一看就是何琨用的那面,细看却又不是了。
何琦抬头,看见我好奇的眼神,笑了笑,道,“这是我们家祖辈传下来的,叫玲珑阴阳镜。我拿阴面镜,我哥拿阳面镜。”
这种法术我略通一些,就是利用法器将人体本身的阴阳之属放大,阴阳合一,结气场、制阴灵,确实是需要一男一女一同施法的。
何琦起身去梳洗,宝贝镜子就放在床上,我凑过去仔细欣赏了一下。当然我没碰它,修道人难免都有点儿讲究,尤其是自己的法器。
我们李家的传家法器是啥?没有,只有烂命一条……这个,啧啧……
等何琦收拾完毕后已经是早上五点,困劲过了,我们索性躺床上聊起天来。我告诉她我此行是来帮朋友探朋友的,她跟我说她是接了本家长辈的信,来除一个妖。那个长辈会看阴阳宅,被一家房地产公司请来看一栋烂尾楼的风水,由于空置太久,里头住了个夜妖,长辈本不会捉妖,况且老胳膊老腿的也捉不了妖,就给房地产公司推荐了本家这俩兄妹。
听到这里我暗忖,有宗祠就是比没宗祠好,背靠大树好乘凉,哪像我,做完一单生意后下一单在哪就没谱了。(PS,含泪控诉一下,你们以为我真是天生就抠门的么,还是对自己这么抠门?钱花去如流水,不克制点儿就要露宿街头了。)
七点刚过何家兄妹就走了,走前何琦还跟我说,这旅馆她定了两天,让我宽心先住着。感动。
起床后我先吃了点东西,然后返回客房用旅馆的电话跟浩宇联系了下。电话一拨就通,很久没听见浩宇的声音了,乍一下没认出来,我客客气气问对方,“请问是佟浩宇么?”
浩宇直接回问,“木子?是你?”听起来他也挺吃惊。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一个捉妖的突然来拜访,他再镇定也难免心里犯嘀咕。
一见认准了人,我也不用假客套了,先回了个是‘是我’,然后不阴不阳的问,“我认识一个叫魏霞的姑娘,不知道你有印象不?”电话那头的浩宇立刻没了声音。
在我连‘喂’了好几声以后,浩宇这才略带苦涩的回,“我希望她从来没认识过我。”我一愣,浩宇这是在搞什么飞机?浩宇又跟了一句,我算是明白了,他说,“我已经订婚了……”
我一听,那叫一个如释重负啊……差点替霞欢呼起来,美好的人生都是从痛苦开始,霞快重获新生了!跟着我意识到一个问题,很严峻的问题,我问浩宇,“你什么时候订的婚?”
“前不久。”浩宇答,“从村子回京后第二个星期,我女朋友得了场急病,她很怕很担心,所以……”
“哟,”我的注意力被岔开了,关心问候道,“那你女朋友没事吧?”
“病还没好,”浩宇叹道,“在协和住了一个多月,没查出病灶来。”
那可是大医院,全国第一流的,浩宇女朋友究竟是得了什么病?不过眼下不是好奇的时候,我严肃的问浩宇,“你是不是还没跟霞说?”
“没有,木子,你知道的,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不忍心说……”浩宇声音真切痛苦,我一时百味夹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