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之二十(1 / 1)
鸡鸣刚起,惊醒了老樟树,或者它一直都在,只是没有发出声响。我伸了长长一个懒腰,带动伤势,猛咳一阵,一口黑血吐在树边。
老樟树惊了起来,“啊,你受伤了!”我抚胸调息不及回答,老樟树继续惊诧,“你怎么受了伤还在外头坐了一夜?!”
它果然一直都在。
我笑笑,“不要紧,这点小伤还受得起。”
老樟树不再说话,似是在生气。奇怪了,我受我的伤,它气什么。我拍拍树杆,“我来与你道别,这里我已经住不下去了。”
老樟树回,“我知道,你昨夜去收妖了,收完了就要换地方。”
“嗯,是。”我说。
老樟树迟疑了一下,“那……你还会回来么?”被人惦记的感觉还真不错,我正在感动,老樟树继续说,“要是不回来的话,能把你那屋子拆了么?那屋子,有点占我的地方……”
我气笑不得,一拍树身,“屋子拆了干嘛?你反正要成人形的,到时有个地方住也好,旁人要问起来,就说是我的亲戚好了。”
老樟树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当曙光在天边稍露笑颜的时候,炊烟开始升起,一缕一缕,袅袅消散在还略显青色的乡村的晨空。早起农作的人,三三俩俩的,抗着锄头经过我院门前。大约看见大清早的我顶着乌颜蓬发一副人鬼不分满脸肃穆的站在树下的情形过于诡异,大都投来疑惑的眼神,随后是猜测的唧语。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只听汽车由远及近的开来,没多久,浩宇便停在门口。他摇下车窗,讶道,“木子,你怎么在这?没睡么?”
我摇摇头。
浩宇面色明显沉郁一下,然后与我道别,他扭头看向前方,说,“我走了,再见吧……”
“好。”我点了点头。
车缓缓远去。
目送浩宇的车消失在路端,我转身进房。浩宇心里有结,但他不肯和我明说,枉费我大半夜累成这样还不睡专门等着他。
算了。
累,真累……一沾枕便即睡去。
祖奶奶的老藤椅在我眼前转悠着,转了两个圈,正要转第三个圈的时候,我忍不住了,一把抓住一只椅腿,“别转了,您不晕我还晕呐。”
祖奶奶转脸朝向我,眉头微微皱着,严肃的说,“朱婆很不高兴!”
“嗯……”我答,“可以理解,换了我我也不高兴。”
“你,怎么这么胆大!人家好歹算是阎罗王手底下当差的,也是半个神仙,你怎么就敢给他下真言咒?”祖奶奶开始气结。
我挑眉反驳,“那我还能怎么办啊,我问他什么他都不说,他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怎么去除魔啊……”
“你还尽有理了!”老太太真的生气了,椅子一转,挣脱我的手,跑了。
祖奶奶的反应有点超出我的预料,难道除魔不是头等大事的么,怎么她老人家一句不问就跑了?难道得罪了一个半鬼半神不鬼不神的家伙比除魔还重要?咱们李家的祖训写的不是除魔而是怎么和人或者和鬼和睦相处?
我也怒了。
哼!死老太婆,你不理我,我还懒得理你呢!等我也到了地府,咱们在列祖列宗面前评评,看谁占着理!
睡觉!!
~
一夜无梦,再睁眼又是黄昏。我是被肚皮饿醒的。
起来,生火,烧水,煮面。捧着土磁面碗,看着面汤上漂着的星点油花,闻着唯一调味品——酱油——散发的苦涩味道,我很替自己悲愁。
人生苦短,难道我一辈子都要和这清水煮面打交道?
三两下扒完面条,将碗一扔,我做了个决定:尽早换个地方住,换个绝对不要买不到外卖的地方住!
主意一定,我开始收拾东西。几本书,一把剑,其他的都可以不要。
五分钟后,东西收拾完了,小小的破布包袱就放在桌上,沐着透窗射入的晚霞,破旧中倒也显出几分神采来。我拎起包袱,丢到床底,复又趴在床上。
睡是睡不着了,但也不急着马上就走。我趴着,边调整内息,气息运转到背部几处大穴就是一滞,看样子,这伤得养个十天半月的。
哎,还是得离开这里,没吃没喝的我怎么养伤?清水面的营养显然是不够的。
正胡思乱想间,突然有人敲门,我刚要吆喝一声“谁啊?”门外来人已经开口了,是个男人的声音,“请问木小姐在么?”
我有气无力回,“好像在。”
来人继续,“我是中岳实业的,我们小姐吩咐我来接木小姐去城里。”
我头微抬,看着门扇暗想,大概是浩宇见到了霞,把事情经过和她说了,霞担心我,所以就派人来接我了。我再想,霞的暑假也快完了,没多久就要回美国继续学业,或许该和她道个别吧。
想完,我高声回,“木小姐向你们小姐问个好,不用接木小姐,她不去城里。”
来人迟疑一下,“这个……”
我不耐烦,“就这样了,你们小姐不会怪你的,你回去吧。”说完我把头埋在枕头里,继续运息。多少年没受过伤了……
脚步渐渐远去,那人已经离开。
我叹一口气,我果然还是不适应离别。
如是过了两天,待内息运转恢复后,我从床底掏出包裹,拍了拍包裹上的灰,斜背在肩上,迈出门。经过老樟树的时候,我什么也没说,也没看它一眼,迎着晨光离开了这个我住了两年多的屋子。
不需要说再见,因为很可能不会再见……
天地间,事物悠悠,我的下一站在哪?
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