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别折腾她了(1 / 1)
孟聿榕偕高阳、高月前去梅林小筑歇息,高老三没让儿子高旭去送。外头天黑,他怕儿子没经验冲撞了神灵惹下祸端。安全起见,便自己骑马带队护送孟聿榕一行前往梅林小筑。
高老三媳妇、儿子高旭目送车轿走远,这才回身。高旭自去歇息,高老三媳妇则指挥了婆子去前院丈夫屋里收拾。一盏茶后,婆子回报说收拾好了。高老三媳妇亲自视看,从这边净瓶里掏出本志怪小说,到那边美人瓠里拽出册侠义传奇,移到床边又从枕下搜罗出多本美人册。沉脸看看多宝格,高老三媳妇终是开口吩咐:“去少爷院里,劝他挪个屋睡。”自家老头儿什么德行自己清楚,想把他的寝室收拾成适合年轻贵公子的宿眠地,怕是得收拾到明早儿去。
只这吩咐话刚下去不久,高老三媳妇就听到婆子回来的脚步声。这么快,她都怀疑那么短的时间够不够婆子的脚走出自家老头儿的院子,更别提劝她儿子挪屋了。
婆子确实没走出高老三的院子,中途便折返回来,急切说少爷院里来人说少爷醉酒得厉害,不停呕吐,还一直喊头疼。
高老三媳妇的心一下子揪起来,匆忙起身迈步,这边对仆妇交待说将熬好的解酒汤药送去儿子高旭院落,那边对婆子们说随我去后院月小姐房里去。仓促布置已是不妥,想让孟氏嫡系看到她的诚意,只能相让女儿的主院。至于让孟聿衡睡高月闺房的不妥,现在的高老三媳妇觉得在女儿不在家的情况下这不妥可以忽略不计。毕竟高月还小,毕竟孟氏得罪不得。
到的高月房里,高老三媳妇指挥了婆子对卧室里的贵重、私人物件略作收拾,便叫丫头去请伺候孟聿衡的大秦嬷嬷过来。毕竟是让孟聿衡睡,涉及到铺盖的更换、细节处的铺陈,由熟悉孟聿衡的人来看着布置比较好。
等候过程中,高老三媳妇忧心醉酒的儿子,益发觉得烦累,正欲坐到舒适绣墩上闭目歇会儿,不意间扫了那软纱床帐一眼后,眼睛再不愿闭上。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又说不出来是哪儿不对,站起身来从床头看到床尾,又从床尾看到床头,最后提溜起枕头从里头掏出本书册来,翻开看了两眼便猛然合上,一张脸阴沉如锅底。
高老三媳妇首先想到女儿高月,她很是痛心疾首,高月才多大,那起子黑心奴仆就这样往歪路上带她!可转念她又觉得不对,任谁枕头下藏这么本书都不会坦然让别人去睡自己屋吧?就算是让别人睡,也会事先把书换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不会随便藏在睡觉必会接触的枕头里。女儿高月对她说让孟聿榕睡她屋时可是清风坦荡的!
排除高月,高老三媳妇想到林宝颐。她本就不喜宝颐,再有被老太太逼着给宝颐找屋睡、要她登林家门挽回亲事,牵怒之下对宝颐已是从不喜直接上升到厌恶。而厌恶一个人时,再想公平客观地判断一件坏事是不是那个人做的,基本上很难,高老三媳妇便做不到。在她想来,宝颐来自未被教化的村野,有那野性淫心正常之极。再加上她说了让女儿高月给宝颐腾地儿,两者放到一块想,高老三媳妇越想越觉得这书册是林宝颐放到高月枕头里的,好半夜里醒来翻看。
大秦嬷嬷还没到,高老三媳妇招手叫随她陪嫁来的王婆子,摆手令其他奴仆出屋后,低声吩咐王婆子去做事。
王婆子听完,脸色发白,视线瞟瞟主母手中的薄薄书册。不用看,光听主母的吩咐就知道那书册上写的不是正经东西,主母认为这书册是林家小姐的。可林家小姐就是再没脑子,也不可能带这东西来贺寿吧?再说了她可是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就算离了老太太视线,那走哪儿也都有老太太的丫头婆子跟着,哪有时间来小姐闺房藏这东西!这情况倒更像是熟门熟路的自家人临时应付藏在小姐枕头底下的。
可她只是个下人,这高家没她发表意见的地方。主母想毁了林家小姐,她就得帮着推一把。再说了,主母也没往死了逼她,真就此攀上孟氏,即便是做妾那也是林家的荣耀。当然了,前提是孟家爷肯认下才行。高门大户不是那么好进的,何况还是做孟家嫡长孙的枕边人,便是做妾,其难度也不亚于二老爷的高阳小姐嫁进方知州家。唉,坏人贞洁是要遭罪的,王婆子叹口气。可主母命令难为,一家大小十口子人的身契全在主母手里握着,林家小姐好过了,她王家铁定要难过!唉,她又叹口气,摇晃着脑袋出去办事。
林宝颐睡的不舒服,很不舒服,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一会儿是压肚腹一会儿是压双腿,翻身侧睡腰上就会搭个沉重东西。她生气了,这觉睡与不睡有何区别?!她不睡了,她要起来。可这想法在脑子里挣扎折腾了近一刻钟,她才朦胧着双眼坐起身。待睁开眼,她思考要不要明早天一亮就去找那三婶娘,明确告诉她她不会做她的儿媳妇,别折腾她了。当然现在还是先找仆妇要条好被子,让她睡个好觉。自出家门,她还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再有那连着两日的马车颠簸,若不睡觉休息,保不得身体会先于她的意志垮掉。
正此时,林宝颐眼前突然一条模糊黑影划过,她立时寒毛直竖。刚想尖叫那条东西就落在她腿上。顾不得尖叫她赶紧伸手去推,却同时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竟只着一粉白肚兜,落到自己腿上的是男人手臂,再嗅及酒气,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被丢在了男人床上。
林宝颐心下羞愤,那手臂又是刚推开一点就又压回来,她只得收回手改为往外抽腿。这样一来倒是顺利,眼看着双腿抽出,再加把劲双脚便能获得自由。却不妨未等她加劲,变故陡生,那手臂一改平伸之状,自动回收搂了她的脚。也不知道左脚脚心碰到了哪里,麻痒之意立时从左脚脚心传来,宝颐一时没忍住,咯咯笑出来。
孟聿衡似睡似醒,耳边是女子清脆笑声,臂弯里是女子扭动不休的双足,让他很是迷惑,他这是在哪?又是哪个胆大的丫头来爬床了?他想睁眼看看,眼皮却有千金重,不愿睁开,但那双脚他却是不愿搂了,撒开的同时又将它们推开,赶明儿一定要废了它们。孟聿衡恨恨想。
双脚乍得自由,宝颐欣喜之余也是惊惧,快速曲身后退的同时亦警惕盯着躺于床外侧的男人。一缕月光适时泻入,宝颐欲就光分辨男人是睡是醒是善是恶,却不想被那睡颜分了心神。回神过来欲再辨,奈何乌云遮月,兼之无烛火照明,室内是黑漆漆一片,眼睛再不能视物。
不过既是睡颜,又有酒气,想来那孟聿衡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宝颐起身半弯腰从床尾向外走,每走一步都是脚尖先虚虚着床避让开孟聿衡腿脚,一旦踩实,下一步立刻迈出。她着急,她得赶紧从这屋脱身出去,寻着老姑奶奶求她把与孟聿衡同睡一床这事抹下去才是正经。
从内侧床尾走到床沿,宝颐走得够快也够小心。却不妨在将下床之时,孟聿衡突然翻身带动罗衾,半垂床下的罗衾随之上移,拉动脚踩其上正欲下走的宝颐上身后仰。罗衾光滑,正在上身后仰双腿下行中寻找平衡的宝颐是不可避免地逆着上移罗衾向下滑直至闷闷的‘通’一声着地。
滑便滑吧,反正是安全脱离了床。只是,在这滑的过程中,在着急找平衡的当儿,宝颐曾本能地抓孟聿衡腿寻求着力点缓解下滑之势来着。一霎间的事,应该不至于惊醒孟聿衡吧?
正此时,从屋外传来一声妇人问询:“少爷,可是要水?”
宝颐立时屏息,一边祈祷孟聿衡千万不要醒不要接话,一边伸手向下拽罗衾。万一那妇人进来,好歹也给自己寻到个蔽体之物不是。
孟聿衡醒了,被疼醒的,坐起身将罗衾丢到一侧,便伸手向尚有余痛的小腿抚去。感觉不到齿啮之印,也无利鼠抓划之痕,床上也无第二人会压他踢他,为什么小腿会痛?孟聿衡奇怪,瞟眼门外,醉酒头痛仍存,他还想睡,不想接话。伸手抓罗衾欲盖上再睡,却不妨抓了个空。探头看床下,看到一张清丽脱俗的脸,一具白腻曼妙的身躯。
这世上竟真的有洛神存在?孟聿衡惊奇,抬腿下床蹲于女子身前,就着月光细细研看才知女子不是洛神,是高家远亲林氏。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偏偏外表美得脱离烟火,纯得不知欲色。只其内里,怕是不似外表这般纯良善美。高旭对她的满腔倾慕注定要付诸流水了。
林宝颐手里握着罗衾一角,对着孟聿衡研判视线,涩涩开口解释:“我也不知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也不想这样的。”宝颐真是欲哭不能。她不过是想扯一部分罗衾下来蔽体,没想到扯着扯着扯多了;扯多便扯多吧,怎么就把人也给扯下来了呢?
孟聿衡无视宝颐解释,再次打量过,慢慢趋近宝颐,温润说:“别在这当口说那些话,倒胃口。”
宝颐眼霎间睁圆,不置信看向朝她趋近的孟聿衡,急切开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顿一下,羞红着脸颊补一句:“我不愿意!”
孟聿衡停住动作,再看宝颐一眼,弯唇启口:“当真不愿?”
宝颐立刻点头。
孟聿衡闻之起身,居高临下俯视宝颐,淡漠说:“既是不愿,那便走吧。”
走吧,竟这般容易?!宝颐有霎间错愕,回神之后赶紧拿了罗衾往身上裹。待罗衾完全贴合躯体不会有下滑之虞后,宝颐问出心中所忧:“你不会将今晚这事说出去吧?还有门外仆妇,她们也不会说吧?”孟聿衡不接话,宝颐心下微沉,轻声补一句:“请公子抬手,放我一条生路。”从这屋出去容易,但要清清白白的出去,怕是很不容易。
“生路?你觉得你的生路是什么?从这走出去与高家追究个谁对谁错,然后所有知情之人都对今晚你我共宿之事讳言缄口是不是?!”孟聿衡微扬语调反讥。顿一下他缓下语调说:“做妾是你最好且唯一的出路。你尚是完璧之身,出了这门求过老太太,在这府中做个小,应是不难。”
见宝颐没反应,孟聿衡提醒道:“你最好的出路也就是个妾了,别的不要妄想。老太太虽是你姑奶奶,可她还是高旭的亲祖母,以后你还得指着她护持。走吧,别惹了她厌恶。”
林宝颐听到这儿,忍无可忍愤然抬头,铿锵说:“我就是一乡野丫头,人虽粗俗,可也知道礼义廉耻,不会做出爬床求妾之举,更做不出人打我左脸,我还右脸凑过去挨揍的蠢事!”
孟聿衡看着林宝颐,月光照射下脸蛋莹莹,静默片刻,说:“若实在不愿留高家为妾,不若归我孟氏。只是我孟家家规有令男子未娶亲不得纳妾,你可愿意做我孟家丫头?”语毕静静看着林宝颐。
宝颐觉得胸口疼,好像心被人剜了似的。一旦为奴,无异于将全家拖为贱籍,国朝明令三代不可参与科考。可自家父亲对哥哥宝城走上科举之路却是抱有热切希望的。她咬牙说:“我不做人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