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1 / 1）

怀里的婴儿睁着大眼睛看着顾铭，咿咿呀呀地伸出手要顾铭抱，顾铭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柔软和笑意，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他露出的最真实的表情，而不是对着虚无缥缈的存在喃喃自语。

他以前就很喜欢小孩子，大学的时候一起去边区做志愿者，他总是很快就能和小孩子打成一片，一点都没有公子哥的架子。那个时候是夏天，边区连个电风扇都没有，八个人一间小屋子，顾铭睡在我旁边，蚊子很多，天气闷热根本睡不着，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却一句抱怨都没有，而是拿着把从哪里借来的蒲扇给我扇风，然后第二天起来他的胳膊腿上全是蚊子包。

这些回忆模糊地仿佛雨水晕染开的颜料，色彩斑斓，但终究已是不堪回首。

那个女人抱着孩子离开后，顾铭像前两天那样按部就班地浇花，打扫卫生，做饭。他来到骨灰盒前面，凝视了好一会，目光沉沉的，我知道他在为难。

当初他结婚，我是知情的，甚至推波助澜，所以酿成今天这个局面可以说是我自食其果，我谁也不怪。

如果当初我能够决绝一点，甩手离开，不去管顾铭的妈妈几次找上门来温言软语相求，或是用尽各种手段甜言蜜语或是威胁顾铭，他都不会那么轻易地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孩子。

可是我舍不得啊。

舍不得他为难，所以只能为难自己咯。想起为了这件事我们爆发了彼此之间最激烈的一场争吵。他甚至砸掉了房间里的台灯，其实我们也会争吵，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曾互相赌气好几天不理睬，但都只是动口不动手，那次顾铭真的吓到我了，我就那么呆呆地看他摔了门离去，他一夜没回来，我一夜没睡。只是死了以后我能记起来的大多是他的好，他的温柔任性，他的体贴包容。人就是这样的，失去才懂得重要，死了才想要弥补，但此刻的情深意重又是做给谁看的呢？

顾铭，你不必。

我也无意。

我的魂魄越来越透明了，和骨灰盒之间的牵引越来越弱，有一次趁顾铭睡觉我甚至飘出去去小区里溜了一圈再回来。看着顾铭沉睡的脸，他侧卧着，眉头皱着，在呢喃着梦话，他似乎是陷入了走不出的梦魇里，我想要去提醒他，但是毫无疑问，我的手穿过他的肩膀。只抓到一片虚无的空气。于是我只能看着他在梦里挣扎，他在大声叫我的名字，叫我回来，我仿佛被一阵莫名的吸引给卷入了黑色的漩涡，睁开眼时，发现我正站在大桥上，顾铭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他悲伤地看着我，他叫我回去，回到他身边，但是我没有，我翻出了护栏，跳了下去，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可是此刻我却可以看到顾铭的表情，那是一种怎么样的表情，仿佛是提线木偶被人僵硬扯动着，眼尾，嘴角，拼凑出伤心欲绝，不，是一种死一般的寂静。场景忽然转换，这次是在房子里，浴室传来水声，我知道他在洗澡，水声忽停，就听见他在里面叫我，老婆，帮我拿下衣服。

我下意识地去找他的衣服，然而不知怎么回事我像是在兜圈子，怎么也动不了，我越来越着急，可是我只能站在原地。随后浴室门开了，顾铭的头发还滴着水，他自言自语道，我忘了，你不在。

这是我死的第一天，脑子里忽然响起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