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1 / 1）

这是我死的第三天，天蒙蒙亮，我看到一个环卫工人正在打扫江边的街道，然后，他看见了河面上飘着的一块灰色的布料，隐隐约约又有裤管浮了上来，裤管里一双肿胀的脚露出水面，她先是一愣，而后迅速尖叫到死人了死人了，迅速拿出手机拨打110，等了半个小时，警察来了，打捞队也迅速组织起来，我飘在一边看着我的身体，哦不对，是尸体被打捞起来，鞋子已经不见了，身体水肿面色苍白，身上还粘着水草和不明物体。等到白布盖上被送上车子，我也跟着上了车，终于能够离开江边了，但是接下来呢我要去哪里。

我的尸体被送到了医院的停尸房，我跟着那个女警官来到了门口，她手里拿着刚刚从电脑里传真过来的资料，上面大概写了我的所有信息，她拨打了家属一栏的号码，可惜电话却是空号，她又拨打了另一个电话，是顾铭的手机号。

我陪她在医院门口等了半个小时，看见顾铭大步从外面走来，他走的很急，大衣都没有穿，表情凌冽，我只看见他捏紧的拳头。

他被带到了我的尸体面前，幸好尸体盖着白布，我生前就不是个相貌堂堂的人，死后更是面目可憎，可顾铭是谁呀？他能耐着呢，否则就不会在他女儿都出生了我才知道，顾铭结婚的第三年，他瞒着我生了个女儿，我还腆着脸去首饰店给他女儿挑了一个小银镯，我记得婴儿胖乎乎的脸，眉目长得很像他。我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问过他，要是以后老了没有孩子会不会感到寂寞。那时他就抱着我说，有你就够了。

然而现在我想的是，人不用老，也是会感到孤独的。特别是当你看到你爱的人和别的女人生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天真无邪，身体里却留着你爱的男人的血。你有多恨，但是却不能去责怪一个孩子。

我想，我才是最笨的那个人，被瞒在鼓里当狗逗，其实早就有预感了，只是我压根没往哪方面去想，比如他经常休息日不来我这里了或是有时傍晚深夜会因为一个电话而离开，从前我跟他讲晚上睡觉手机要关机不然对身体不好，但是他工作以后便总是在书房看文案写报告到一两点也不去管什么辐射了，只是那几个月他的态度也变得很奇怪，有时会突然很热情，有时又变得冷淡，我以为是他压力太大或是有千千万万种理由但都没有想过他会有一个和别人骨血交融的小生命。我接到顾铭太太的电话时正躺在床上睡觉，春天流感多发我也不免开始发烧，独自去医院吊水配药然后请假回家睡觉，我一直以来都是个独立的人，即便是和顾铭在一起的那几年，他宠我宠得简直要把我养成三级残废，幸好我理智还在，现在想来，也是我有自知之明。我睡的迷迷糊糊就听见那头温温雅雅的嗓音说明天是丫丫的满月酒问我要不要赏脸去参加。我已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丫丫是谁，说得多好听，仿佛当初骂我不要脸的下贱的东西的女人已经死了一样，但是我也没办法去苛责一个母亲。我觉得我挂的盐水全部流到了眼眶里，然后又流出来。

他面不改色地掀开了布，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面目全非的“我”，我真想上去挡住啊，好歹也让我留个完美的印象给人家吧，好歹活人争不过死人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我死了他就会记着我生前的好，可如今这副鬼样子估计是做梦都要吓醒了，他看也就看吧，还动手摸到我的手，翻开手掌里面是一道模糊的伤疤，是了，他是在确认那个人是不是我，那道疤是被玻璃划开的，那是我跟家里坦白那时我爸用烟灰缸砸的，我用手挡了一下。那个时候他在哪儿呢？他似乎是在国外和父母过年，他打电话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我站在门外，他跟我说新年快乐。然后我说，新年快乐。楼外有人在放鞭炮和烟花，很吵。挂了电话之后，我站到了早上我妈出来倒垃圾，她倒完垃圾上楼，关门之前问我非要这样吗。她的眼里已经含了泪，她抓着我的衣服，无力又伤心欲绝地求我，非要这样吗？我没有说话，沉默是我最好的坚持，后来我爸也出来了，他拿扫把把我赶到了楼梯口，把我妈拖了回去。说是再也没有我这样的儿子。我看着顾铭，连呼吸都开始颤抖了，而他站在我面前，不发一语，面色惨白。

今天是4月21号，我死的第三天，他女儿的满月酒过了的第四天。

你看，我嘴上说着不争，装着大度，但心里却扎着一根刺，而现在我把这根刺亲手扎在了我最爱的男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