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抉择(1 / 1)
处理掉迟子建的尸体,伪装成意外而亡的样子,棉觞的脑子里混乱一片,她故作镇静的抓紧文欣的手,冰冷的触感一点点的撕扯棉觞的心脏。
当他不顾一切的赶回来以后,看到的不是躺在地上的迟子建,而是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文欣,那个可怜的人儿,那个被伤害的千疮百孔的人儿。文欣此刻就像个破偶娃娃浑身是伤的缩在角落里,绝望的气息氤氲在她的周围。
棉觞一步步走过去,她抓住文欣的手,想给她安慰给她勇气。
文欣仿佛感应到有人在靠近她,她猛然觉醒。拼命的挥舞着双臂,拳头一下下落在棉觞的身上,疯了般哭喊着“不要过来!都别过来!我会杀人的……”
看着这样的文欣,棉觞的心好痛,她宁愿眼前被伤害的人是自己。
为什么?她问文欣,为什么要爱上这个男人。
为什么?她问自己,为什么她不能分担文欣的痛苦,哪怕是一点点。
爱情就像是毒药,一旦陷进去,所有的人都是傻瓜,留下的只有层层叠叠的痛楚,腐蚀彼此的灵魂,但即便如此,为何我们还是要心甘情愿的跳进去。不!也许是,当我们流连在幸福中,已然发现早已伤痕累累得自己,和一双像被大雨淋湿的悲伤的眼睛。
棉觞拉着文欣坐在阳台的石阶上,暴风雨的夜晚很安静很安静,一切就像一场梦,一场黑色的没有边境的梦。
棉觞抱着文欣,文欣没有灵魂的身体就像一个木偶,任由棉觞摆弄着。棉觞将下巴磕在文欣的头发上,悲怆的声音,一遍遍唤着文欣的名字“文欣……”
文欣在一片黑暗中,她听见有人在喊她,一遍又一遍,哀恸至极,她没有焦距的眼神扬起一抹光芒,终于,蠕动起双唇,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棉觞”
棉觞听到了她拉住文欣的手,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是我,我是棉觞,我在这里,文欣,不要怕”
文欣怔怔的看着棉觞,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明天,警察就会发现尸体,然后就会找到这里来,在然后,他们就会把我抓起来。”她清晰地吐着每一个字,原来,恐惧的尽头是一种平静,绝望的尽头也是一种平静。一种超然世外的境界给了文欣从来也没有过的理智。
“没事的,有我在你身边。”
“不,你走!”文欣挣开她的怀抱“走的远远的,不要回来。最好否认和我的一切关系”
“不可能”棉觞打断文欣没有说完的话,决然扭过头。现在想推开我了吗?在我深深地陷进去以后,你让我如何走得掉,如何一个人苟全性命的活着。
“为什么?”文欣哭了。苍白的脸被两行泪水划过。“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被家里人赶出来的时候,她没有哭。被身边人欺负的时候,她没有哭。被迟子建抛弃的时候,她也没有哭。为什么只在这个人面前,她一次次管不住自己的泪水。她绝不做懦弱的人,哪怕是死亡就在面前“我是一个陌生人啊,和你非亲非故的,半年来你一直都是这样,我总是安慰自己,你一定有什么目的、企图,可就在那天,我看到桌子上的早餐,我就想了,即使棉觞你真的有什么目的,哪怕是将我卖了,我也心甘情愿,你现在还是这样,我拖累你一次还不够吗?还要两次、三次?你让我怎么还你,你说呀,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傻瓜!”棉觞再一次揽住文欣,将她紧紧地揽在怀里“因为我喜欢你啊!”她说的很轻很平静,就像是平常对文欣说着今晚会吃什么一样,“那么文欣呢?也喜欢我吗?”
文欣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样的喜欢!”
“我是女人!”文欣沉默了好一会,慌乱的解释着。
“我知道!”棉觞说。
文欣猛地起身,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棉觞,满眼的惊愕。
棉觞在决定说出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会被鄙视厌恶,还是以后形同陌路,但是当她在这一刻,看到文欣眼睛里里流露出来的惊愕,还是被深深地刺痛到了。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起初只想着保护你,当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喜欢你的平凡,喜欢你的纯净,喜欢你的桀骜不驯,我真好喜欢,好喜欢你!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呵!你觉得恶心吗?同性恋?觉得我根本就是一个变态!神经质!”
“是!”文欣退后一步,她歇斯底里朝着棉觞吼出来“我觉得很恶心!你是变态!神经质!”
说完文欣再也不看一眼棉觞,她疯狂的跑着,疯狂的大笑,噙着泪水,凛冽的笑声划过这样冗长的黑夜,她只是想离开,越远越好。
文欣疯狂的跑着,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是拼了命的朝着一个方向,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方向,迈着固执的步伐,一步一步又一步。
那个人,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人,那个在这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人,竟是对自己这样的感情。
她不明白,心目中天使一样的女孩,那么的完美,那么的耀眼,居然对她说她爱她,这多么的讽刺,天大的讽刺。乱了,全世界都乱了。
棉觞看着文欣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整个人再也没有力气的瘫倒在地上。
我难过什么呢?她苦笑着,不是早就知道了会有这样的结果吗?又有什么好难过的!
棉觞努力的支撑起自己,爬到厨房,从柜子里拿出珍藏的酒,直接拔掉瓶塞,往嘴里灌去,辛辣的液体呛得她咳嗽不止。
都是我!无端去招惹迟子建,才把文欣逼到了这样的一步。一切都是我的错!
连自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你凭什么爱她,凭什么?
“嘭!”才喝了一半的酒,酒瓶被狠狠地摔在洁白的墙壁上,发着清脆的哀鸣。
她走了!带着鄙视,带着厌恶,在也不会回来了。
这一次,她彻底失去她了。
棉觞一口接一口,吞着那些难以下咽的液体,她只想让酒精麻痹自己,醉了就不会在听到她的声音;醉了,也不会在眼前浮现她恬静的身影。
醉了好啊!棉觞伏在地上,痛苦的合着眼,头发上湿漉漉的,也不知是酒还是泪水,或者两者都有。
在一片混沌中,棉觞感觉自己的头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她闷哼一声,艰难的睁开双眼,动了动手脚。
床?棉觞的手指触碰到软绵绵的被子,吃了一惊,怎么会在床上,她忆起昨天明明是醉倒在地上的,带着几分疑惑,她撑起上半身,却发现枕边趴着一个人,待她看清楚以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文欣?她没有走?她回来了?
文欣太累了,她睡得很沉,但依然察觉到了床上的骚动,有些怨愤的揉着眼角醒来,然后她就看到棉觞坐在床上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她。
“文欣…..”许久棉觞小心的唤了一声,朝着文欣伸出一只手。文欣条件反射式的退后几步,棉觞的手僵硬在半空中,眼神逐渐暗淡下去,伸在半空的手也无力的垂下。
她憔悴的面容、绝望的气息,无一不撞击着文欣的心脏,曾几何时,这个人美丽的不似凡人;曾几何时,这个人高傲的蔑视一切,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爱她?
为什么‘爱’她?
为什么爱‘她’?
一整晚,文欣都在问自己这些问题,曾经的自己,是一个被别人丢掉的垃圾,现在的自己是个连垃圾都不如的杀人犯。她和她在一起,她只是一个包袱,一个寄生虫,她不曾给她什么,只能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她竟是何德何能?得以上天这样的青睐?她不该回来的,在昨晚说过那些话以后,就彻底消失掉,让棉觞忘掉她,找一个更好的人,不会拖累她的人幸福的在一起。
可是,这样脆弱的棉觞又让自己如何能伤害的下去?
文欣轻叹一口气,几步跨到床前,伸手抱住她,棉觞被这熟悉的气息环抱着,眼睛里重新有了色彩,或惊喜或担忧。
“棉觞,我不值得你爱,你值得更好的人追求,”而我,配不上高贵的你,文欣在心里默念着,今天,她就会去自首,为自己所做的付上法律责任。可是,她想见她,就一面,最后一面,然后,她就会在她的世界里退出,不再是她的绊脚石。
棉觞扶起文欣的头,使她的眼睛正视自己“文欣,你听着,我只爱你,不管你是贫是富,是美是丑,我都爱你,因为,只因为是你,文欣。”
因为,只因为是你。
只因为是你。
文欣笑了,这个人呐,冷傲如冰山,美丽如天使。顽皮如孩子,竟不知何时,早已深深的扎进自己内心,她说道“棉觞,我也爱你。”
棉觞镇住了,内心的狂喜涌现在脸上。
“文欣,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文欣,我好开心,我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文欣不语,温柔的笑着,看着眼前的人如同一个孩子手舞足蹈。
“文欣。”棉觞突然安静下来,抓着文欣的双肩,轻唤她的名字。
下一秒,文欣就感到有两片柔软的东西覆在自己的唇上,冰凉,干涩,承载着满满的幸福。
她们就这样静静的触碰着,没有心跳,没有欲望,内心一阵出奇的安逸。她们的双眼轻闭,睫毛轻颤,唇与唇相接,心与心相连,世界仿
佛都定格在这一刻,美丽的不切实际。
原来真正的爱情如此简单,无需时时刻刻拥有对方,只望能够如此近距离的感受他的气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棉觞终于放开文欣,文欣看着棉觞带着一点忧郁的双眸,脖颈后面传来一阵刺痛,文欣昏了过去,嘴角还挂着刚才似有似无的微笑。
棉觞拔掉麻醉针,抚着文欣的头发,弯腰舔去文欣眼角还没来得及落下的眼泪,在她的耳边责骂道“傻瓜,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
文欣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夕阳斜斜的挂在半空中,透过窗帘,散下斑斑点点的痕迹。
棉觞已经不在了,空荡的屋子里,只留下文欣以及床头的一张便利贴,清秀的字体那是棉觞的风格。
“迟子建的事情就交给你棉觞姐了,我早就已经派人解决了,你不要瞎操心,乖乖的照顾好自己,乖乖的把孩子生下来,最近我呢,要出一趟国,咱们书信来往,文欣宝贝,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哦。”
大厅的桌子上,放了一桌已经做好的晚餐,冰冷的饭菜,没有以前热腾腾的令人感到贴心,但是却格外的好吃,文欣静静地大口大口的咽着碗里的米饭,泪水从眼眶里溢出,一滴一滴滴在碗里,很苦也很瑟。
棉觞将做好的饭菜端到桌子上,这是她为文欣做的最后一顿饭,所以她做的特别认真,刚才自己写了一百封信,托人每个月按照日期给这个地址发上一封。轻轻的吻了下文欣的唇角,拿起外套,拉开铁门,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她走得很慢,抬头仰望头顶碧蓝的天空,耀眼的太阳,倾听着人群中的喧闹声,以及不时有汽车从身边飞奔而过的喇叭声。
老头儿,对不起了。她在心里小声的叨念了几遍,至于莫氏的股份,她事先已经找好了律师,将百分之一转到文欣名下,有了莫氏这百分之一的股份,文欣半辈子都可以不愁吃穿,也就可以不用担心那个傻丫头找不到工作,剩下的她全部转给了莫老头最小的孙子,也是自己的弟弟,那个管理才能并不亚于自己的人,而且还没有太大的野心,她相信他一定能将莫氏打理的仅仅有条。
处理好这一切,棉觞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释然。推开那扇庄严的玻璃门,里面的办公人员立刻迎了上来“小姐,来报案吗?”
“不,我是来自首的”棉觞淡淡的笑起。
后记
几个月以后,省城的最大孤儿院里,负责看守的大叔万般无聊的伸了伸懒腰,他托起下巴,庸散的看着孤儿院里的建筑发呆,因为太无聊了,所以他决定托门口的小刘去买一份报纸好来打发时间,刚打开门,门外放置的一物吓了他一大跳,定睛一看这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
“啧,又是这样!”大叔不悦的咒骂道,总有些生了孩子,又不要孩子的父母,就把他们抛弃在孤儿院门口,这些父母真是不得好死,他弯腰拾起孩子。这孩子也奇了。整张小脸冻得红彤彤的,看起来在这门外待了有一段时间了,不但不哭不闹,被抱起来的时候,还睁着一双大眼一眨不眨的瞅着大叔看。
“多乖啊。”大叔由衷的感叹。他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晃了几下,从孩子的衣服里晃出来个奇怪的东西,大叔咦了声,从孩子的衣服里抽出“东西”。
“东西”一共是三份,一份是一张写着二十万的支票,一份是莫氏百分之一的股份转让书,盖了公章,末尾乙方却并没有签上名字,还有一张却是一封信,信上写了几个字“告诉孩子,他的妈妈永远爱她。”
墓园里,一排排石碑庄严的屹立着,风瑟瑟卷起落叶,漫天扬起,在墓园最不起眼的角落站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一身奇怪的打扮,她缓缓的蹲下身,右手的食指滑过墓碑上的照片,跟着是墓碑的名字,一点一寸都不放过。
女人喃喃自语“棉觞啊,我每个月都有收到你的信,每个月都有认真的回哦,你收到了吗?”
“我的孩子安全出生了,我给他起名字叫棉欣,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呢。”
“棉觞啊,你真是自私,你说你有点事先离开我,那只是借口对不对?你只是想抛弃我一个人对不对?”
“前几天我找到帮你寄信的委托人了,他把一百封信全给了我,我每封都回了一次,你这个笨蛋,哪有人每天过的差不多的?我就不同了,每封信都不一样”
“棉觞,我很想你,你听到了吗?”黑衣女人说着流出来眼泪,她猛咳了几声,从嗓子里咳出的鲜血被她毫不在意的擦掉,她蹲到石碑的旁边,伸手抱住石碑,脸就贴在冰冷的石头上,女人闭着眼,继续自言自语“棉觞啊,你真狠心,抛下我一个人,我恨你,你看到没?我也快死了,我得了不治之症,医生说是抑郁成疾,你的命白白给了我,棉觞啊,你聪明了一生,怎么最后变笨了?做这种亏本的事?”
“棉觞,你知道我多想来找你吗?可是我不能,因为还有小棉欣,现在好了,我可以没有顾忌的来找你了,我们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第二天清晨,人们在墓园里发现了一个人的尸体,尸体的手紧紧的抱着一块墓碑,怎么分也分不开,人们念及这二人感情至深,遂将其火化以后葬在一起。
她们的骨灰,相伴相缠。
生生世世,终于只拥有彼此。
生生世世,再也不用分开。
你知道吗?
不管你是美是丑
是贫是富
我都爱你
因为
只因为是你
棉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