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27、一石荡水千波(1 / 1)
次日一早,白翊仔细叮嘱了司鸿苍云天一番,仍由她们去了。
司鸿苍,陆家辛一伙人来到府衙,却见大堂上阵势不日同当,
除高坐堂上的韩知府外,另有两名身着幞服的壮年官员坐在右边上首,一副听审的模样。堂下两边。均站着许多少女书生,也有中年文士和儒生。韩玉和季如讳正在其中,站在左边。
陆家勤依然跪在当中。
她见了她们便展开笑脸,一副喜悦相迎的模样。
司鸿苍也对她微笑,丢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和云天并肩走上大堂,至中央停步,先跪下拜见韩知府。
没见过司鸿苍、白翊、云天等人的官员除了韩知府与已知司鸿苍三人的季巡抚外,其她和书生们都诧异不已!这几人样貌虽不俗,除了穿着锦衣的陆家姐妹外,另那三名站在陆家姐妹身旁的女子和少女,却是一副布衣短装的打扮,显见是乡下小妮子,怎也放进来了?
韩知府起身,对右手两个官员欠身道,“巡抚大人,御史大人,此乃陆家勤的同乡村民,自请为她辩驳除罪。故而准入。”
一名三十多岁的官员微微颔首,点头道,“既如此,一旁等候便是。”
司鸿苍立即道,“谢各位大人!”
遂领着云天退往陆家勤身后站立。
书生们都凝神打量她们几人,但很快注意力就被转移了。因韩知府一拍惊堂木,堂审便开始了。
今日这审案却与往日不同,倒像书院辩论一般。
原来,这案子背后有着一大段的缘故。
当日,季巡抚看了陆家勤的文章,觉得文采不俗,见解亦可圈可点。然她想到朝中局势复杂,且当今圣上极恶西延国,这一番建议终不合适宜。又想陆家勤才十六岁,毫无官场阅历,也就难怪了。因此叹了口气,顺嘴说了一句“小妮子不知天高地厚”,就撂在一旁。
而若是平常,这一错,陆家勤便是再也翻不了身的。
官场上,宁可牺牲小人物,谁肯为了这事承担责任?
况且个个说得模煳,转了几道弯,也找不到生谣的人。
然,陆家勤一案,可无巧不巧的,被陆家勤两个好友,季巡抚之侄季如讳和韩知府女儿韩玉在家谈论陆家勤竟因一篇策论被收押后,两人均替她感到相当不忿之时,正好被季巡抚本人听到,后而不禁大感惊诧!
后来问明缘由后。才知,原是误会一场!
因当时正在接待奉旨巡查的御史,来的各路大小官员总有几十个,就有那别有用心的属官,拿着鸡毛当令箭,故曲解了季巡抚的本意,传一道命令给雁州知府,就将陆家勤给送牢关押了。
這是一钞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而被曲解的冤狱啊!
季巡抚即对雁州知府下了一道命令,要她立马将陆家勤放出来。
韩知府一领了季巡抚命令,本来就要放人了。结果,季巡抚大人在得知有个山野乡村出身的小村女,要来为陆家勤辩论申冤。
于是,心思一转,她倒想看看那山野乡林出身的小村女,是要如何为陆家勤平反这次的冤狱。
于是,季巡抚便安排了这次别开生面的堂审,让书院学子跟那名山野乡林出身的小村女当堂辩驳。不管辩证结果如何,事后就由韩知府出面宣告陆家勤无罪,略训斥教导陆家勤一顿,就把案子给结了。
她老大人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书生们却不知道啊!都为这前所未有的堂审兴奋不已!更有人存着心思,务必要在巡抚和御史的面前崭露她们的头角呢。
因此,堂审一开始,双方就唇枪舌剑地槓上了。
司鸿苍和云天且不出声,只全神贯注地听着书院众学子们的争辩。
堂上书生分为两派,一派是支持陆家勤专为她辩驳的,韩玉和季如讳就列在其中。另一派则或想展现本领出风头的,或因嫉妒她趁机落井下石的,也有那纯粹就事论事的,还有为辩驳而辩驳的,当以一位程姓的书生为首。
陆家勤已与前日所见又不同,似是胸有成竹,一派悠然澹定。
实然,在昨晚经韩玉与季如讳两人的知会,她早已经知道了季巡抚已判她无罪了。
不过是季巡抚想看看司鸿苍会在公堂上如何为她申辩开罪。所以,祇得多委屈她,又在大牢裡多蹲一晚。
只一多晚又如何?能交到司鸿苍与云天二人,是她此生最大的收获呢!
陆家勤正辩称自己满腔忧国之心,文中所言建议也都是为百姓着想,便有些不当,也是学识资历不够,绝无不敬和通敌之意。
程书生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我凤国还与西延交恶之中,边关烽火连年,皇上亦曾怒斥西延国撕毁盟约,背义忘信。这些陆秀才都知道,还写出那样文章,提出恢復两国同盟的怀柔策论,如此动摇人心,难道要把我凤国拱手让人?”
好一番诛心的话!
韩玉立即上前,将司鸿苍那日所说的“千人观书,有千种观法。万人观书,有万种理法”改词换字抛了出来,还引经据典以证明,斥责程书生牵强附会,含血喷人。
说完,转头朝司鸿苍一笑,意思是学她的,不居功。
然诡辩一道,根本不循常理。
对方又出来一人,说陆家勤文中之意,连刚启蒙的小儿也能看懂,其心思,昭然若揭,怎就牵强附会了?
司鸿苍听得气闷不已。
这些人读了书不用在正道上,专门用在这些旁门左道上,用于沽名钓誉与争名夺利,实在是有辱圣贤之书。
她不想再听了,也不想管陆家勤有什么后招,既然她来了,就不能白走一趟,光听人家说可不过瘾。
再说,这是个不可多得的熊战群儒的机会呢,定要下场舌战一番,才不枉此行啊!
于是,她便朝上抱拳,大声道,“大人,民女有话说。”
此言一出,引得上下一干人全朝她看过来。
陆家勤愕然,想要阻止,司鸿苍却根本没看她。
云天知道她不放心司鸿苍开口,忙扯了她一把,低声道,“让她说。妳先听听,不行妳再上。”
陆家勤无法,只得罢了。
韩知府精神一振,因为等的就是她的出场啊!急忙道,“上前讲来。”
对巡抚大人看了一眼,又道,“今日堂审与平常审案不同,以尔等辩驳为主,本官与两位上官当堂评判。司鸿苍,本官准妳站着回话。”
司鸿苍听后,还是先跪下拜过,然后才起身回话。
当白翊见司鸿苍朝韩知府下身一跪之时,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话要说,但却只紧抿着唇又不语,偏头的看了韩知府一眼,不知心裡想些什麽。
司鸿苍先问程书生,“敢问这位小姐,可知当年的西延前先先惠帝怎样对我朝先先皇炎帝发兵起战的?”
程书生傲然道,“哼,这等问题也来问!”
竟是不屑回答。
司鸿苍却眼神锐利地盯着她。沉声道,“妳既清楚那段历史,那也更应该知道先先皇炎帝在对抗西延国时的那段历史!当年那局势可比焰帝对抗西延虞帝时,更加恶劣万分。那时凤国与西延国是更加的仇深似海,人人起而诛之。
若是皇上也像妳刚才说的那样想,定与那西延不死不休?那先先皇炎帝与西延当初更是战到誓死不休的局面,后来不也与西延签订了‘祥瑞之盟’,那可是促进了两国,和平共荣了近百年的双赢局面呢,不然又怎会有后来的‘炎皇盛世’之治!”
程书生听了一滞。
不等她思索明白回答,司鸿苍紧接着又道,“这样照妳说来,那先先皇炎帝是不是也背弃了祖先?若妳生在当时,是不是也要责怪先先皇炎帝与西延私通,要把凤国拱手让人?”
程书生头冒冷汗。疾声道,“胡说!”
忙转向韩知府等人跪下,手指着司鸿苍的鼻头骂道,“诸位大人,学生绝无此意。是这人血口喷人!”
韩知府沉声不语。
陆家勤心中震惊,和韩玉季如讳愕然相视。
因为司鸿苍说的正是她们准备要说的,虽然表述内容不同,但思路是一致的,那就是从先先炎皇帝说起。让别人无法驳回。
怎么这么巧?
另一位书生站出来对司鸿苍道,“先先皇炎帝审时度势,根据当年情势与西延签订‘祥瑞之盟’,成就千古帝业。然眼前情势完全不同,岂能相提并论!”
司鸿苍抢问道,“眼前情势怎么就不能与当年相提并论了?”
那书生回道,“眼前我凤国与西延还势同水火呢,她们却突然递来国书议和求取同盟?这般举动怎不令人心存疑思?再者,如今西延与当年相比。国势旺盛,若我凤国以怀柔政策答应恢復与西延同盟,必定会被其趁虚而入。”
司鸿苍紧随道,“妳怎么知道西延会趁虚而入?若妳说是推断出来的,那陆家勤提出怀柔政策可行也是推断的。到底哪个推断更合理,正确,得由朝廷和皇上来决断。岂能由妳一介书生信口雌黄!”
那书生涨红了脸道,“我等现在是奉命与陆家勤辩驳。”
司鸿苍挑眉,直盯着她的眼睛道,“妳能辩,陆家勤为什么不能辩?妳说她通敌,我可不可以说妳危言耸听,蛊惑人心?”
那书生闻言心惊肉跳道,“妳……妳……”
司鸿苍直接截断她的话道,“我并不想陷害你。但是------”她勐提高声音。接着道,“妳们不能这样对待一个怀有拳拳报国之心的学子!因为妳们自己的一言一行也会被人审视着。”
大堂上陡然静了下来。
云天就着司鸿苍的势头趁胜追击道,“《凤国风云录》记载,焰帝十五年,凤国内忧外患,当年会试和殿试的策论题,焰帝均以当时的时政为考题,命考生们为国分忧,各抒己见,畅所欲言,以此擢拔良才。之后烨帝年间,烨帝更是不拘一格大力提携人才。若都像妳们这样,一言不合心意,就给人扣上大不敬与通敌的帽子,长此以往,谁敢再说真心话?”
众人心有戚戚。
司鸿苍紧跟着又道,“我等少年,风华正茂,正该书生意气,挥斥方遒!谈笑间‘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才是少年该有的锐气。至于说错了-------”她转向大堂上抱拳二道,“自然有书院师长,以及朝廷各位大人,再往上还有皇上来教导咱们。只看今日这堂审阵势,便知三位大人良苦用心。”
韩知府三人听得又激动又舒服,互相交换目光,微微颔首。略一顿,就听司鸿苍下面又道,
“还有,朝廷在京城设立国子监,各州又设立书院,为的是什么?”
不等人答,她大力接着道,“为的就是教化民众,引导末学后进,为我凤国不拘一格培养人才!”
“若是少年书生不敢建言,或者建言时瞻前顾后、审时度势,未开言便图谋明哲保身,既开言又投其所好,言语间净是些谄媚惑上之词,便失了少年之锐气与纯朴。若举国少年都失了锐气和纯朴,我凤国便失了锐气。几十年后,待朝廷现有的贤臣良将们去了。谁来替补?”
这一番话,书生们自不必说,如被雷击,便是季巡抚和那位高御史。还有韩知府也都满面惊愣。
司鸿苍紧紧把握演讲的节奏,再次提高声音,抛出铿锵金言,“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我辈少年,如旭日初升,其道光灿,似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我辈少年,如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似乳虎啸谷。百兽震惶,似鹰隼试翼,风尘吸张。我辈少年,如奇花初胎,矞矞皇皇;似干将发硎,有作其芒。我辈少年。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观千古,横视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若是畏畏缩缩,或者张口净是阿谀奉承之言。满纸的歌功颂德之词,失了少年本色,于国何益?长此以往,我凤国前途何在??”
对方则已词穷,再无可辩驳了!
司鸿苍这一投石之下,不日,将即激荡起那千层万浪的水之波啊!
“好!”
季巡抚霍然起身,大声喝彩。
高御史刚硬的脸上也难得地现出赞许之意。
堂下少女书生们更是激动的满面潮红。
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妳会抄不会抄。
司鸿苍信手拈来,那是她因夹带着前世智慧宝库的精华横穿过来的。更是引用了前世两位大家的作品,谪取了视当下情况所对应的部分,又添加改动了几个字,通篇话语被她融为一体。怎能不惊人!?
自她与云天接上话以来,便一直将辩论的主轴线引导至自己早准备好的榫位上而来,步步为营而后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对方喘息与思考的机会,牢牢地掌握住此次辩论的节奏与主导权,最后,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