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饿虎扑食(1 / 1)
梅衣丢开书,坏笑着走向窗下。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秦沐泽心如擂鼓,执笔的手抖得根本落不笔,却不得不强迫自己继续写下去。这般故作姿态,半是男人的自尊让他拉不面子,半是因着一件更隐秘的心事。他执意不肯梅衣养狗,哪是真不肯,是他太贪念梅衣缠着他闹,才狠心不答应。
岂料竟弄巧成拙,惹恼了人家!
梅衣走后,秦沐泽悔恨交加,想解释,又生怕再纠缠反而更引人家反感,只得用写字来宣泄不安。写了整整一下午,却是越写越乱!
秦沐泽的故作镇定,梅衣皆看在眼里,却悠哉把玩着狼毫大笔,笑而不言。
凭着孟昭然之女的身份与上天给的一张脸,从小到大,倾慕于她的少年数不胜数。像秦沐泽这般青涩害羞的,梅衣曾遇见过一个,顽劣的她当时竟恶作剧把人家弄哭了。谁让彼时她的眼里只容得下时暮寒一人,其他男人皆狗屁都不如。
想来,也算是老天给她的报应吧,践踏别人的真心,终究也被人践踏。
梅衣望着案几上的字,轻笑:“你写的什么,鬼画符一般?”
“是……是……怀素僧《自叙帖》……”秦沐泽憋了半天,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才难难挤出,“写的不好,让姑娘见笑了。”
“我不懂,随便看看而已。”梅衣捡起来案几上沾满墨汁的纸,捧在手中瞧。曾有一段时间她下苦临摹过各个名家帖子,并不是她喜欢,纯粹是因为时暮寒。
时暮寒的字写得极好,端正大气的颜体楷书,一撇一捺皆如正气浩然的好男儿顶天立地。梅衣迷得不得了,偷来一篇,日日临摹。当时她还边写边赞叹,真真字如其人,现在想来,真真讽刺。
什么字如其人,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把戏罢了!
“嗯,写得很……有趣。”梅衣敷衍道。确实像鬼画符,就算她这个半吊子也画得比这好看。可人家毕竟身子弱嘛,哪能驾驭草书?情理之中,呵呵呵……
秦沐泽见梅衣望着他的字出神,愈加羞愧难当。他临摹过无数次《自叙帖》,为何偏偏是平生写得最差的一篇让她瞧见?他想趁机为之前的事道歉,满腹的话憋在腹中竟如何也说不出。又气又急,竟羞愤交加一口气没提上来,身子晃晃悠悠眼见着要昏厥,吓得梅衣赶紧伸手去拉!
秦沐泽虽生得清瘦如竹,却到底是男人,骨架子大,分量并不轻。梅衣一时大意人没拉住,自个也被拽倒了。案几下面铺着软垫子,人摔到上面并不疼,只是倒下时梅衣顺带一脚踹翻案几,一声巨响,墨汁四溅,竟弄出不小的动静。
秦沐泽被梅衣压在身子底下,真恨不得摔死算了。
梅衣也颇为尴尬,正想爬起来,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采薇与秋氏等人急匆匆全涌进屋里,见到眼前的情形,都惊呆了!
一屋狼藉之中,秦家少夫人正以“饿虎扑食”的姿势压倒大少爷身上……
采薇的青了又红,气呼呼夺门而出。剩下的人大眼瞪小眼,也赶紧逃的逃,溜的溜!
梅衣爬起身想一走了之,又一想,外面不知多少人看着呢,她就这么急匆匆跑出去倒以为她心中有鬼呢!她不怕闲话,也不怕人瞧热闹,何必惶惶逃走?
秦沐泽也想起身,试了几下竟没能起来,表情似乎很痛苦。梅衣犹豫了一下,要去扶,秦沐泽终于一咬牙坐起身。不知是因疼痛还是窘迫,脸色十分难看,僵坐着半天没吭声。
“那个,你还好吧?”梅衣尴尬道。
秦沐泽静默片刻,方道:“还好。”
此事毕竟因自己而起,梅衣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可她又不会安慰人,于是干巴巴打趣道:“一直听说你身体不好,还以为只是谣传。没想到真如纸糊般一推就倒,呵呵……”
好吧,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嘛!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当然不可能是纸糊的了……”
又补一刀。
梅衣都快被自己蠢哭了:“呃,我说话随意惯了,你别介意啊……”
秦沐泽黯然一笑:“你说的是实情,不必替我遮掩。”
话虽如此,可当面揭人伤疤总归不厚道。这位大少爷人虽傻了点,可终归待她不错。梅衣蹲到秦沐泽跟前,愧疚道:“很疼吗?我看你嘴唇都白了。”
“还好。”秦沐泽深吸一口气,语气生硬道,“房中脏乱,你先出去,我自会叫人打扫。”
咦?这什么意思?好心多问几句嫌她烦,要赶她走吗?梅衣脸色一沉转身要走,脚刚迈起来,又深感不对劲。猛地跳到秦沐泽的身后一看,吓了一大跳!
原来摔倒时案几上的一只细劲梅瓶滚落,秦沐泽恰好压在砸碎的瓷片上,后背被刺破,雪白锦衣上鲜血淋漓!梅衣是见过血腥的,犹被震得说不出话。这……这……人脑子摔傻了吗?身上都扎成血窟窿了,居然连吭都不吭一声!
“我去叫郎中。”
“别急,只是皮外伤,没事的。”秦沐泽赶紧阻止,虚弱一笑道,“既然你看到了,就麻烦你替将书架旁那件罩衫取来,好吗?”
梅衣冷冷道:“方才你为何不说?”
“是不想麻烦罢了。”
“麻烦,什么麻烦?不就是想打肿脸充英雄嘛!”梅衣声色俱厉,“你坐着别动,我帮你清理一下。”嘴上虽凶,下手却是极温柔的。
幸而梅瓶摔出的碎瓷棱角并不分明,扎得不算深。梅衣蹲下身子,取出袖中的柳叶薄刀,将秦沐泽背后的衣衫割开,仔细挑出嵌入皮肉中的碎瓷渣子。
肉中取刺,痛楚可想而知,秦沐泽却是纹丝未动。梅衣嗤笑道:“看你身子骨单薄,还想充铁骨铮铮的汉子。这些苦肉计的小把戏,以后莫再用了。”
秦沐泽淡淡一笑,并不辩解。
书房与卧房有一道暗门相通,梅衣将伤口简单包扎,扶秦沐泽去卧房清洗上药。秦沐泽扫一眼地面,歉意道:“我自己走便可,烦劳你收拾一下,被人瞧见不好。”
梅衣忍不住翻白眼:“瞧见就瞧见,我可不怕。”
“你是不怕,我可怕。”秦沐泽满面愁容道,“若是被我娘知晓,骂几句是小事,非得又要逼我喝那些药,想想就苦不堪言。”
传说中的“药罐子”居然会怕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