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洞房花烛(1 / 1)
“不会吧,瞧着不像啊?”
“滢心,你性子太单纯,不懂人心险恶。是人是妖,本小姐一眼就看得出!”
“鸣凤,小声些,别被人听见……”
梅衣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两个妙龄少女正冷冷站在不远处指手画脚。看穿戴,应该是秦家的小姐。先说话的少女是个瓜子脸细长凤眼的水蓝长裙的小美人,横声横气自称“本小姐”的是着一身火红石榴裙的少女,微胖,五官略显硬朗,生得算不上美,也算不上丑吧?
这番评价要是被人知晓,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说话的两人皆是扬州城中赫赫有名的“大美人”。蓝衣的乌滢心是秦家二夫人乌氏的娘家亲侄女,只因生母早丧,继母苛待才来投奔秦家。而石榴裙的秦鸣凤正是秦家唯一的嫡出小姐,多少江南子弟梦寐以求想娶的“天之娇女”!
“怕什么,就算听见又如何?不过是个破落……”
“哎呦,我的大小姐!”乌滢心赶紧捂住秦鸣凤的嘴,“莫要乱说话!”
梅衣耳力极佳,那些所谓的“窃窃私语”悉数落入耳中。当然,也可能人家就是故意说给她这个“新来的人”听的。谢家瞧不起秦家,秦家又何尝看得上谢家,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看来,以后的日子绝不会寂寞了。
一切喧嚣随着黑夜的降临渐渐消散。
洞房里红烛高照,只余下一对新人和几个丫鬟收拾杂物。
主人尚未开口,房中大丫头采薇竟如主子般端着架子指派眉儿打扫房间,又让凤十三去浴房备水。这些琐事本不就该新进门的人来做,也不该一个丫鬟来指派。而采薇却盘算着,自己是毕竟主家人,又是大夫人亲点过来的,自然要先使出下马威,撑起日后在房中的地位。
做下人的不就这样么,看菜吃饭,看人做事。她家的大少爷,面皮子浅,自不会多话。听说谢家那位小姐也是个闷葫芦,她此举也试探的意味。
熟料眉儿一脸不屑,凤十三更是懒得搭理。
“怎么,支使不动你们?”采薇一张粉脸登时涨得通红。
眉儿竟丝毫不给面子,懒懒打了个哈欠:“困死了,我先去睡了。”
“好没规矩!”采薇气得直抖,“主人尚未歇下,你个丫头叫什么累?”
秦沐泽自小养在幽篁馆,极少出门。每日除读书写字,便是竹林中散散步,抚一曲琴消磨时光,所以身边伺候的人并不多。以前是两个年长的乳娘及小厮侍奉,连贴身丫鬟都没有。乳娘年纪大了,手脚不灵便,才换成两个相貌粗陋的丫鬟采薇和采绿。
如此安排,除了病体需静养之外,还有另一人重要缘由是秦沐泽血气不足,秦家大夫人苏玉茹生怕儿子早通人事,与丫鬟胡来坏了精血,这才百般防备。
与谢家定亲后,苏玉茹又挑拣几个手脚勤快的小丫鬟过来,只管做事,平日都住在外头,无事不得靠近。所以在这幽篁馆中,大丫头采薇俨然半个主子,架子端得极高。
此番连连被人踩到头上,如何不气?如何不恼!
“我不管,累了就要睡。”眉儿不知为何竟一反平日的柔媚顺从,态度近乎恶劣,又拽住梅衣的衣襟,轻声娇笑道,“小姐,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就不打扰喽!”
呵,看来这小丫头并未糊涂,还不忘拉人下水。
梅衣神色淡然,心中暗笑几个丫头尚将大好的“春宵一刻”搅得鸡犬不宁。听说叶怀谷府中可有好几位温柔体贴的添香佳人呢,到时想必会更加热闹。
“好了,都别吵了,下去歇着吧!”秦沐泽红着脸劝道。这位大少爷出了名的好脾气,从不对下人端架子,更不提苛责。可今日到底是自己的新婚之夜,让几个丫头吵来吵去成何体统!更何况……他小心觑一眼身旁的娇美身影,脸更红了。
采薇还要辩解,凤十三已自顾步推门离开。
眉儿冲采薇作个鬼脸,也走了。
留下采薇气得直跺脚,暗暗懊恼自己心太急,连丫鬟都牙尖嘴利不好对付,看来新夫人定也是个不好相与的。她这一闹,还不知日后要如何拿捏她!
“少爷……”采薇可怜兮兮地踱到秦沐泽身旁,也要扯他的衣袖。
秦沐泽面露尴尬,躲开:“你……你也下去歇着吧!”
房里终于只剩下两个人。
秦沐泽正犹豫着如何开口,梅衣已旁若无人站起身,一把扯掉头上的凤冠,丢到地上。
“浴房在哪?”
“西……西侧隔间。”
“不要打扰我!”梅衣冷冷丢下一句话,快步走进西阁间。谢家破落户,骂得一点不亏!她身上的喜服是“仿”帝都最昂贵的云裳坊十二层蝉翼纱衣,金丝银线,精美绝伦,一眼看去可以假乱真,实则天差地别。折腾一路,又闷又热,忍了又忍着才没有半路上扯开!
秦家不愧是江南首富,连个浴房都奢华得叹为观止。一丈见方的青玉池围着一眼天然的温泉,热气袅绕,四周长满着奇花异草,汩汩泉水上飘着一层新鲜的花瓣。
梅衣褪去衣衫,舒舒服服泡了半个时辰后才算喘过气儿。
今晚的洞房花烛,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笑话。连一把像样的弓都不敢拉的男人还能叫男人吗?“药罐子”“活死人”,这些称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啊,呵呵呵……
梅衣走出浴房,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秦沐泽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坐姿,一动不动,只是脸似乎更红了,一直蔓延到耳根脖子。看见身着轻薄锦衣的梅衣走出来时,鼻孔突然流下两行鲜红的液体……
今晚的月色不错,竹影姗姗,暗香浮动。
梅衣独自一人顺着竹林间小路步行到幽篁馆深处,有座两丈许的假山,上有一亭,四下流水潺潺,浮莲满池。景色虽美,梅衣却无心欣赏。
她在等人。
默默等了一炷香,不见人影。
梅衣沿着假山转几圈,又往深处行去。到一处颓圮的土墙下,到处爬满大片大片的藤蔓,恣意蔓延的蔷薇花枝叶落尽,露出根根尖刺,野草疯长,寒蛩鸣叫声声凄凉,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置身其中,有种恍然若隔世的孤独感。
梅衣想起娘亲住的梅园,也荒芜许久了吧?
如果娘亲知晓她竟如此荒唐胡闹,一定会气得抹眼泪吧?
不,娘亲不会,娘亲绝不会逼她嫁给一个讨厌的人。梅衣苦笑,那位秦家大少爷虽然没用,至少算不上讨厌,甚至……还有点可爱。
就在刚刚,她已经与他说得很明白了,她是“替代品”,一旦“正品”寻回,她就会消失。所以,他们各做各的,相安无事即可,谁都不必为难谁。
夜深露重,梅衣折身往回走。刚抬脚,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