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阴差阳错(1 / 1)
眉儿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比梅衣小一岁,个子小巧,皮肤白皙,两弯柳叶眉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瞧着十分讨喜。小丫头原本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后来家道败落,流落异乡。秦来福看她做得一手好针,又会梳头,还些许认得几个字,便出大价钱买下。
小丫头性子活泼,见她家的新主子虽整日冷冷的不多话,却也从不管事儿。摸清脾气后,小丫头便整日围着梅衣叽叽喳喳说话,不出一天,她家的祖上十八代都交代个底儿朝天。
梅衣身体恢复得不错,心情舒畅。她现在想得很开,既然注定要嫁一个陌生人,何不由自己来选?管它药罐子也好,活死人也罢,与她何干?
只是,这一切仅仅只巧合吗?
孟昭然那般手眼通天的人,她能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
时暮寒,他真的就任凭她嫁给别的男人吗?
梅衣心口阵阵刺痛。以前至少她还有可以说话的人,现在竟无一可信之人,更别提找个人吐露心事儿。人活到这份上也挺可悲的,即使你不想害人,却有人时时刻刻算计你,想要你的命。就连她那个不可一世的老爹,就连睡觉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睁,永远刀不离手。
如此一想,梅衣竟有些同情孟昭然了。
算了,人生苦短,能逍遥几日算几日吧!
“喂,小姐……”眉儿跳到梅衣跟前,使劲挥着白嫩的小手,“小姐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叫你好几声都听不见。”
“我在想,你会是谁的人。”
“什么谁的人?”眉儿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可爱之极。
梅州垂下眼皮,淡淡道:“小时候,我有一个贴身婢女叫灵芸,她和你的年岁差不多,也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总是笑眯眯的,很可爱。”
“真的吗?”眉儿好奇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那个女孩子因在我的饭菜下毒,被我爹命人乱棍打死了。”
“哼!小姐就会吓唬人!”眉儿撅嘴,一跺脚,“我去看热闹,不理你了。”
二楼雅阁,琴声袅袅。
一袭白衣的清雅公子正临窗抚琴,如墨青丝静泻于身后,弹指间,悠然摇曳,与身处的雕梁画舫窗外江南的湖光山色浑然一体,优美如画。
而咱秦三爷却浑身虚脱,喝醉了躺榻上装死呢!
因为,他失恋了。
煮熟的鸭子,定好的媳妇被自个放跑了!这世上有后悔药吗?来个十罐八罐的好吗?
“咳咳……”又一阵猛吐。
秦安送来醒酒汤,小心翼翼端到床头。这种东西他们三爷向来是不屑喝的,可他瞧见秦南石的实在吐得太厉害,才硬着头皮端来。“爷,喝点吧……”
“你小子,还算忠心。”秦南石欠身端起陶罐子,一仰头,全喝完!
别说,一碗热汤下肚,腹中暖暖的确实舒服许多。秦南石再听那琴声也不似之前般凄冷沉闷,竟越听越轻柔,恍惚间,仿佛有一只软软的小手轻抚着他的胸口,通体说不出的舒泰。
“擦,你小子这回怎么有空回来?”秦南石冲窗下的白色身影喊道。
“小舅舅醒了?”白衣公子转身,温润一笑。他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头发墨黑,背脊挺直,缓步行到秦南石榻前,恭谨行礼道:“小舅舅,别来无恙?”
“擦!”秦南石没好气地一拳砸向过去,“少来这套,瘆的慌!”来的不是旁人,正是秦来福口中所说的秦家大小姐派来的“表少爷”。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大楚十一皇子叶怀谷。
秦南石与叶怀谷年纪相当,样貌上也颇有几分相似。两人站在一处,不知情的定会以为是亲兄弟。虽说一个远在帝都,一个在江南,见得不多,脾气却极相投,感情一直不错。所以尽管叶怀谷贵为皇子,从小没少挨秦南石的揍,就算大了,见面也要先打上一架。
叶怀谷敏捷躲过,笑吟吟道:“小舅舅脾气这般大,吓得姑娘都不敢嫁你可怎么办?”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若是以往秦南石丝毫不会放在心上,可现在……秦南石踹开锦被,露出精壮赤|裸的上身,狞笑道:“臭小子,是皮痒痒吧?”
“嗯,许久没人打架,确实憋闷。”叶怀谷猛见秦南石一身淤青,大为吃惊,“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将咱们秦三爷打成这样?”
“哼。”秦南石面色一沉,“咋的,想试试?”他能说是自己喝多了耍酒疯摔的吗?
“不敢!不敢!”叶怀谷双手作揖,连声讨饶。这两个相貌虽像,气质却大相径庭,一个粗犷如绿林莽夫,一个清雅似峰顶白雪,让人不禁感叹造物者之奇妙。
不知为何,两人此次似乎都有心事,聊了两句,竟再无话可说。
这时秦来福得讯赶来,他是过来人,岂能看不出秦南石的心思?昨晚上他生怕秦南石闹事,索性豁出老命,硬缠着秦南石喝酒,直喝到半夜,亲眼看见这位爷睡下了,心里一块大石才算落地。这会儿一瞧见叶怀谷,就像见了救命大恩人,连滚带爬地奔过来,老泪纵横。
“表少爷,你可算来了!”
这话落到秦南石耳中极其刺耳,忍了又忍,才没发作。
叶怀谷瞧出秦南石脸色不对,关切道:“小舅舅,你怎么了?”
他怎么了?他能怎么了!秦南石恶狠狠地盯着叶怀谷,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走,吃饭!”
如果梅衣能稍微留神,往下多看一眼,她便会震惊地发现她心中念念不忘的“十一皇子”就在自己脚下,而这个人是特意从帝都赶往江南参加他的苦寻不见的“未婚妻”与别的男人的婚礼……
同在一条船上,只隔着上下一层的楼板,却遥远的如同两个完全隔绝的世界。
人生如棋,只可惜身在局中的人却恍然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