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云舒(1 / 1)
眼前泛起无数的小光点,一闪一闪,一眨一眨,然后慢慢散开,又慢慢凝起,那一缕光亮中,慢慢现出一个轮廓,再慢慢清晰,原来是他,秦子了!
依旧是这样好看的脸,熟悉的笑意慢慢扬起,好似春风拂手一样温柔,泛着潋滟的涟漪,只是眉间微微凝起,他仿佛消瘦了许多。
“阿简,你醒了?”他露出欣喜的笑容,手伸了出来,又缩了回去,像有些无措,又急着问:“怎么样,口渴不渴,要喝水吗?”
雨简渐渐清醒,环视一圈,雕花床梁,云枕锦被,铜鼎沁香,原来,方才梦中的人是左剑!
心中顿起一阵酸痛,再次抬眼望向外面,果然再不见左剑相随的影子,手中略紧。
“阿简,你怎么了?”
回过头,右手正被秦子子紧紧握着,一回头便望入他焦急的眼里,手心的暖意如梦中一般,究竟是晕迷了多久,而他又守了多久?
这些竟一点都想不起来,恍惚间只记起,那一剑夺去左剑的性命后,张贵妃仍是没有罢休,当她举起了剑再奔向自己时,仿佛有人冲破了一切,直冲向自己……
血?脑中忽现出血的模糊,难道他受伤了?
心中一紧,急忙去看他的手,张口欲言,即止,那些话堵在心口,不知从何处说起,恍惚听见自己哑得可怕的声音。
“你……还好吗?手……”
话说出口不仅自己吓到,他也怔住了。
雨简赶紧从他的手里挣出,眼睛望向别处,不敢再言,却听他低低笑言:“我很好,手,不过是被划了下,皮外伤罢了,没事!”
“没事?真的没事?”雨简望着他的右臂,那条伤痕被藏在宽大的袖子里,想起那血珠连连,一定伤得不清吧!
秦子了紧随着她的眼光,望向自己的右臂,突然尔尔一笑,放开她的手,漫不经心卷起了袖子,露出手肘上一小寸浅浅的划痕,万分认真地望入她的眼睛:“看到了?该放心了吧?”
雨简略怔了怔:“上药了没有?”
“嗯,御医看过了,没事了,放心吧!”
她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他放下袖子,伸手抚平她的秀眉,温柔笑言:“笑要笑得开心,皱着眉算什么?阿简,阿简,就该简简单单的!”他站起身来,向她伸出了手:“起来吧,梳洗一下!你姐姐在路上了!”
秦子了果然还是这样自私,总是这样猝不及防地做了所有事情,她自顾撑着起身,长长的发掩着将落未落的泪,压着情绪:“你才回来,有很多事情要办吧!”
他纳纳地收了手:“嗯,父皇还等着见我呢!”
她吸了吸鼻子,抬头扬起笑容:“那你去吧,别耽搁了大事!”
“好!”他抚着她一头黑丝墨发:“浣竹在外边,有什么事就跟她说一声,你想去哪儿都让她陪着,好吗?”
她点头,他浅笑着转身,步履轻捷,背影如松柏英挺,如翠竹脱俗。
雨简目送他离开,一种落寞由然而生,有时候太过了解一个人,反而会很累很累,一旦了解越多,所包容,所承受的人也越多!
她洗净一张脸,细描了妆容,换了以前常穿的淡紫色散花纱裙,头发依旧简单绾起。
收拾利落之后,才站起身来,就听到细碎的说话声,凝神细听,已顾不得其他,匆忙奔向门外。
她止步台阶之上,笑带梨花泪,她上前拥住她,那场抑制已久的泪终于在此刻,尽数崩发了!
那样深的痛,那样苦的泪,终于可以一一喧泄了!
在这个世界晨,也只有她才能令她如此放声哭泣了,还好,这儿还有一个与她亲如同胞的灵魂,二十年相伴,二十年成长,二十年不离不弃,姐妹情深莫过于此……
泪湿衣襟,轻风吹拂,懒懒卷起一层又一层的凉意,门边有人驻足,与她相伴,暗暗与她分担酸楚,即使一分也好,至少能让她能轻松一点,秦子了仰头长望云天深处,喃喃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真庆幸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让你放下心防痛哭一场!”
含露轻轻抚慰着她的背,她哭了许久,却一句也没有,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眼泪,而含露的安慰亦是无言,或许这就是姐妹间彼此的默契。
她能懂她心中无言的悔恨,她更知道她的痛,不仅仅只在乎左剑,却借着左剑的痛,一一渲泄了出来,她同样也恨自己没能陪在她的身边去替她面对一切的一切!
她被困在皇宫深苑中,就如她五岁一年,一个人被困在小黑屋里一样无助,更能想像左剑躺在她怀里,心跳一点一点慢慢停止,体温在她怀里渐渐凉去时,她有多无助!那样的恐惧,那样的无能为力,她这一辈子怕再难抚平!
左剑的死无疑成为她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左剑是那样淡的一个,淡到还不及与他多言,淡到她快要将他忘记,却在他的最后一刻,在她的心上留下再挥不去的影!他还的恩,同样变成了她还不清的债!
最后,她只颤抖着问:“姐姐,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忘记左剑,怎么忘记他带来的一切,怎么将背后一切视而不见,怎么再将秦子了放下,又该怎样去面对回雪……
这一切,已过去的,还未过去,怎么才能令它们真正过去!
含露松开了她,取出手帕替她拭去眼泪,强展笑颜:“傻丫头,什么怎么办,话都不说清楚……还好,我是你姐姐!”她从浣竹手里接过一个锦盒,交到她的手里:“这是王爷交给我的,走吧,去完成他的遗愿,他无憾了,你也不用难过了!小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还记得爸爸说过的话吗?我们没有儒弱二字,路再难走,也要走!”
她怯怯伸手,抚上那个锦盒,精致的花纹光滑得反着日光,她打开锦盒,左剑的剑就静静躺在里面,血渍已被拭去,剑身如雪,指尘抚过剑柄下的凹槽,那一朵炽炽发光的佛花。
佛曾说:“孽海茫茫,回头是岸,入下屠刀,立地成佛!”
左剑,你刀上的片片残痕,终于可以一一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