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孤烟(1 / 1)
回到三无医居,推开斑驳的沉木大门,一眼就看见柳介坐在檐下纳凉,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好不悠闲,见到自己才吱了一声:“回来啦?给我倒杯水去!”
雨简关了门,就进了屋里倒了水出来,放到他的跟前,顺势在他椅子旁边的门槛坐下,撑头看他。
柳介端起杯子,才抿了一口,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微不见地抖了抖,显然有些心虚,清了清嗓子,问:“你想问什么?”
雨简一动不动,只望着他:“我今天托了爷爷的福,终于找到了时光罗母,却总觉得不太真实,爷爷能否告诉我,什么时候才算真正的时光,竟究得到了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去?”
“我又不是神仙,以后的事情,我怎么知道!”柳介避着她的眼睛,若无其事地弹了弹袖子的折皱处。
“是吧?以后的事情不知,那么现在的事情……”她顿了顿,直接道:“爷爷料事如神,看人,看事向来通透,一定知道穆黎今日,拿时光罗盘与我提出什么条件了吧?”
她目光清冽,他神色闪躲。
“我又不是他,怎么会知道?”
“不知道?”她叹息一声,站起身来:“不知道,就算了!”
她转身欲走。
“站住,你这是在怪我?”他突然斥责,不知从哪里顺来一本又厚又重的医典往她怀里一推,横眉冷对:“这几天不许出门,把这本书给我整整齐齐抄一遍!”
雨简抱着书,望了他一眼,并无反驳,安静地回了房间。
院内孤冷,听得墙外阵阵热闹,此时,明明是阳光充沛的季节,绿茵活泼,雀鸟欢腾,可在老头的眼里,这一切,仿佛都没有了色彩。
这是柳介属于自己神伤,无人得见,无人能懂。
他看着那间房的房门闭上,眼睛朝向天空,那一声叹息,亦只有他一人能闻!
这三天,她没有踏出医居一步,除了每日三餐,就躲在房间里,抄写医书,平平静静中,唯一能听见的只有书卷的翻阅声,还有笔尖的摩擦声。
柳介每每经过她的房间,望着那本被翻置一半的医典,与整整齐齐的一叠手抄时,总会有那么一刻的失神,她那副倔强的样,真是像极了当年的她!
当年,她的娘亲也同她这般好胜,表面平淡,骨子却倔得可怕,要不然,怎会执意嫁给他,再生下了她!
还记得,以前她犯错时,被罚抄医书的模样,那时,总会忍不下心,偷偷钻进厨房,变着法给她做些新鲜的东西,哄她开心……
如今,也是如此!
他边走向厨房,边摇头暗叹,真不知道是欠了你们什么!
一日三餐,柳介总能变出不一样的东西出来,绝没有一道重样的菜,每次见雨简吃完,偶尔称一声“好”,他心中便暗暗满足了!
而这样的关心,讨好,谁会看不出来?
雨简自然知道他心中的矛盾,知道他的心里也有一根拔不掉的刺……每每见他脚步蹒跚,也总会忍不住心软,总觉得是自己太过狠心了!
三天很快过去,这一天的清晨,下起了一场小雨,细雨如丝,将天地浣洗一新,绿草鲜花如初生般娇嫩,天空透明得仿佛不存在,只是偶尔可见几朵白云飘过,才证明它的所在,不过是遥远了些。
长长的巷子,人烟寥寥,雨滴的声音在四周回响,滴滴嗒嗒,格外清脆。
巷子的尽头,一如既往摆着一个小小的炉子,白色的饮烟在冷雨中格外惹眼。
年轻的女子坐在一张矮藤椅上,用一把竹叶编成的扇子轻轻煽着炉火,听到有人走近的脚步声,抬眼一瞧,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朴实可爱,喊道:“燕姐姐早,好几天没看到你了,跑哪儿玩去了?”
雨简走到檐下,把伞放到一旁,冲她笑了笑,道:“没去哪儿,都在家里呆着!”说着,看了看四周,问:“哎,今天怎么就你自己出来摆摊,你娘呢?”
“哦,我娘啊,她在家里呢!今早起来,见外面下了雨,路滑,娘的年纪大了,手腿又不大好,就没让她出来!”她说着,似想起了什么,边说着边俯下身去:“哦,对了,娘今天早上特地给我做了两个大麦包子,上次听说你爱吃,所以我给你留了一个!”
“馒头?”
雨简有些惊奇,看着她从一个小笼屉里取出一个,用纸包好,交到自己手里,甜甜笑道“小心烫!”
“谢谢!”
雨简捧在手里,隔着一层纸,暖透了手心,忽然间有些发楞,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味道未及尝清,酸涩已泛上眼睛。
年轻的女子,名叫小梅,见她这样,有些着急。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好吃?”
“啊?”雨简回过神来,胡乱拭去眼角的泪,摇了摇头,露出笑容来:“不是,很好吃,和我娘蒸的一样好吃!”
“是吗?燕姐姐是想念娘亲了吧?”小梅又露出她的两虎牙来,道:“这天下只有娘亲做的东西才是最好吃的,大概,天下间所有的娘做给自己子女所吃的东西,都是一个味道吧?一样美味……哎,对了,怎么没见过燕姐姐的娘呢?她不住这边吗?”
“嗯!”她轻应了一声,望着远方:“娘……她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可我,很快就能再见到她了!”
“是吗?那燕姐姐就快跟家人团聚了,一定很高兴吧?”
“嗯,很高兴!”她收了眼光,从怀里揣出几枚铜钱给她:“爷爷还等着我呢,我得回去了,同往常一样,两个素包就好!”
“好,我这就给你拿去!”小梅熟练地拣了两个素包,包好,交到她的手上,笑容满面:“姐姐慢走,明天见!”
“好,明天见!”
雨简笑着朝她点头,撑起雨伞时,却忽然发现雨已经停了,可却懒得将它收起,仍是撑着走过长长的巷子。
碎散的雨滴沿着檐角滑落,滴在墙边的绿草上,漾出晶莹的光来,如丝的细雨如同一曲曼妙的小调,总爱回荡几声让人回味。
蓝缎子衣袍的少年站在小巷中央,墨发用玉冠整齐束起,俊逸的眉眼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女子缓缓走来,默默数着她的脚步,直到第四十五步,她停了下来,略带惊讶,望着自己,声间如檐角的冷雨清澈。
“穆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