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与愿为(1 / 1)
屋内的地铺了不知名的玉砖,被擦得亮堂一片,如一面镜子将人印了进去。
柳介的拐杖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声响,他坐了下来,动作有些僵硬,似乎想了许久,才道:“你先告诉我,你这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雨简眉角稍动,停了一下,才道:“这个疤……是个意外!”
“意外?”他望着她,凹深的眼如一口深井,贮藏着看不到的神秘,语气却带着几分愤意,质问:“什么样的意外,让你动用了燕霓”
“燕雪?”
欧阳并不奇怪柳介会看出这道疤的端倪,只是微微讶异这道疤的来历,柳介是神医,什么疑难杂症没见过,偏对一道疤这样动容……
他神色凝重,看了雨简一眼,才问:“莫非先生知道些什么,简儿脸上的这道疤可还有法子根冶?”
柳介摇头:“天命不可违,血燕一旦烙下,这辈子都无法去除!太子既不是外人,老夫也不必拐弯拐角了!”
他定定地望向雨简:“燕雪是仙隐一族公开的秘密,换句话说,燕雪也就是仙隐传人身份的象征!所以第一眼我便能确定了你的身份!只是不曾想过,他真的找回了你!”
燕雪对仙隐一族的人来说是神圣的,但对于施行者本身却是无比残酷,从古至今施行燕雪者寥寥无几,再至情至圣的人面对生死都会有自己的私心,而她正值花季,怎么硬得了心肠丢弃了半辈子的时光?燕痕,多情,滚滚红尘,命数皆定!
他微微叹息,眼见着她从震惊抽出,勾出一抺不屑的笑来:“既然先生通晓一切,也不用我再多做解释,只问先生,时光罗盘如今在哪儿?”
柳介皱紧眉头,就边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也跟着僵硬着,神色忽暗,望着她良久。
“时光罗盘……早在三十年就不知所踪!”
雨简心中一震:“怎么可能?”她不敢相信,追问:“那东西不是仙隐族的宝贝么?怎么可能不知所踪?而且师兄他们也说过的,时光罗盘一直都由你保管,怎么会不在你身上?”
“简儿,你先坐下吧,我想,先生会说明白的!”欧阳轼拉着她坐下,抚定她的情绪,顺手倒了杯水与她,对柳介道:“还请先生言明一切!”
柳介拄着拐杖的手青筋微现:“你师兄他们没有说错,时光罗盘送出前,一直都由我保管!而时光罗盘被送走的消息,也只有我与你父亲知晓!”
“二十多年前,我与你父亲出外游行,路过西北绝地,那儿除了漫漫黄沙便是吃人的蛇蚁,当晚,我们误进绝境,幸得一位女巫相救,绝处逢生!是她送我们出了绝境,指了明路,更劝诫你的父亲,弃罗母,封雪藏,保儿命!你的父亲一向通透,即使在当时,事情未披露半点锋芒,可他还是坚信了女巫的话,回城时即命我取来时光罗盘,他亲加封印,再亲自将它送去,其中落也只有他一人可知!”
“弃罗母,封雪藏,保儿命……”雨简喃喃重复着那九个字,脑中似有钟铃震响,震得身心俱痛,柳介说:“你可知道,就在罗母送走的第五年,女巫的话就应验了!仙隐族散了,你父亲用命保你平安,将你送至太平异界,他封下宝藏,割舍了唯一的血脉,藏下你身上的责任,只望你能当个普通人,过着普普通通的安宁日子!没有了时光罗盘,那些人更不能轻易找到你……弃罗母,封雪藏,这也是你父亲最后的胜算了!”
他看向她,眼中的神色太过复杂,实难以意味:“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都太残忍,也许你不能信,可它却间确确实实存在的!你的父亲为了你丢弃了信仰,你的师父为了仙隐一族丢弃了自己的一生,他们或许固执,或许残忍,但终究不是为了自己,至于你的出现,我意外,也不意外,更无话好说,只当是应了命!”
命?这个词果真太重,未曾留下过半点记忆的父亲,所谓的前尘往事,分不清纠缠,理不清思绪,在柳介的口中,那个事实再次被揭出,那些是真,可陪伴了二十多年的家,呵护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父母,难道会有假么?
她心中慌张,脸上去笑:“谢谢先生告诉我这些,可是在我的记忆里却只有你们认为异世的家,不管前事如何,如今,我只想回到我的母亲身边,我不想让她伤心,更不愿意辜负她寄在我身上的期盼!”
柳介拄着拐杖慢慢走近:“当初,你的父亲为你所做,亦不过求你的平安,盼你能活得更好!如今,你既这样说,我会帮你!我老了,没有力气,也懒!更没有东生的倔气,仙隐族的担,我早就不想要了,送走你,同样是给我留了清净!”
雨简很是惊讶,从未料到他会答应得如此直爽,紧紧看他:“你说的是真的?”
柳介点了头:“这些年,我一直都想找回时光罗盘,只怕它落入歹人之手!为了找它,基乎是走了遍了天下,以至于加重了这腿伤……好在,老天可怜我这双瘸腿,让我打听到了时光罗盘就在邺城,这才让我有借口懒在邺城!”
“邺城?”欧阳轼问道:“难怪先生常年居于邺城,莫非是有了什么线索?”
柳介轻叹一声:“大概老人了就不中用,虽知流落邺城,可找了这么些年,却还是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雨简手上一颤,正往后退,却不料碰倒了茶杯,“哐”的一声,茶杯倒下,水滴沿着桌边,桌腿淌到地上,手肘上湿了一片。
欧阳轼一见,立马过去,见那茶已凉去,才放下来心,命人送绢帕为她拭干水渍,而她自己却是不在意,只想着,事实的失望!
寒风一过,浑身起了阵阵寒意,欧阳轼劝她先换过衣服,却被她拒绝,只好命人搬来暖炉。
她沉默了一会儿,衣服渐干,扬起一个笑容:“今日很谢谢你们,我不会放弃寻找的!仙隐族对我,不管有多重要,却还是记忆外的东西,还请先生原谅我的自私!”
柳介笃了笃拐杖:“自不自私是你的事情,不需我原谅!我说过,我帮你不是为你!”他转身,慢慢走出书房:“现下的世道不太平,凭你一人根本难以应付!再过两日,我也要回去了,到时就跟我一起回邺城吧!”
他的身影远去,那支拐杖每敲在地面都显得那么用力,柳介很瘦,甚至比苏东生还要瘦,严寒的天,那老头只松松垮垮披了一件灰色的大袄,一头银发却拢得干净又整齐,脚下的雪印着他的脚印,药箱笨重地背在肩上,以他的年纪,以他的位份,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个能使唤的人?
书房前的路很长,他独自一一走过,任凭谁好心想上去扶他一扶,都被他摆手拒绝,看样子,也是个固执冷傲的人,很难想得到,这些年来,身边只有一支拐杖陪伴的路,他是怎么走的!
眼着他的身影消失,眼中忽有泪呼之欲出,雨简急忙掩去,心中仍莫名的酸涩,那时的她并不懂柳介给自己带来的自己感觉,直到后来,才真明白这个老人对自己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