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痕(1 / 1)
优美的钢琴声响起,轻急缓重,如微风细雨般默契,浮在空中尽写诗意。
这一天,妈妈亲手为我梳头,化妆,她笑靥如花,穿着一身正式的长旗袍,头发收拾得干净利落,她转身去替我取头纱时,我透过镜子望着她的背影,贴身的长裙衬着她姣好的身姿,在我眼里,她依旧如往昔动人,背依然如此挺直,这便是我尘埃不染,永远干净端庄的母亲!
她拿来头纱替我戴上时,我看见了她眼里闪烁的泪光,她还是舍不得我的!
我有些心软,父亲不在,姐姐不在,我若再离开了她,她一个孤孤单单的,怎么行?
突然,我抓住了她的手,认真道:“妈,你要是舍不得我,我就不嫁了,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她怔了怔,笑着说:“傻丫头,这天下没有哪个母亲会舍得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哪个母亲不希望儿女幸福,小雨,你是个体贴的孩子,妈妈知道你一直都挂念着我,许多事情都不能随自己的心意去做……”
我不解地看她,她坐到我的身边,怜惜地抚着我头:“你是我的女儿,母子连心,你说不出的苦,妈都懂!小雨,在这个世上,有许多事都是始料不及的,眼前的东西该珍惜就要好好珍惜,不要等来日再后悔!如果有一天,到了非选不可,两难的地步,你大可不必顾虑我,无论你们在不在妈妈身边,妈妈都会为你们好好活下去!同时,妈妈希望你们都快乐!你是个勇敢的孩子,躲躲藏藏不是你的个性,回去吧,该面对的,始终都是要面对的!”
我心里一震,所有的事情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堵得心口发涩,我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我问她:“那白杨呢?白杨怎么办?”
她笑了笑,回过头去,我顺着她的目光,白杨就站在门口,一脸忧愁地看我。
妈妈浅浅说道:“梦由心生,他不过是你心中的一个幻影,回去吧,去面对那个人,那个你真正该面对的人!”
她松开我手,我不停地往后退,心中的呐喊声未出,我美丽的妈妈已离我远去,从头到尾总是带着笑的,而那时的笑,令我钻心刺骨地痛,仿佛今日一别,来日再无重聚之时!
我很害怕,我想留住,却留不住,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住!
白杨失了踪影,妈妈的身影只剩最后一抺白色,似风飞走了,桅子花香,血腥,药香……
猛然一动,睁开眼睛,水雾弥漫眼前,分不清虚实,浑身酸麻,辨不得疼痛。
浣兰在一旁添着药材,见她突然睁眼,心里一惊,手一抖,药材全数洒了出去,她定了定神,伸手在雨简眼前晃了晃,小心翼翼开口:“姑,姑娘,你能看到我吗?”
雨简似乎惊魂未定,仍回忆着方才的梦,那个梦太过真实,莫非真是灵魂出窍,回去了?可母亲的话又在提醒着自己,那只是一个梦,一个从心中幻化而出的梦而已……
浣兰见她没有反应,着急地冲着门外大喊:“浣竹,浣竹,你快来,姑娘,姑娘,她……”
“怎么了?”
浣竹闻声,立即推门进来,又很快将门关严,绕过屏风一看,顿时楞在了原地,眼中有泪花泛出,立马靠了过去,伸手去探她的脉搏,动作略有些慌张,泣极而喜,像是不可置信:“姑娘,姑娘真的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姑娘,我是浣竹,还记得吗?浣竹!”
雨简看着她那双眼泪汪汪的眼睛,收了思绪,轻轻点了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气息仍旧虚弱:“我知道你是浣竹,可你今天是怎么了,眼泪这么多,说话又语无伦次,我的确快不认得你了,怎么?我睡了很久吗?这里是哪里?”
一旁的浣兰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浣竹一抺眼泪,偏开了头,忽然就不说话了,浣兰急忙帮着缓和气氛,笑道:“姑娘知道说笑,我们的心可算松了一半!这里是王爷临时买下宅院,就在邺城的郊区!姑娘都不知道,这几天,浣竹这丫头都快急疯了……”说着又想起什么来,“呀”了一声:“一时兴奋,咱们都把王爷忘了,他眼看着姑娘这样,才是正真要急疯了,我得赶紧去给他送个信!浣竹,你留在这儿看着,我去去就来!”
浣兰急急忙忙地走了,眼前烟雾缭绕,雨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各种药材浸泡着的身体,吸进一口药香,脑袋似乎清醒了不少,抬眼望向浣竹,她侧对着自己,眼角隐隐现出泪痕,却紧咬着嘴唇不动,她的隐忍雨简看在眼里,却仍旧轻问出口。
“你想说什么?”
她浑身一颤,迟疑地望了过来:“我,我……”
“如果你想说对不起,那就不必了!浣竹,这是我自己选择,弄成今天这样本就是我活该,怨不得谁……”
“不,姑娘,你应该恨我的!”浣竹望了过来,泪眼已经落下:“要不是因为我,你们不会弄成这样!如果当初我能坚持拦下姑娘,如今,你和王爷就不会……”
“浣竹!”雨简打断了她的话:“我说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要怨,只能怨我自己!况且,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哪里还有机会坐在这里和你说话?比起你的自责,我更好奇,你们是怎么救回了我,燕雪的威力你我都知道,总不会仅仅只依着这些药水吧?”
浣竹止了哭泣,颤颤回道:“姑娘猜得不错,及时保下姑娘性命的,是娘娘的药丸!那颗药丸是属下临出门前,娘娘给的,说是北绍的宝物,能解天下奇毒,整个皇窒也只得两颗!娘娘出嫁前,北皇就赐了这一颗!娘娘只怕路途艰辛,生怕姑娘有个不时之需,所以就让我偷偷带着,却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姐姐为我,总能设想周到!”雨简心中一暖,看着满目琳琅的药材,问:“那颗药丸既这样神奇,你们还弄这么一大桶药水作什么?”
浣竹解释着:“那药丸的确神奇,在关键时该保住了姑娘的命脉,可巫族的毒药实在太厉害,再加上燕雪的寒毒,我们只怕有个万一,这才找全古书,依照古法,找来七十种珍贵药材,放入这木桶中加温,为你驱寒疗伤!”
屋内的温暖仍旧弥漫,药香幽幽漂散,那日的情景深刻脑中,一闭上眼睛便是满目的血腥,沉默许久,才轻问出口。
“他呢?他好不好?”
浣竹一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正想说什么就被她打断。
雨简松了松肩,笑:“泡久了,骨头都软了,你帮我找件衣服吧!”
浣竹欲言又止,仍按她的吩咐,打开柜子,取出一套轻软的里衣,照顾她穿上,再回头去取来绵制的袄裙时,雨简已坐到了梳妆桌前,她心下一惊,正要阻止却发现来不及了。
镜子前,女子一头黑发如瀑,雪白的里衣衬着脂肤胜雪,药浴的药香仍带着暖气弥漫,面色微泛着红,深如潭的眼睛紧紧望着一个地方。
她缓缓伸手,抚上左眼眼角的一只血红的印迹,那像极了一只燕子,那仿佛是从血肉里长出来的一样,手摸上去竟寻不到半点嫌隙。
“这是什么?”
浣竹看着她,手紧紧攥着手里的袄裙,却不知该怎么解释。
“我问你呢,这是什么?这长在我脸上的是什么?”
浣竹手上一震,知道再瞒不过,心中一狠,道:“那是燕痕!燕雪留下的痕迹!”
她眉毛一颤:“燕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