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落枯夜(1 / 1)
小屋原本破烂不堪,一经收拾,已经像样得多了。
干草铺成的床前堆了一小堆火,火苗随风跃动,那女子坐在火光之后,纤细的肩上靠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生命,她望着她,一动不动,仿佛就看着自己一般……
浣竹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打了盆水过去,小声提醒道:“姑娘,这丫头服了您的药,应该没事的了,倒是你,平白无故地就遭了罪,那石头砸在身上,一定落了伤,咱们到那边去,检查一下伤口吧!”
雨简仍旧不动,那怀里的孩子皱着眉熟睡,她伸手轻抚过她的眉,喃喃道:“身上的伤尚有药可冶,可心上的伤该怎么冶?”
浣竹离得很近,一字不落听进耳里,心忽窒了一窒,望着她时,眼里泛出酸涩:“姑娘……您……”
“我没事!”她抬头看她,顺手抚起散下的鬓发,嘴角牵起一丝笑意:“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狠狈?是得好好梳洗,要不然就我这副鬼样子,怎么见人?”
浣竹望着她,张了张口,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见她轻轻放下那个孩子:“走吧,我还得你帮忙呢!”
浣竹怔了一怔,端起水盆随着她走向另一边,脑中一直回响着她那句轻飘飘的话。
“身上的伤尚有药可冶,可心上的伤该怎么冶?”
雨简沉默着,由着浣竹替她处理伤口,简单的梳洗过后,换回一身轻便的女装,浣竹替她理顺了长发,绾好发髻,戴上一支银白的梨花簪,衬着她的眉眼越发淡雅不争。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女子面庞消瘦,眼大无神,她皱了皱眉,望着这张没有精神气的脸,拾起妆笔,细细描下一个淡妆,看过许久,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收拾完之后,浣竹出了门去找柴火熬药,雨简看了一眼那个叫林子的女孩,见她睡得安稳,不忍吵她,便转身出了房间。
门前枯木厌厌,野草遍布。
左剑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口棺材,已将林子的娘安放进去,如今正在一棵黄了叶子的果树下挖着坑。
雨简在门前坐下,远远看着,只是忽然起了风,刮起落叶尘埃,飘飘洒洒,也不知是不是风迷了眼,眼里突然很涩,她赶紧低了头,倦缩着身子,将脸藏在膝盖上,眼泪湿了衣裙,她仍然记得林子的母亲所说的每一句话,记得林子的母亲为林子所做的一切,记得林子的母亲临走时的不舍与荒凉……
那每一幕都令她害怕,她不知道今天晚上会发生些什么,如今的脑袋混乱一片,什么都想不清楚,盼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能见到她了,终于能喊她一声了,这段日子里是那样苦的思念,基乎日思夜想着能和母团聚,回到以前的生活,吃她煮的饭,穿着她为自己精心挑选的土的掉渣的衣服,想着能在她身边撒撒娇,说说悄悄话……
雨简咬唇落泪,她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团聚的情形不该是这样的……
不知哭了多久,只觉肩上一重,身体像是被什么包围着,将冷风都挡在外面,抬头一看,原是一件黑色的披风,虽有些重,料子却很舒服。
原是浣竹见她坐久了,怕她着凉,特地拿出来给她披上。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时间经这么一折腾又过去了,浣竹在她身旁坐下,光线暗淡,并看不到她脸上的泪痕,轻声说:“姑娘,夜里凉,我们到里面去吧!”
话音落,许久都不见她回应,转头顺着她的眼光望去,那棵果树下冷冰冰地立起了一座孤坟,坟前点着两根蜡烛,随风一波一波的晃着,当浣竹望着有些恍惚时,身边就传来雨简的声音。
“这么快,左剑都办好了吗?”
浣竹略略一楞,回神,应道:“嗯,都办妥当了!不过墓碑还没写,说是让你拿主意!”
“明天吧,等林子醒了,让她亲手写上,也算她孝心!”说完又问:“左剑呢?怎么才一会工夫就不见人了?”
浣竹回道:“哦,他出去了,姑娘今儿个一天都没吃东西,我让他出去找点新鲜的东西回来,一会给姑娘做些热乎饭吃,这天气越来越不好了,光啃那些干粮可不行!”
雨简脸上一怔,回头看她:“浣竹,今天谢谢你了!”
浣竹一楞,笑:“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这些都是浣竹应该做的!”
雨简一笑,不再看她,只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浣竹看了看天,道:“戍时已过,快到亥时了吧!”
她低头数了数时辰,喃喃道:“就快了!”
浣竹有些不解:“什么就快了?姑娘在等什么吗?”
雨简扯开嘴角,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不错,我在等着见一个人,一个我盼了许久的人!”
“盼了许久的人,姑娘,您……”浣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略有些惊讶,她却笑了起来。
“不错,一个盼了许久的人!浣竹,我今天真的见到她了,她就在巫族的手中,她很不好……”
“巫族?怎么又是巫族!”浣竹吃了一惊,道:“姑娘,这巫族向来诡计多端,姑娘的母亲又不是咱们这儿的人,哪是这么容易就被他们抓到的?指不定这只是他们使的障眼法,姑娘要是去了,这万一,他们……”
“万一?”她冷冷一笑:“你说的万一,我何偿没有想过?可我不能有那样的顾虑,只怕万一是真的!若万一是真的,我却因自身安危,凭着那些犹豫的猜测没能去见她……那样的话,我会恨死我自己的!所以,无论如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都要去,一定得去!”
“可是……”
“没有可是!浣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跟你商量些什么,更不是想让你再帮我些什么!我知道,我躲不过你们,所以我只好求你,别再跟着我,不管是为了谁都好,这件事情就让我一个人去解决,不管有什么后果,我都认了!”
浣竹看着她这样,心里一阵着急,跟着她这些天,难道还不了解她的性子么?急忙劝道:“姑娘的心思,浣竹明白,可今天发生的事情着实不大对劲,巫族的手段,咱们都是见过的,这万一,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浣竹该怎么向王爷交待?要不,要不这样,让浣竹陪你去吧,倘若那人真是姑娘的母亲,有我陪着姑娘,多个人多个帮手不是?”
“不!浣竹,我说过了,我一个人去了!”雨简打断了她的话:“还有,你无需给他任何交待,我跟他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你是他的人,理应为他着想,你应该做的,就是不要再让我的事情连累到他!”
“浣竹,答应我,就算我求你也好,不告诉他,更别拦着我!”
“姑娘……”
浣竹正想开口,她已经站起身来,转身向屋内走去,只是没过两步又停了下来。
暗浅的月光洒在她素白的长裙子上,她似乎在犹豫什么,只是微微侧过身来,露出干净的轮廓,良久,从腰间掏一块无瑕的玉佩来,指尖微凉,似乎比玉还要美丽。
她说:“把这个还给他吧,不管它怎会到我的手里,还了,就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