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烟花·初语(1 / 1)
我永远都忘不了初见时的景象。
很早以前,我觉得自己的命运应该是低贱而平淡的,毫无悬念过完卑微的一生。
我自幼体质不好,身娇体弱,倘若是生在大家,做个公子少爷也未尝不是件坏事,可偏偏生在那样一个家庭里。
记忆有些遥远,那些人的面孔早已经模糊不辨,而我也不知道这些所谓家人如今过得怎么样。
我在家里排行第三,是我爹的唯一一个丫鬟生的。
姐姐在我很小的时候嫁给了一个大家老爷做妾,凭借着美貌颇得了些恩宠,那两年来,家里总会有些额外的补给,全是身在异地的长姐省吃俭用给我们的。
可惜好景不长,姐姐终究是没有什么心计,待那老爷身边来了不少貌美的新人,渐渐冷落了她,也成为了独守空房的千古可怜人中的一位。那一年,她只有十七。
我记不清了,只觉得姐姐笑起来很好看,温柔文静,仿佛西子湖畔边沾染湖面的垂柳,婀娜窈窕。
姐姐,是我孩提时期,唯一一个真心疼爱我的人。
过了两三年,爹去世了,留下了我,我大哥,我妹妹,还有我爹的正房夫人。
哥那个时候凭借着巧嘴和颇为俊俏的容貌,攀上了一位小姐。哥需要聘礼,妹妹将来还要有嫁妆,而我,终究要被遗弃。
我不是正房所生,加上体质较弱,得不到任何人的喜爱。
我的脸长得还算可人,那时候男风盛行,总有些人买来清俊的少年做侍童或者男宠,我被卖去了奴隶市场,以一个不算低的价格。
辗转流离间,人世间的辛酸丑恶,也多多少少看透了一些。
每天,我透过那厚重的铁笼子里看着外面的天,一面发着呆。我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渴望出去,因为我知道,外面的世界并不比这里美好多少。我很希望能有一个人带我走,只要不再让我流离失所,就好了。
但是没有。
那一年我十三岁,正本该是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少年,却被迫折断了羽翼。一个风尘之地的老板娘灯知看上了我,将我带回全城最大最火的青楼——应妆楼。
其实,应妆楼也不全是风尘女子,也有一半面首小倌。
而我,则是要被培养成魁首的人。
我仔细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恍然间发现,原来,这张脸,才是我真正的武器。
在后来的一年里,每天都有人教我各种学术,从琴棋书画到舞剑吹箫,几乎让我有一种当风流公子的错觉。
灯知说我的气质温柔,恰如三月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就叫夭好了。
我完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蜕变,从此,我不再是那个没有名字的奴隶,我只是应妆楼的魁首夭。
遇见月秦楼的那一天,正巧是我第一次接客。
那天我穿着红色衣衫,脸上略施粉黛,隐去几分俊朗,添上几丝妩媚。
我站在舞台上,拿着一柄双刃剑,悠然自若地表演着早已烂熟心间的舞蹈。之后,便有人开始竞价,我看着底下的人,每一个都有可能是我未来的依靠。
我看着那越来越高的价码,心中竟然毫无波澜,不悲不喜,仿佛这件事情与我没有一点关系一般。在这个时候,我拿着酒盅下去,给每一位在座的客人敬酒。
身上早已经汇聚了不知多少贪婪的目光,让我浑身不自在。
我低眉顺眼地走到一间宽敞的雅阁中,行了礼后走上前去,低着头只能看到一块华丽的幽蓝色衣角以及上面复杂的图腾。
我抬头笑了笑,那人看上去是一种接近寒冰般冷漠的神色,五官组合在一起很是俊美,那是一种跨越了阴阳性别之美。
我忽然想到了罂粟花,明知道有毒,却还被那致命的美丽溺毙。
触及到我的目光,他偏头,却在下一刻无比吃惊地看着我,急忙抓住我的手臂,死死地将我禁锢在他的怀抱之中。
“你叫什么名字?”
我几乎快晕过去,过了好久才回答他:“夭,我叫夭。”
他眼中的惊异更甚,狂喜和悲伤交织着整个瞳孔,他凝视着我的眼睛,仿佛看着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轻柔地对我说:“跟我走吧,好不好?你要什么都可以,只要别再离开我……”
那种语气无法让人拒绝。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眸子,一种前所未有的悲伤又上心头,怅然中仿佛什么已经注定了。
本该只是初见的一个人,却让我感觉,我已经在奈何桥上忘川河畔等了他前世轮回,而我这一生,也只为了遇见他这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