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七·荆州剑阁(1 / 1)
那二人破窗而入。
有些人,明明有门,却偏偏不走。
那二人似乎刚知道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你是谁?”
孤鹜保持沉默,动作不变。
顾方眨眨眼,介绍:“一双白目照黄泉。”
那二人这才看到那柄剑,半晌,分明已经害怕,胆子较大的那个却大声道:“谁不知道黄泉剑已失!”
顾方叹了口气:“我这不是刚还给他么?”
那二人你看我我看你,方才说话的人期待而不安道:“前辈也是来抓顾方的?”
顾方甚至没有看清孤鹜的剑,那二人便已倒地不起,剑上连血迹都没有。
孤鹜镇定自若地解了顾方的穴道,用金蚕锦将光洁如新的剑包好,挂在腰上,向门外走。
顾方急急忙忙套上中衣,将七星卷往怀里随便一塞,一边系外袍一边追出去:“唉,你去哪儿?”
孤鹜没有说话,他正在下楼梯,这里不是他熟悉的长天一色,只跟着人声走过一次,因此一级一级走得更慢更稳。
几个经过的人疑惑地看着这个瞎子——一个不扶扶手下楼梯却走得与常人无异的瞎子。
孤鹜不掩饰自己的缺陷,极力地表现得像常人一样,而他确实做到了甚至在某些方面做得更好。
顾方发不出声音,也伸不出手。他觉得孤鹜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奇怪,背后的理由他却不想触碰,怕疼。
这段距离在顾方眼里很漫长,他不自禁应和了孤鹜的脚步,就像是学步的小孩。
终于到了一楼,孤鹜开口道:“荆州。”
顾方慢吞吞地缓过来,才意识到这是在回答他,问道:“那个是真的?”他问的是自己偷出来的“七星卷”。
孤鹜在平地时速度很快,游刃有余,却没有回答,大概是不能说,顾方便闭嘴,他对白家那个七星卷的真假始终持怀疑态度,虽然东西确实藏得很好,他费了不少劲才偷到,但他总觉得那张“七星卷”本身就有问题。
可疑的不仅是其余四家的不怎么作为,还有花家的过度作为,花家是在白家地盘上尽了全力,让顾方吃尽苦头。
可疑的还有孤鹜,他原以为孤鹜是打算在迦叶教摘掉伪装活捉报复自己,他还自作聪明地提前行动,差点把自己送入险境,而对方只是大方地送回了方家的七星卷,虽然把归羽刀拿回去了……顾方突然想到,莫非是刀的保管费?
某人的心跳声陡然变得压抑,孤鹜皱着眉问身后的人:“怎么了?”
顾方闷闷不乐:“没事。”孤鹜放自己一马,送了一份大礼,现在只是拿回自己家的东西,他无可指责,毕竟他们之间隔了十多年,他还把人家骂跑了,再哭着耍赖明显不太好。
孤鹜转身,他的手臂慢慢地抬起来,做了一个伸手的动作,一如往昔,顾方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只明显是等着他去握的手,发现自己送的佛珠正待在他的手腕上。
顾方不由自主地握上去那双冰凉的手,愣愣地被孤鹜拉着走,走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表情扭曲,语气艰难:“我已经快二十了。”
孤鹜“嗯”了一声,回答自己本来不准备回答的问题:“你拿到的不是七星卷。”
一颗心直上九霄,顾方突然觉得,他也许可以耍赖。
街口有一驾平平无奇的马车,车夫十分眼熟,分明就是长天一色摇桨的艄公。
孤鹜松开手,上了车,顾方意味深长地看了艄公一眼,也上了车。
马车开始行驶。
车夫兼艄公的老人应该是专人专用,大概对孤鹜的了解一清二楚。
顾方大胆发问:“你是观星使?”
“是。”
“我还是想不通,你把七星卷给我,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你喜欢藏东西,要用的时候才拿出来。”
原来是用七星卷引出“七星卷”,顾方也有过这种猜测,没想到对方如此坦白。
孤鹜顿了顿,说不出什么情绪:“我以为你恨我。”直到察觉被骗,他才意识到,记忆中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已经在他不在的时候长大了。
顾方苦笑道:“我也以为你恨我。”
孤鹜居然点了头,“我本打算让你受些苦头,顺便教你‘人心’。”
顾方有点后怕:“然后呢?”
孤鹜伸手过去触到对方的鼻子,顾方把他的手放到自己头顶,乖乖看着他。
孤鹜难得不讨厌来自他人的帮助,甚至忍不住笑着摸了摸那颗脑袋:“然后发现小宝很聪明。”
曾经的方小宝会很高兴,现在的顾方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竹剑阁自疑似七星卷的宝物失窃以后加强戒备,阁中侍卫穿梭往来,组成一张变幻多端的网,门口却仅两人守门。顾方不了解布阵,也能看出其中暗藏杀机。
传闻白家是秦将白起之后,上任阁主曾入朝为将,竹剑阁也同现今朝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其更将先祖兵法改为阵法,号称即便是乡野屠夫,只要走白家之阵,便可杀死江湖上的一流高手。顾方之前盗卷时便是仗着轻功绝顶有恃无恐,才吃了苦头,叫人发现。
深秋时节,五更锣刚响不久,正是寒风侵袭时。
一个侍卫缩缩肩膀,有点害怕的样子:“我刚刚好像看见一个黑影在飘。”
“胡说些什么。”另一人骂道。
那人便默默发抖。
顾方此刻正躲在金匾之后用铁杵磨绳子。
“你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那人越发抖起来,又引来一声责骂。
顾方和孤鹜约好一个时辰搞定,实际上只用了半个时辰。为不引起怀疑,他们租住的商家院落,他知道他回来对方是知道的,却还是不安好心地跑进孤鹜房间,对躺在床上不声不响的孤鹜道:“弄完了。”
孤鹜在黑暗里勾起嘴角:“乖。”
顾方没有走,火速脱掉衣服就往床上钻,刚钻进去就跳起来:“怎么这么凉?”亏他还以为有人暖床。他纳闷地去摸孤鹜的脸,又摸到手,都冰得不像话。
孤鹜道:“回自己房间。”
武林正宗功夫都有强身健体之效,歪门邪道才会使练功者会出现体寒之症。他之前感觉孤鹜体温不对劲时下意识没往这方面想,此时只觉遍体生寒,邪功之所以被称为邪功,当然是因为它会对练功之人有不好的影响,不止体温。
顾方站在原地半晌,闷声不响地掀开被子躺进去,一把搂住孤鹜:“我怕做噩梦。”其实自从魏州出来,那个梦已没有出现过。
孤鹜怕他受凉,捏住他的手从自己腰上拿下去,将身体移开些,慢慢抚着他的背,“睡吧。”
顾方觉得胸口酸酸涨涨,几乎破开。有些时候他情愿被孤鹜恨着,孤鹜毫无理由地对他好,这使他不安,一颗心忽上忽下,有时还止不住胡思乱想。
他的心跳越来越乱,孤鹜无奈:“睡吧,做噩梦了我叫你。”
顾方咬牙:“我又不说梦话。”
孤鹜点点他的胸口:“这里不会骗人,我能听见。”
顾方下意识低头去看,但其实一片黑暗里他什么都看不见,他握住那两根冰凉的手指,力度很大,他下定决心要问,他想问眼睛是怎么弄的,谁弄的,可话到嘴边,只说了“眼睛”两个字,就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屋外风有些大,衬得屋子里更静,他的耳力好像也突然变好了似的,听到了自己沉闷的心跳声。
孤鹜抽出手,背对着顾方躺下去,轻声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