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番外八(1 / 1)
那一夜,就在那繁盛的藤萝花架下,雪海向青梵坦白了所有的一切,关于他和她的前世、关于今生他所不知道的一切……
她告诉他------
……
曾经的一切,她都不留恋,因为已经没有留恋的理由。前世,她贵为香氏大小姐,可在父亲、母亲的眼里不过是联姻的产物,是一个障碍,也是一个拖累。顶着大小姐之名,却无大小姐之实。
她第一次见他是在一次宴会上,那样的浑洒自如,举重若轻,令她见之心折。
对他,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关注,一点一点的不自觉的就投入了所有的心力,然后爱上他,自此再没有挣脱的可能。
因为她幼年的经历,她早就偏执的无药可解。爱他,早已刻入心扉。
她曾看着他奋不顾身的去追求一个人,她羡慕、嫉妒,可那时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单薄,在来今生之前,也不过是君子之交而已,从未有过深交,是她太过怯懦,只敢远远的看着,却从未想过可以接近的。
他不知道,今生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已经认出他了,没有知道她心中的欢喜……
……
今生,她是如此幸运的成为香如夜和风辰雪的女儿。一为传承千年古老世家的家主,一为北洛风氏公主。
她的舅舅风未岚乃是北洛史书上所记的未岚太子风怡然。那个雅致无双的男人原是君雾臣最上心的学生,只可惜他早就为北洛以最严苛的手法教导天命钦定的继承人,只是不是风怡然而已。
他所未曾见过的却已经承认的生身父亲君雾臣,是一个多么令人憧憬的人。
------早早的就计划好了一切,毁去性命依托的君家,也不过是为他的选择所付出的代价而已。他天生具有探看他人命运的特权。他是比祭司更接近神的人,他是继承着神的旨意背负不可抗拒命运的人。他的眼睛仿佛神镜洞悉一切,只要是他希望看见的。
他无法忍受在他去后,君氏奉献一切守护的北洛陷入危机,所以在心怀最强祈愿前提下,使用以自己的灵魂作为献祭的禁忌之术------
------誓以一己全部,换取君氏不为断绝地未来。祈年殿中记载星见异能带来地报应与反噬,恰在一切尘埃方将落定时发生,君雾臣因此而亡。禁忌之术成功与否也变成了未可知。
还有他放在心上的孩子——无痕。他只是:消其痕迹、稀其声息,纵一生不使在眼前,知此身无虞、平淡安然即大佳。
那一年,君雾臣为他的第五子向香氏家主独女请婚,以历代君氏主母信物为证,那块形如水滴的紫色玉佩。所以他们的婚约早定,只是忘记告诉他了而已。
况且他还有留下书信,在祈年殿中。
……
雪海靠坐在他的怀中,轻声低诉,说着那些他已知或是不曾知晓的事情,他安静的聆听……
她的声音慢慢的低下去了,他能感觉到她发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显然回忆那些事情,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或许今生的事情能叫她或喜或悲;但那曾经遥远的前世,怕是就只有哀伤与痛楚了吧!
青梵低头看着她安静的容颜,眉宇间有着淡淡的抑郁,眼眸轻轻的阖上,长长的眼睫如蹁跹的蝶翼一般轻轻闪动,他的心里其实还有很多的疑问……
也罢,等她精神好些再问吧,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青梵幽深的眼眸映出天上的圆月,淡淡一笑。将怀中的人儿抱起,向卧室走去……
一边是明亮的烛火,一遍是深深的暗影。
青梵坐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没有人看见他的神色,也就不会得知他此时内心的起伏有多么的大了。
不得不说雪海告诉他的事情的时机很好,在他对于己身的存在和意义有了怀疑的时候讲明……
两世为人,却只有一世的心情。表面的沉静镇定和随遇而安,内心里压下多少初到陌生的惊惶、对全然无知的恐惧,知道万事不由自主不可逆转而在最快时间强迫自己接受一切并努力求生——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能寻求一切的答案,活着……是人生而为人的本能。
遭遇灭门,偶然逃生,随柳衍入山谷又出世间,擎云宫里周旋于君王皇子,行走西陵查看尽风物人情;从山野到庙堂,从朝廷到民间,从一国到另一国——心机用尽谋算深远,帝王之侧兀自从容,规范朝局主导变革于股掌,看似万事掌控由我挥洒,但所有的一切归结到自己身上,却只有“求生”二字可以概括。
天命之人,禁忌之子,不如此,如何能活?
不能去问自己之于君雾臣意味着什么,之于风胥然又意味着什么,却不能不背负起这个身体继承的血脉。不是出于习惯,而是出于自保求生的本能。面前铺开的唯一生路,自己根本没有选择。而一旦迈出了第一步,就再不能后悔再不能回头,借着“柳青梵”这个名字,让“君无痕”尽可能安全长久地活下去。
想尽了办法学一切可学之能,备一切可备之物,算一切可算之事,用一切可用之人,为自己积攒最多的筹码,换取一个与所谓“天命者”相当的可以平等面对任何一国君主的独立地位,而不是沦为某个野心家问鼎天下随心使用的工具。
十八年终日忐忑忙忙计算,终至于……对此世,有情,却无爱。
仓廪足而知礼仪,人饱暖方思□□。当性命尚不能保全,素性淡漠冷情的自己不愿爱人。但偏偏在他的世界中有了一个雪海,锲而不舍的连绵不断的敲击他的心扉,他终究不舍得叫她输的太狼狈,以至于一无所有。
曾经的他,无需回头,无需怀疑,更无需迷茫,无论身在何处,无论飞往何方,天地间总有一个地方会宽容地包含自己,总有无条件爱着的人等待着自己的回归。
而今他又幸运的拥有,他有了妻子,有了一个‘家’,他也无须再怀疑。天纵宽,海纵深,身如疾风,总有飞越长空的时候。
总算不至于为求生存疯狂努力,最后却落得,不知为何而如此努力求生。
生活在别处,失落于异乡——在这个从未真正认同的世界独自飘零,是以自欺欺人的平静接纳强迫自己抛弃内心的坚持,只求静默独处时一刻的心安。但他的心终究有了依靠,所承担当艰难职责则无悔无回。
此世终究不止他一个人而已,还有一个雪海。她会陪着他直到一切都终结为止。
即便雪海所言为虚,他也能够释怀了,但依照他对雪海的了解,雪海所言又怎会有假?
那么,他依旧可以对此世怀有最大的善意、关心和爱护吧!
他就在这片土地上,像君氏的父祖们一样,与风氏的帝王并肩守望这片河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