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乱风撩荷塘(1 / 1)
雪海愣愣的坐在那里,神情憔悴,眼神空茫,一串儿的泪珠儿不停的掉落。
她的面前摊开的书册,零零散散的好几本,白皙如玉的手指僵硬的停在那一页上……
……
君家宿命,六世而终。
------关于相佐北洛风氏王族地君家将六代而亡的天命!
那一年,摩阳山大神殿的神女、后来的启明夫人巫卜曜以星见之眼为君离尘预示的天命:赫赫君氏,相传六代而终,以一族之覆灭,铸王族风氏一统大陆之坦途。
君雾臣猝逝擎云宫祈年殿。京城北郊君氏别院大火,无人逃脱。
君氏六代而终……从君非凡到君雾臣,恰是……六代。
人谓君氏一族乃绝。
……
……
那些关于君家;关于君雾臣;
关于未岚太子;关于舅舅;
关于香家;关于自己。
……
事实真相是那样的残忍,在教会他们天真之后,紧接着教会他们残忍,将人的心揉捏的七零八落的,香雪海忽然感觉到极致的痛苦传来,为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
……
原来那就是最后的真相么?
真真叫人感到敬佩,然而给予最亲近的人确实最深切和不可弥合的伤痛。
知道一切的香雪海,还有什么借口去逃避呢?
------之于君雾臣,他无法容忍,君家倾尽一切守护的北洛,在他离开后陷入倾覆的危机。所以,才会用最残忍的手段教导被命运选定的君主;所以,才会用最绝决的方式毁去性命依托的君家;所以,才会违逆天命、以“爱尔索隆”之名呼唤一个变数的到来,而让一向素洁的白袍沾染上无法拭去的血污。
------之于风未岚,曾经的未岚太子风怡然,在他最敬爱的、挚爱的那个人死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死去,只不过是因为他的要求才勉强留在这个世间的。早就已经死去无名无姓也无归处的人。
------之于父母,这个世间给予她最初的生命,给予她最初的牵绊,给予她曾经渴求的一切的人,他们心甘情愿的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只为了她而已。
……
这样的感情她如何承受的起?
香雪海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藏书楼的,这样的事实给她的冲击几乎叫她反映不过来。
------那些事实早就超出了她的想象!
……
是不是这世间终有命运,不论是谁都逃不过?
她最珍视的存在,就那样残忍的在命运之下一点一点的被碾碎,直至她看见这个看是圆满实则干瘪的世界的真实。
……
那一年,她才初初接触到星象占卜、天命推演,她曾卜过一卦,卦象显示是有人强行逆转了天命。
------直到今时今刻,她才知晓,那里是真的逆转了天命,天命又岂是可以被逆转的,不过是以命运修改的天命,延长了宿命到来的时间而已。
那些天命早已注定事情,终究是要发生的,不论是早还是晚。
而她串联起了一切,却终究无力改变什么,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将要发生的一切。
------父亲,你可预料到了这一天,你如何舍得我直面这最残忍不过的真实?
心痛的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再也无力喘息。
……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固守愁城,不敢放开自己接纳这个对于她来说太过陌生的世界,而等到她终于肯打破心灵上的枷锁承认此处是吾乡的时候,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叫她无招架之力。
终究不能去奢望那些幸福啊!
------原来所有的人,都早已入局。只有她没有看清楚这个事实而已。
她觉得终于看到希望,却在这一刻终于绝望。
------她的世界中终于连最后一束光都熄灭。
这样想着,她却轻轻地笑了出来,眼中什么也没有,一片空茫。
就像最初的时候终于鼓起勇气倔强的面对那个寂寞的世界的时候的模样,看似无懈可击的清冷从容,不过是终于完全绝望而已。
不过是对命运绝望,不过是对这个世界绝望……
……
香雪海站在祖祠中。
------看着那一排排的牌位,那曾经都是香家最出色的家主、族人,满身风华,终究逝水无痕。
不,说是逝水无痕也不对,他们终究还是在族谱中刻写下了自己的名姓,也将自己的烙印留在血脉中。
可是也就这样了啊!
是真正的不会再出现了,就像是君伯伯、父亲、母亲一样,再也不会出现了。
这个世间再也不会有那样卓绝的人物了,就算是有也不会是他们了,更何况,那般的无双的风仪,世无其双,终是一曲绝唱。
------回响在铭记这他们的人的心间,经久不息,带起长长久久无法抹去的感伤。
从日出到日暮,香雪海一直没有离开。
------祖祠中已经一片漆黑,她就那样沉默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咯吱”一声,祖祠的大门被打开,又是“哐当”一声,被打开的门一下又被无情的关上。
刻意弄出的响声惊动了兀自沉思的香雪海。她抬眼,轻缓的看去------
------来人一身张扬似火的红衣,手中提着一盏小小的荷叶灯,微微朦胧的光洒在他的身上,似艳鬼一般幽冷妖异,能有这副形容的就只有一个香如镜。
她的视线落在那盏小小的荷叶灯上,眼中闪过一丝无法辨别的情绪,“灯,灭了吧!”
青梵曾经说过:黑夜里的一点灯光,就是不灭的希望。看到了,心里就会温暖;看着灯光,人就会有力量。
可是她却觉得这世间再也寻不到一束光,愿意为她照亮前方未知的路途的灯光了。
------曾经她以为的那些,真的只是她的自以为是,可她不能始终自以为是的去衡量她眼中的世界,因为她从来也不可能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所以,一切都要重来!
或许这世间的光亮有许多,却终究没有了她需要的那一朵……
从花开烂漫到落尽繁华,最终归于长久的平静,需要多久的时间呢?香雪海觉得与她而言,不过一个朝暮。
------她再也回不去曾经。
……
“你在迷惑?”香如镜的容颜依旧是那样美丽的惊心动魄,他不曾灭去那盏荷叶灯,反而将祖祠中的烛火一点一点的点亮,直至满室明亮。
“不是。”香雪海从容地迎着香如镜犀利的仿佛能够看透一切的目光,良久,香如镜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过眼,静静的凝视插在鎏金香炉中的供香上的一缕袅袅青烟。
“是在绝望?”香如镜的声音很轻,轻的如果不是整个空间极端的寂静根本不会听到。
“……”香雪海沉默,没有回答,抑或者说是不知怎么回答。
“你准备怎么做呢?”幸好香如镜也没有想过要她回答。
------香雪海翻看的那些典籍,他自然也是看过的,作为上一任的碧玉掌令使,他有足够的权利去查探,获取他想要知晓的那些真相。
现在香雪海身上正在经历的事情,在多年以前,他也曾经历过,那种信念的崩塌以及重建。
------他也很疑惑,明明雪海是如夜的女儿,偏偏性格像极了他,一样的骄傲、任性以及深藏在骨子里的偏执。
现在的雪海一如当年的他一般,只是到底是不舍得看她如他一般,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冥冥之中早有定数,我又能做些什么呢?”香雪海笑,那笑清清冷冷,比深秋的月光还要孤寒。
“只要你想!”香如镜断声道!
------雪海不似当初的他,想要做些什么都已经来不及。
对于雪海来说,一切都还不晚!
------那些超乎自然的神明之力,通过血脉传承,而在人身上有所体现。尽管,沟通天地神明,这样的力量随着时光地推移愈来愈显淡薄,但它始终存在,也能够为有心与有能力者体察。
只要她愿意,一切并非没有可能!毕竟香氏是继承最古老血脉的神明后裔。
------能向世人展示真正的神谕和预言,从来只有那些继承了最古老血脉的神明后裔独有的才能,也只有这样的人,能够扭转既定的命运轨迹,改写人与人的际遇因缘。
“我想?”香雪海瞬间冷笑出声,那笑中带着对自己最深切的嘲讽,嘲讽她曾经的天真和无知!
“天命虽不可违,却未必……就不能改。”香如镜静静地望着她,直到她冷静下来才开口。
------他为香氏嫡系后裔,对于传承自血脉的力量,远比雪海丫头来的了解。
香雪海也是玲珑剔透的人儿,听香如镜这样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神明展示的天命,君氏一族注定的命运,不可违背,但可以改,所以君雾臣幼子君无痕活了下来。
这是一份奇迹,至于这份奇迹能够延续到什么时候,则要看当初更改天命之人的决定。
“但人力终有时尽。”
“我明白了!”雪海的神色平静而又从容,似是悄悄绽放的芳华一般,无声无息,却兀自清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