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棋子分黑白(1 / 1)
雪海和青梵静静地坐在屋顶上,谁也没有说话。
良久。
“已经决定了吗?”雪海虽然是这样的问道。但不需青梵回答她就已经知道答案了。虽然明知是多此一举的做法,但是雪海还是做了。
这世间有时候糊涂却比聪明更紧要。
“是。”青梵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眼眸却比暗夜更加深沉。
“一起去见师父吧!”雪海微微的叹了口气。一直都知道北洛胤轩帝不可能放弃“天命者”,哪怕这一次青梵和师父已经离开了,但是她一直都明白青梵会回去。回到北洛的政治中心----承安擎云宫。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罢了!她和青梵、师父相聚连三天都不到,原以为这一次会好好地聚上几天,原来也是空想啊!
一封紧急密报----风司冥自请进入宫中水牢谢罪。
让柳衍和青梵不能不改变所有计划。
“师父,我……这就回京。”青梵站在柳衍的面前,目光直直地凝视着柳衍。“请允许我。”
柳衍轻叹一口气,缓缓点下了头。“什么时候动身?”
“我想……尽快吧。”
“就算你现在赶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了。”时间已经过去一天,那个骄傲孩子一定吃尽了苦头吧。“青梵。”
“是,师父。”
“颜儿,你有什么打算?”柳衍将目光投向从进了屋便不曾言语的雪海。
“师父,我的游历还没有开始,自然要将这段旅途完成了才是。”雪海的声音平稳,目光平静,深若静水。
“好。明日一早青梵和我起程返回承安。颜儿你要照顾好自己!。”柳衍并不意外雪海的决定,他的小弟子开始长大,已经有了自己的考量、决断。这很好!
轻轻握住青梵的手----这是一双非常漂亮而能干的手,无论做什么都完美无瑕----沉默片刻,柳衍微微地笑着开口,声音却显得有些缥缈。“告诉我,我的孩子,如果你最重要的人将会给你带来灾难,你会怎么做?”
青梵身子猛地一震,心中一时百味交杂:那样熟悉问话,就像是梦里从未断绝记忆。曾经生活世界,曾经感动一切,突然就这样鲜明炽热地在头脑中复活······“保护他,伸出双手,尽我所能地保护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说出同样选择,也许,一切只是太完美的巧合,也许,一切只是因为希望抓住一时的梦幻。
柳衍却是呆住了。“青梵,我是说如果----”
“如果真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可以为之付出全部生命,决不犹豫。”青梵微微笑了,在柳衍面前轻轻的跪下,“师父,您是我的亲人、老师、朋友,如果需要,青梵也可以为您付出一切----虽然我知道师父不需要青梵的保护。但司冥,我承诺了要保护他,却因为一时的失落而随手放弃了自己诺言,这是我的错----师父,青梵知错了。真的谢谢您,这么多天来如此纵容。”
笑容里交织着欣慰、喜悦和苦涩,柳衍轻抚着他头发,“梵儿,你……我更喜欢你像个真正孩子那样,我喜欢你骄傲、喜欢你生气、喜欢你任性,因为那样我会觉得青梵是需要我。”拉起他身子,“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们······可以上路了。”
窗外,天已渐明。
雪海站在阶下,清晨的薄雾在她的衣服、头发上凝结了一层细小的水珠,晕黄的烛光下隐隐的泛起银白的微光。
青梵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许久没有说话。
“遇见你,真的很幸运。”雪海轻轻地道。不知说的是现在身处承安擎云宫生死不知的风司冥,还是说的一同异世换魂而来的自己。
“我总是在的。”青梵目光深深地看着他。
“得你一句准信,真难!”雪海轻轻地笑了起来,有些好笑的饿摇了摇头,竟然······真是!
“青梵,君家——被胤轩帝毁灭,却也是缠绕了胤轩帝一生诅咒······”雪海想未竟的话他一定是听懂了。
只有君太傅选择皇子,才是北洛未来君王。
这是擎云宫里所有人都知道事实。
赫赫君家,北洛风氏王朝开国以来最倚重家族。
每一代君家家主,都是王朝宰相、太子太傅。他们选择并倾心教导皇子,必然登上崇安殿那个至尊位置。
而君雾臣,第六代君家家主,二十一岁便成为王朝宰相高贵男子,擎云宫内外所有人目光焦点。
那个一身滚着精致紫边白衣,云一样优雅而飘逸的男子,他是太子太傅。
却选择了皇儿二子风怡然为太子。
现在登上至尊位的却是当时的皇五子风胥然。
擎云宫。
秋肃殿。
看到那袭青衫飘洒身影,水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三天,整整三天他没敢合一次眼。谁会想到倔强九皇子竟然会自己向皇帝讨了水牢之刑,以八岁小儿身体在宫中最黑暗最可怕地方挨了整整两天?若不是三皇子得到消息后急急向皇上求情,只怕就是拆了太医院也救不回他一条小命。皇上指派了太医日夜守护在殿外,连三殿下都另调了十二个宫女太监过来伺候。可是,身上热度虽然散去,但九殿下却迟迟不能醒来----太医们都说心病原要心药医,他是自己不愿醒来,旁人便是用尽了心思也不能迫得他睁眼。两天下来,一向温文和煦三殿下也发起急来,整个秋肃殿便如被浸在冰水里一般,所有人都异常热切地盼望那唯一可以管束这任性小皇子人赶快回来。
“公子。”见青梵径直走进殿来,水涵急忙起身行礼。“殿下他----”
“不必说了,我知道。”略略扫了殿内一眼,青梵轻叹了口气,“这几天你们受累了,都赶快歇息去吧。水涵,尤其是你,不要再让我分心多照顾一人。”
水涵躬身行礼,“水涵知道了。”
青梵轻轻颔首微笑,“对了水涵,”顿了一顿,这才轻声道,“谢谢你。”
水涵身子一震,随即深深低下头,慢慢地退出殿去。
望着他离去身影青梵微笑了一下,随即收回目光看着怀中双目紧闭孩子,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即使是昏迷不醒时候,他手,竟也是这样紧地抓住自己。
司冥,我傻徒儿,你可知道能在擎云宫水牢里熬过两天两夜人,从两百年前这座王宫建成之日到现在,也不过寥寥十数人而已。而你,还只是一个八岁孩子。
我希望你快些长大,我希望你了解我心意,但,不是通过这样方式。
或者,你是希望通过这样方式让我们都记住这件事----用你痛楚,我歉疚,换取这一段对于我们同样难以磨灭记忆。
冥儿,以后再不要这样做了。我答应过你,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即使伤害来自于你自己。
手指轻轻描摩过那张虽然稚嫩却不掩绝色面孔,青梵微微俯下身子。
醒来吧,我冥儿。
脑子里混沌一片,无数画面在眼前飞过,耳边传来不断纷纷议论,似乎有一大群人正围绕着自己在说着什么,隐约中似乎有一个熟悉又极其陌生声音在愤怒地吼叫着······这样紧张恐惧,这样忧心焦虑,真,真是那高高在上君王吗?高烧真把脑子烧坏了吧?否则,怎么可能在那一贯严厉无情声音里听出类似慈爱关切?
但是,为什么等待了那么久,唯一渴望声音,却一次也没有出现?
太傅他······是真对自己彻底失望了吧?他已经离开,甚至连最珍视福袋都随身带走----他说过,那是他姐姐翠烟小姐留给他唯一纪念物,里面绣满了她满心爱护和最真诚祝福。他一定忘记了,在那棵繁花胜雪梨花树下,他曾经笑着许诺也为自己做一只福袋。苦笑一下,却发现虚弱得连扯动嘴角力气都没有,风司冥不禁在心里深深叹一口气。
八岁,第一次对这个年龄感到如此无力。八岁,永远也胜不过十八岁年龄阅历:每次看到他与三皇兄言笑晏晏,每次看到他对其他皇兄展开笑脸,每次看到他与宫人侍卫温和谈吐指点从容,心里就是一阵阵隐隐痛。
柳青梵心里,终究是喜欢强者----纵然他对自己是真温柔,但,又有谁喜欢照顾小孩子一辈子?何况,自己又是如此愚蠢和任性······黑暗,黑暗,黑暗正向自己招手······如果真放任自己这样沉下去,是不是就不必再经受这样痛苦?
放弃吧······可是,真想见他,哪怕一眼也好……想听他用温柔语气说,冥儿,我原谅你······
在放任自己沉沦边缘那一刻,一个清凉而温暖怀抱轻轻围住了自己。
梦,真好美;但愿······永远不要从这样梦境醒来。
是谁手指滑过自己面孔?是谁气息轻柔地喷在自己脸上?是谁声音温柔而坚定地在耳边回响?又是谁怀抱那样舒适那样安详地包容了自己无力身体?
醒来吧······
熟悉至极声音,却又是那样让人不敢相信。
可是-----醒来吧,我冥儿。
世界上只有他会这样称呼,世界上只有他会用叹息似口吻说,我冥儿······
用尽全部力气,风司冥睁开了眼睛。
模糊青色身影渐渐变得清晰,他看见,柳青梵脸上,展露出安详而放心笑容,而那双如同永恒黑夜深邃眸子里,流露出从未有过、温柔而专注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