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曲半人不见(1 / 1)
君雾臣在年节的重要时刻,又被传谟阁的事物牵绊住了。
香雪海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也许是现在的她不需要明白。
君家。
从君非凡到君雾臣,君家的每一任家主无一不是一个传奇。
君家是风氏王朝守护者,从开国君主武德帝风靖宇赐给君家“爱尔索隆”公爵称号,就可以看出风氏对君家无比信任和倚重。
爱尔索隆,古语里“神之守卫者”意思。
他们和风姓王族共同支撑着王朝,他们是这个王朝、这个国家缔造者、建筑者、完善者,北洛每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君家家主建造、修整和完善痕迹。
而君雾臣,可以说是君家最出色的家主,惊才绝艳、风华绝代都不足以形容。
他新赋法,鼓励耕织之外更广开商贸之门,大大提高了国库收益,让北洛第一次在经济上足以和传统大国东炎西陵相抗衡。
他大胆科举考试制度改革,招揽了无数英才,不拘一格取士录用,令北洛成为天下士人之所向。
所以香雪海也从未想过,如此人物会不知道朝堂的倾轧,她相信像他那样的人会很好的保护好自己,也会很好的护好他性命相托的君家。
屋外有雪花簌簌的飘落,屋内暖气蒸腾。
香雪海被父亲拥着,坐在铺着云锦的矮榻上,小脸红扑扑的,可爱极了,母亲手中玉制的长笛,在昏黄的烛火映润下有莹莹的光在闪烁。
笛音袅袅,美妙仿似天音。
香雪海听到君无痕离开的消息时---
悠扬的笛曲还未奏到一半。
香雪海有一瞬间的茫然,不是都说曲终人才不见吗?
也许更多的时候,曲未终人已不见。徒留一地忧伤,像花一样的绽放。
“雪海,你不去和无痕道声‘再见’吗?”母亲风晨雪,放下长笛,走到女儿的面前,轻轻地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温柔的说道。
“可以吗?”香雪海不自觉的仰起头看向母亲,也许是屋内的暖气太盛,香雪海总觉得她似乎没有看清母亲的面容,好像连父亲的容颜也不甚清楚。
“自然可以。雪海想做什么都可以。”香如夜为女儿整了整衣裳,轻轻地说。
母亲把君雾臣送给她的紫色玉佩小心的装入荷包,又仔细的为她系好,才允许她可以出去。
香如夜静静的看着,不再说话。那是他和妻子最珍贵与心爱的宝贝。
“爹爹、娘亲,等着雪海,我会很快回来。”香雪海只想快一点,不然君无痕就走远了。
香雪海飞快的从屋内跑出去,全然忘记了,可以让人准备马车,而香如夜和风晨雪也仿佛忘记了一般。
---雪海,你要记住:血与火不是唯一的选择,但却是强迫做出选择的最好选择。
一直到再也看不到女儿的身影的时候,香如夜才轻笑着把美丽的妻子揽入怀中······
他们的女儿一定会成为这片大陆上最美的传奇。
香雪海走了好久,一直都没有发现君无痕的踪影,如果不是确认父母绝对不会骗她,她一定会觉得是谁无聊的恶作剧了。
······
已经是半夜了,好在终于看到他了。
可是,有什么不对,君无痕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不,确切的说是看着她的身后。
难道说她身后有什么值得他目不转睛的东西吗
他的瞳孔里有漫天的火光在闪烁。
香雪海仿佛骤然被置身冰天雪地里,无可自抑的颤抖的转过身去。
火---
即使在重重地夜幕中,那肆意燃烧的火光也像要把天空都点着。
可能只是年节时常见一时大意失火,可能只是突然兴起篝火晚会篝火,可能只是……但是无论找怎样的借口也无法掩住内心的慌乱,所以这场火只能是刻意的,是谁,现在她已经分不出心神去思考那些。
她现在只想知道她的父亲、母亲怎么样了。至于其他,她暂时什么也想不到。
心仿佛被侵入冰水中,有冰凌在狠狠地磋磨,疼。好像有丝线将心紧紧地缠绕,一动就撕心裂肺的痛。
慢慢的走进君无痕,和他一起站在山头上,看着无情的大火将君氏山庄吞没。香雪海眼眶干涩,却怎么都没有半点的泪水可言。是不是伤心到了极致,连泪水都显得多余。
香雪海,用力的拽紧了身上的披风,用力的手上有了明显的痕迹。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可是她再也不会有那样轻松的心情去想雪停了,她可以做些什么。
气质飘逸如谪仙的父亲,会抱着她戏说古今的父亲,风华绝代的母亲,会为她细说六艺的母亲,是不是也随着君家山庄的崩毁一起消失不见,是不是从此就再也没有人会揉着她的头,对她说:雪海,是我最心爱的孩子。
渐渐地松开了紧攥披风的手,笼在披风下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母亲系在身上的荷包:月白的布料上绣着精致的梨花,那盛放的姿态,仿佛要飞舞起来一般。
香雪海的思绪仿佛和着那梨花一起进入了梦中,梦中,盛放如雪一样的梨花,小小的女孩子,还有疼宠她的父母,他们从未离开那个宁静的地方,他们还在一起,从未改变。
泪水终于还是汹涌而出。
他们怎么可以留下她一个人,怎么可以?
难道这就是命运吗?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神明的旨意吗?
君无痕,小心的把怔忪中的香雪海揽入怀中,用自己并不宽阔的胸膛支撑她。
他们已经很熟悉了。
在陌生的世界里,有一个熟悉的人,即使并未说出来,但总有一股默契。彼此就成了彼此世界里唯一的秘密。
记忆中的那个仿佛永远安静的女子,那个如月华般清泠的女子,那个一贯淡漠和坚强的女子,现在很伤心。而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了吧!
香雪海。
一无所有的我们要怎么做呢?
是马蹄声。
君无痕抬起头。
不是那些黑衣骑士,他听得很清楚,那应该只是一匹马蹄声。
灰色马,灰袍骑士,看起来是一个年轻男子。看到一片火海,骑手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但让君无痕惊讶是,自己在一瞬间便已判定,年轻男子脸上流露出悲愤无奈乃至绝望表情,却绝不会是因为被毁灭君家。
应该是为了他自己吧?
远远看着男子比哭更悲伤表情,君无痕突然有一种想走近他冲动。
“谁!”
香雪海,抬起头,努力的想要看清来人的面容,这是一张足以用‘美’来形容的俊雅的面容,然而敛去了方才的哀切的神色,端庄肃穆,竟是如水一般的沉静。他是与父亲、君雾臣不一样的人,他没有父亲的如许洒脱,也没有君雾臣的谜一样的深漠。
曲未终,人已散场。
只留下那唱曲的人在霜白的光线下,独自忧伤。
抑或是这曲半人不见,是另一场命定的相遇的命定的安排。
香雪海再次看了看君氏山庄,没有人影晃动,没有人声嘈杂,有只是大火中屋宇倒塌图景,梁木崩裂声音。
也许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也许这首曲子现在才开始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