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不如相忘于江湖(1 / 1)
陈易浑身僵住了,一下子坐起来,惊恐地看着我。
我脑袋里一片空白,我一定是魔怔:“阿易……我喜欢你。“
陈易还是惊恐的眼神,他慢慢抱住膝盖,以免碰到我。
我又说了一遍,急切地,热烈地,不顾一切地,孤注一掷地。
“我喜欢你,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你了。”
陈易嘴唇颤抖着,良久,他说:“可……我不是gay……我不喜欢男人……”
我觉得心里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掏空,原来如此,左绍年,不正常的,是你。
我不能再呆下去了,难受得夺门而出。
晚上十点,老街已经安静了下来,偶尔传来洗漱声和几声犬吠。我仓皇地走在巷子里,想哭又哭不出声,只是压抑地哽咽着,跌跌撞撞,却怎么也走不出交错的小巷。走出去了又怎样?我能去哪里?回那个冷冰冰的家吗?或者去找张觉李子轩,痛哭着告诉他们,是gay的那个人的不是陈易是我吗?
路灯昏黄,惨淡地在路面上投射出冰冷的影子。我靠着一个路灯,缓缓滑下去,坐在路面上,以前我一直瞧不起懦弱的男人,觉得他们太敏感脆弱,不够爷们。但如今,我才明白,感情上的伤口,比身上任何一个部位的伤口都疼痛一万倍。
我的头晕乎乎的,思绪很乱的,只觉得好恨,恨陈忆梅胡说八道,恨张觉的馊主意恨父母的冷酷,又恨陈易,恨他吗?不……不,我喜欢他,我真的很喜欢他。
我又想起他惊恐的眼神,心里疼得厉害,我不想看到他这样,他肯定也不好受,他本来就孤零零的,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好不容易有个朋友,那个朋友还是个变态!
我无力地在冰冷的马路上躺了一会儿,再睁开眼,心里清明了许多。
这条小巷很是幽暗,只有惨淡的灯光,我极力站起来,看到巷子那头有一个单薄的身影。隔这么远,我也知道那是陈易。他也看见了我,立刻跑了过来。
他穿着白色的背心,拖鞋也没来得及换,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是匆忙的出门。
我想了很多,也整理出了点头绪,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那个人过得快乐,不管以什么方式,守在他身边,对他好,看他笑,也就知足了。
陈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苍白,他抬头看着我,眼神里是说不出的痛苦。
我挤出一个笑,拍拍他的肩:“我酒量不好,脑袋里像浆糊一样,还迷路了,刚才吹了下冷风,现在好多了。“
顿了顿又道:“如果我有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这人就是这样,酒品不好,张觉那帮人喝酒从来不叫上我……“
“别说了,跟我回家。“陈易打断我,帮我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我低下头,几乎泫然而泣。他没再说什么,带着我七拐八拐了好久,才回到家里。我猜,他一定是找了我很久很久。
后来我换上陈易的干净的衣服裤子,固执地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一夜无梦。
很早,我就醒了过来。要不是看到周围的陈设,还以为昨晚的一切都是梦。脑袋疼得厉害,便歪歪倒倒地去洗了个脸,在冰冷的水的刺激下,才完全清醒。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我在窗前站了一会儿,还是情不自禁地走进陈易的卧室。儿子还在他脚边团成一个小毛球,他侧躺着,微微蜷缩起身子,是婴儿的姿势,据说这样的人很没有安全感。我又走近些,看到他皱着眉头,连梦里也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形状美好的唇,让我不禁想起昨夜那个短暂的亲吻,柔软甜蜜的触感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左绍年,你想干什么?我一下子掐在自己胳膊上,疼得直吸冷气。不要吓着他了,你这个变态。我自嘲地笑笑,径直走出了房门。
一路上大雾弥漫,浓得像化不开的忧愁。我横冲直撞地走在马路上,耳边喇叭声聒噪嘈杂,一个司机的声音粗鲁吼道:“你个龟儿子走路不长眼睛吗?……”我秉承着君子动手不懂口的做人原则,对他树了个中指。可惜雾太大,他可能没看见。
今天虽然是周末,但坑爹的学校要求高三学生补课,所以我得回去拿书包,尽管我一点也不想回家。我的父母是高中同班同学,而且还是同桌,两人一起经历了艰苦的知青岁月,又一起辛苦地创业,感情深厚得让人嫉妒。老妈最喜欢讲老爸追求她的往事,总是听得我笑得肚子疼,而老爸则面色通红地装作去上厕所。老爸很宠老妈,老妈说一,他绝对不敢说二,他说,当年他那么穷,家庭条件好长得又漂亮的妈妈不顾父母反对肯嫁给他,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现在想起,这些不过都是屁话。世界上最容易负的不过深情。
轻轻打开房门,母亲蓬头散发地坐在地板上,她漂亮的眼睛肿得不像话。我迟疑了会儿,还是走向她。她目光呆滞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哭泣,断断续续道:“宝宝,你爸……你爸他不要我了……他……他要和我离婚……”我是很看不惯母亲这副模样的,男人不要你了,你这样低声下气地去求他留下,有什么意义呢?男人爱上了别的女人,你要不不择手段去抢回来,要不自己过得逍遥自在气死那对狗男女,而你却哭泣哀求把自己弄成糟糕的弃妇样,我看了都生气。不过我没有说什么,因为我知道我一开口,她只会哭得更厉害,更歇斯底里。
等她抱着我哭了好一会儿,我便轻轻推开她,柔声道:“妈,那个臭男人不值得你这样,你别哭了,我现在要去上课……”她又趴在沙发上继续抽泣,她说:“当年,他明明说过要对我好一辈子,百年之后,进同一口棺材……”
当年,当年,当年,当年的一切不过是流水在沙滩上冲出的痕,飞鸟在天空留下的影,过去了的东西一文不值,浓情也好,深仇也罢,过去了的,终究是过去了。你怎么这么傻呢?
我一言不发地拿起书包,走出了家门。
那时我却忽视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所有人所有事一旦过去,便无法回头。如果回到那时,我一定会紧紧抱住她,告诉她,那个男人不要你了,还有我,还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