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洛阳百姓(1 / 1)
小媳妇闺名唤作余小浮,此时正在烛火通明的客房外厅里坐着。与她隔着一道水纱的帘幕,在太师椅上坐着品茶的那人正是她的妹夫,轩辕长安。
府里的小丫头侍奉过茶水,垂首道着:“未过门的少夫人心中哀恸,哭坏了嗓子。郎中来看过,特特叮嘱今晚不得开口讲话……如果轩辕庄主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长安颔首示意小丫头退下去了。房中只剩下了他们二人,隔着一道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纱帐坐着,见不得面,如今又听不得声,长安却不觉尴尬,只觉好笑。这倒像是她的作风:仗着他们二人身份有别,总是别出心裁地制造些尴尬场面,看着他下不来台,她也就舒坦了。
她不能开口说话,那么正好,他来说。长安抿了口热茶,唇边漾开了笑意:“昔有孟姜女寻夫,哭倒了八百里长城。今有未过门的少夫人你,泪水涛涛七日不绝,如此深情,已被传作了佳话。你可想听听,坊间都是怎样说的?”
余小浮没应声,连呼吸声都被刻意压低了。
长安背对着纱帐而坐,略一停顿,含着笑继续说道:“坊间传颂,嫁郎应嫁阮家郎,娶妻要娶余家女。余华山庄可借了你的光得了美名,说来我还要谢你。只不过……”
长安又是一个停顿,语中显露为难之意:“洛阳百姓感动于你与少将军的似海深情,联名向太后请命,要使有情人终成眷属。按照当地风俗,在少将军三七之日举办阴婚,落实了你们的夫妻名义……”
“哐当——”纱帐背后,茶盏跌落,发出慌乱且突兀的声响。
“太后本也存些顾虑,阴婚这种事说起来于女子而言未免太过残酷。所谓嫁夫从夫,夫婿是只鬼,你自然不能再做人。成婚当日要折去你大半阳寿,招来章阮魂魄附于木头人身上,提早将你的名字刻在灵牌上供在祠堂里,此后你便与那寄存了章阮魂魄的木头人度过余生……”
长安只觉背后阴风扫过,余小浮一把拉开了纱帐,僵僵地立着,望着长安的后脑勺,急得说不出来话。
长安知她还在硬撑着,索性直截了当:“太后问过我的意见。”
余小浮哆哆嗦嗦地问:“你……你你……”
“我自然不便多说。”
小浮这才喘上来一口气,她心里头明白,轩辕长安若什么都不说,多半不会坏事,若他说个一句半句的,依着太后的脾性,那可就未必了。
长安依旧在太师椅上坐得安稳,面带笑意,扭过头看着她:“我只将你痛哭七日伤心欲绝的事如实转达,太后便自有决断了。”
“……”
一个笑得温和,一个吓得要死。
轩辕长安就捏准了她怕死。他这个大姨子,若哪里蹭破了块皮儿流了一滴血都要炖只小母鸡补回来,若有个头疼脑热一准请回来三个郎□□同为她下药,只请一个她信不着,请了两个容易掐架,三个是最稳妥的。
郎中们熬好了药必须当着她的面尝一口她才敢放心喝下去。她吃谁家的饭都要自备一双银筷,嘴上说的是用着习惯,实际上长安明白,银筷能试毒,她是惜命。
在余小浮看来,这世上再没有比她的命金贵的。而旁人都跟那吃人狂魔一般耽耽视着她,好像谁都要来害她似的。
“我…………我我……“
长安起身,行至小浮身前,忽而伸手,竖起食指,距离她的唇一寸之外停住,极温柔地说:“嘘……今晚,不要说话。”
小浮憋得干瞪眼。
他忽然沉声道:“真情理应如此,上穷碧落下黄泉,就算阴阳,亦无法阻隔。”
小浮的面颊忽一下红个透彻,闪躲着长安深沉下来的目光。“我竟不知妹夫是个重情之人。”
长安挑眉。俊颜舒展开来,略显轻佻的姿态的俊秀异常,竟令人无法移目。
小浮与长安对峙了半晌,终是输下了阵势,不愿与他面对面僵持着受他的气势压迫,一甩袖子逃似的躲出去几步远,憋憋屈屈地说:“你不是不知,我与章阮……虽是未婚的夫妻,却一直未曾谋面。哪里来的情深似海?”
她也不等着长安回话,自顾掏心掏肺地说着:“我总想着他年轻,死得冤,真如他娘亲所言是被我克死的也未可知,我作为他的未亡人哭一哭也是应当的。可谁知道哪跑出个洛阳百姓,以讹传讹,要害我性命……”
小浮呼吸急促,粉面涨红,眸中蓄水,看这架势,显然是要被吓哭了。
余小浮那边泫然欲泣,轩辕长安这边旗开得胜,志得意满。
趁她哭出来前,长安告辞离去了。临走前心情不错,索性丢了一粒定心丸给她吃:“太后懿旨晚了圣旨一步,皇上的意思是要保你。”
于是乎余小浮将轩辕长安和洛阳百姓这八个字翻来覆去骂了整整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