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真相(1 / 1)
三日月宗近是一柄受人追逐之刀。
从被锻制出的那一刻便是如此,被冠以天下五剑中最美丽的名头,不论是作为大名的手中利刃或是夫人们的闺房点妆,三日月直到今天也一直为世人所追捧。
刀剑的付丧神有时也会想,从平安时代活至今日的自己,无从选择辗转他人之手的自己,比起神明,到不如说是幽魂之属,永远被限制在了这片方寸之地。
哈哈哈,说起来,自己就算在刀剑之中,也算是个老头子了呢。
但虽说浑不在意的自称是老头,作为付丧神,三日月的神格却是毫无疑问的站在了最高点——对于渴求着三日月的审神者们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这意味着,即便幸运能够得到这把稀有之刀,若是付丧神一意抵抗的话,审神者也很难以勉强。
为什么那天会回应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呢?
三日月之后仔细想了想,或许是因为觉得有趣,他也难得的心血来潮了一次罢了。
那时他现在的小主人是这么说的:
“……你们刀剑啊,真是些让人搞不懂的家伙……成百上千年间都作为武器被使用,事到如今却又冒出付丧神这种麻烦透顶的设定,哈哈哈哈哈……什么忠心不二,简直可笑……”
这是除了沉睡在刀剑中的他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听见的,少女的心声。
“我可不想管那么多……反正五年时间一到我就可以退休了,到时候历史怎么样可不关我什么事——说起来其实本来就不关我什么事吧?为什么世界要靠我这种高中才毕业的学生来保护啦简直不科学……!”
三日月不禁笑了起来。
没错,这才是真实该有的反应,对于少女这样的想法,他丝毫不以为怪,反倒忍不住赞同起来。
“哈哈说得是呢主殿,不管历史如何改变,于我等刀剑来说……”
言语中的未尽之意,即便是醉酒中的审神者,也能够轻易理解。
然后下一秒,手中的重量蓦地一轻,那身穿蓝色狩衣,有着无双姿容的青年,面带笑意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我叫做三日月宗近,被说是天下五剑中最美丽的一把……哈哈哈,不过现在已经到了老头子的年纪啦。”
眼底映有弯月的付丧神笑着眯起眼睛,带着一丝共犯式的了然,将面带红晕,双目茫然的审神者一并映在了自己的双眸之中。
“今后……就拜托您了哦,主殿……”
为什么对这一切都不太在乎的自己那时会回应对方,主动现身于现世呢?
三日月宗近捧着茶偏头去看身侧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的审神者,不禁露出了一丝恶作剧般的笑容。
“哈哈哈主殿啊五年过得很快的加油啊很快就可以退休了呢!”
——大约,还是因为有趣吧。
*
蜂须贺虎彻是这位审神者的初始刀。
在最初便被选择,应该是毫无疑问最得到信赖的刀剑男子。
事实也确乎如此。
虽然本丸的近侍是一视同仁的轮换制,演练也因为要磨练其他刀剑男子的缘故不再总是委派他作为队长上场,甚至许多时候能看出审神者隐瞒了许多事情……但是这些都不要紧。
蜂须贺知道,有一个话题,被他们奉为主公的少女只向自己一人提及过。
那是名为一期一振的刀剑男子和一群短刀来到这个本丸之后不久的某一天,像往常一样安静的坐在廊下的审神者,少见的开口将作为近侍的他留了下来。
“……蜂须贺,获得人身,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是一个生来拥有肉身的人类无从琢磨的问题,看着审神者带着迷茫的侧脸,黄金铠甲的付丧神在微微皱眉思考片刻之后,给出了一个暧昧的答复。
“应该是……寂寞吧?”
“……诶?”
对面的少女露出了有些许错愕的神情,终于转过身来,正视着自己的初始刀。
蜂须贺在对方的注视下露出了笑容,却并未对自己的回答做出解释。
在尚未拥有血肉之躯时,他作为蜂须贺家的家传之刀,在数百年时光中经手的主人不计其数,他的确也曾作为实战刀沐浴敌人之血,更多的时候是被奉为家宝,妥帖的收藏起来。
那时他从未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对,亦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同有灵力者缔结契约,获得人身亲身上阵为作为主公的审神者而战。
然后首次通过流淌在身体中的血液和胸腔中鼓动的心脏,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欲求。
最初是来自对方那充沛的灵力的诱惑——作为依靠对方的力量而在现世显露身形的付丧神,所有的刀剑男子几乎都会本能的因这灵力而对召唤自己的审神者心怀好意,想要靠近、想要接触,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后在之后视线永远追随着少女的日子里,以蜂须贺虎彻为名的付丧神,头一次品尝了一种无法向他人言及的,彻骨的寂寞。
是由于自己没有办法时刻陪伴在主公身边吗?
还是……因为作为主公的少女,她的视线从不会在他多停留一秒?
蜂须贺很快就明白了——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
被付丧神过于喜爱并不值得庆幸,一不留神,就会被彻底留下,再也无法回头。
……而想要彻底留下她的,并不只有他一个。
“蜂须贺。”
“是,主公?”
并未纠结于之前的问题,总是满脸冷淡的审神者似乎想到了什么,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
“如果有一天我们之间不再有契约,而你的新主人要讨伐我的话……”
她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问出了这个刀剑男子们连想都不愿去想的问题。
“……蜂须贺,你会动手吗?”
蜂须贺虎彻是蜂须贺家的家传之刀。
数百年来经手的蜂须贺家族人众多,大家族中的阴司从来不在少数,被新主手持、亲自饮下旧主鲜血这样的事情,不能说从未有过。
付丧神突然想起一件与这刁钻的诘问无关的琐事来。
那个时候,他趁审神者午后熟睡之时握住对方手掌,一心想要通过这种直接的接触加快气息的交流,加深对少女身体的侵蚀,这行为被和泉守兼定撞破时,面对对方似笑非笑的嘲讽,他是怎么回答的?
‘喂,你这家伙可真不得了啊……居然连杀气都冒出来了。’
‘……哪里,请不要胡言。’
‘啧,我是没所谓……不过你刚才的杀气,不完全是冲着我的吧?’
‘……’
金甲的付丧神抬头注视着审神者的侧脸,视线在对方颤动的眼睫停留片刻,然后一路向下,最终落在自己身前的榻上,唇角带着笑意,一派恭顺的垂下了头。
会动手吗?
——这对自己来说,绝非难题。
付丧神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吐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会的,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