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疑惑（1 / 1）
【9-拉达曼提斯】
还没递出邀请，撒加意外地先收到了拉达曼提斯的橄榄枝：相约地点，是一个充满英伦风情的酒吧。
音乐很慢，灯光很暗。
偶尔有流转的光束扫过，两方的面容都晦暗不清。
拉达曼提斯，一如他的名字，面容严峻，举止严峻，总之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人，加上身材高大，峻刻而强势。但是他却避开撒加的视线，僵硬的脸极不自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受伤了？抱歉，我当时并非有意。”
撒加如晴天霹雳。
“什么？”
“我以为你完全能避得开的。”
“你说什么？”
“你当时捂着胸口，却在笑，我以为你又在开玩笑——毕竟，对你来说，避开我的攻击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否则，我绝不可能就那样走了，抱歉，撒加。”
撒加握着酒杯砸了过去。哐当一声，砸了拉达曼提斯满头的酒，酒杯碎了一地玻璃渣。下一刻，黑色的枪指着拉达曼提斯的额头，拉达曼提斯一动不动。
“你凭什么，认为我当时没事？”撒加声音颤抖。
“因为你就不可能有事。”
沉默之后。
拉达曼提斯抿了抿嘴唇，低沉地解释：“因为，你总是爱捉弄人，骗了我太多次。但无论如何，你知道我不可能真正对你下手，即使我那么生气，即使你真的一脚踩两只船。当时那一枪……我也不知道我都干了什么。”
……那天，加隆的香水。
……那天，加隆没有易容。
……那天，加隆说要带一个人回来。
……分明是一场约会。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加隆如何戏弄了拉达曼提斯，总之，结果就是拉达曼提斯举起了枪，并打出了一颗子弹——而他以为加隆躲开了，于是就那么走了——如果事情是这样，不是太可笑了吗？
……这怎么可能！
“拉达曼提斯，我想杀了你。”撒加拿枪的手不停发颤。
拉达曼提斯抬起眼睛，第一次直视着撒加，忽然，眸中闪现出疑惑，他紧紧盯着撒加的脸，又转移到撒加的黑色风衣和胸襟白花上，目不转睛。
“我想杀了你。”杀死一百回、一千回、一万回，让他永无翻身之日，撒加无法相信，仅仅是一个玩笑，加隆就被击中了，他几乎吼了起来，“你和我都是顶级狙击手，面对面，我中了一枪，你却没有任何察觉，我的演技就这么好吗？”
“对不起，我想弥补。”
“弥补？用什么？拉达曼提斯，冥界有你一半以上的心血，如果它被摧毁，是否比杀了你还难受？！”
拉达曼提斯倏然一肃：“撒加，我不会让你有这种机会的！”
撒加怒吼：“那就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机会！”
【10-前因】
「某写字楼发现倒计时炸弹，幸未造成伤亡……」
「日前，某私人武器制造基地被发现……」
「昨天，本报接到匿名举报……」
艾俄洛斯关掉视频，抛起的车钥匙在空中转了三圈，干脆地落回手中，扭头看着副驾上的撒加：“你的枪口正对着拉达曼提斯吗？与其不断制造麻烦，为什么不直接给他一枪？”
“折磨比杀他，更合我意。”
“你到底跟他有什么血海深仇啊，我必须提醒你：圣域现在在跟哈迪斯合作，私人恩怨，到此为止。”
“……”
撒加回想着所有布局，就等最佳的启动时机了。在满腔悲愤中如果说没有一枪击出，而留了一丝仁慈的话，也是因为那个早晨加隆曾有的罕有的愉悦，一种与任务无关、只与心情有关的纯粹心悦。
亲手击杀加隆的「或许的恋人」，撒加不想。
但，真的是拉达曼提斯？
撒加点了一支烟，只放在烟灰缸里，白烟缭缭绕绕挥之不去，长长的烟灰迟迟不肯落下。
撒加问：“Dorney Lake，到底是什么禁忌？”三天到了，他问出了口。
艾俄洛斯笑：“是仇恨。”
“什么仇？”
“关于信任和背叛、背叛和复仇、复仇和后悔的故事……总之，哈，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禁忌。”艾俄洛斯故意拖长了音，惹得撒加一个白眼斜过。
六十年前，一个由三人创立的名为「天神」的黑暗组织横行一时，连国之当权者都颇为忌惮。
「天神」尘嚣甚上，当权者多次痛下杀手，但均告失败。后来，当权者从内部切入，收买了一个创始人。顿时，局势翻转，「天神」遭到了毁灭性的的打击，另外两个创始人当场被击毙。
血染之处就是Dorney Lake。
那名背叛者也没有料到当权者的狠辣，他仓促逃亡，又率领着「天神」的残部，组成了一个新的秘密组织：「冥界」。出于内疚，他收养了那两人的遗孤，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来抚养。
两个养子成年之后，得知真相，痛恨养父当年的背叛行径。因此两人联手，依旧在Dorney Lake发起了一场叛乱。背叛者血溅当场，其妻儿也被击杀，只有其幼子哈迪斯幸免于难，继续引领着「冥界」。
之后，两个养子分别领着自己的追随者成立了「圣域」、「海界」两个黑暗组织。
——所有的悲剧都发生在Dorney Lake这个小店，这就是它的禁忌由来。
——知道这些悲剧的人并不多。
烟灰落尽，故事诉完。
——可是，加隆去Dorney Lake，根本就只是约会而已。
——性格别扭的加隆，应该只是无意识地迎和拉达曼提斯的喜好，选择了这个英伦风格的小店。他，只是约会，并非想刺探那些尘封的老掉牙的故事。
心存疑惑，撒加问：“那你为什么知道呢？”
艾俄洛斯说：“圣域的BOSS，也就是那两个养子之一，是我的父亲。”
没想到艾俄洛斯竟是BOSS的儿子，撒加轻叹一声，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只听艾俄洛斯继续说：“我的父亲，终生痛恨那个背叛者。但不可否认那个人也抚养了他，并给了他快乐的童年、完整的少年时代，有养育之恩。”
“冤冤相报何时了。”
“是啊，仇恨和愧疚是BOSS一生的负担。所以，他对养父之子哈迪斯是很内疚的。只要哈迪斯愿意稍微放下仇恨，BOSS立刻就会妥协。因此，我们都必须放下武器，否则，就得出局。”艾俄洛斯轻松地说着，金褐色的短发飞扬。
撒加注意到：艾俄洛斯更愿意称BOSS为BOSS，而不是父亲。
当晚，撒加搜索了「天神」。
只有故事，那些风云人物没有一个露出真面目。惊心动魄，却有几分眼熟，撒加却越看越心惊，飞速浏览完，心跳加剧，一下子趴在桌子上，胸口如有烈焰燃起，炽热，灼痛，那是父母双亡那天永远无法磨灭的烈焰，原来，缘起自这里。
“加隆，你是不是因此，才招来杀身之祸？”撒加喃喃。
【11-吻】
清晨的薄雾逐渐散开，前方，一栋不起眼的建筑上，招牌已经脱落一半，只留下“游戏厅”三个字。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游戏厅，还是一个赌场，肩负着给圣域洗钱的作用，年深日久，它渐渐地被人们遗忘。
提议到这里来的是撒加：“艾俄洛斯，给我一个月，保证让它成为吸金的大磁场，但我需要支持。”
“什么支持？”
“沙加、米罗、穆、卡妙，要这四个人无条件地支持我。”撒加手指拂过幸运大转盘上，蒙尘的转盘上留下两道痕迹，他弹了弹灰尘，“这里离冥界的赌场不到一千米，给我特权，可以随时对冥界出手。”
“公报私仇吗？你到底看不惯拉达曼提斯哪里？”艾俄洛斯笑得爽朗。
撒加打击过冥界好几次，跟拉达针锋相对，大家都知道。撒加侧头一笑，透过蒙尘的玻璃窗，橘红色的晨曦弥散，露出一轮红日，像此刻的心情一样由混沌而明朗：“哪里都看不惯，他没有一个地方是我喜欢的：从长相，到言谈，到举止，到呆板无趣的性格。”
艾俄洛斯饶有兴致，倾身过去几乎吹到撒加的耳侧：“你喜欢什么样的？比如我？”
撒加伸出左手抵住了靠过来的身体。
艾俄洛斯顺势握住撒加的手，用力往自己身边一拉，笑得灿烂，没有一丝暧昧不清：“你喜欢我吧？从我们第一次见，你就对我特别在意。”
第一次见？撒加使劲一甩手，没甩脱，反而被拽得更紧。手心迅速发热，脑子却迅速冷静下来：艾俄洛斯见到的显然是加隆，而不是自己……混账……加隆到底看上的是谁啊！
如拉锯一般拽了几下，撒加放弃了，沉默地看着手背被送到了艾俄洛斯的唇边。温柔一吻，被舌尖舔过的湿润。一阵酥麻如电，由手背一直窜到心尖，撒加猛的抽出手，后退两步，又急又气，瞪着艾俄洛斯不说话。
“原来撒加也会红脸啊，真可爱。”艾俄洛斯笑得像调戏人的恶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撒加压住纷乱的心情。
“从一开始。”
“……”
艾俄洛斯依旧笑眯眯的，面对怒眼，从容不迫：“将你招入青藤，就是我的私心。啊，比想象中美味，乖顺，我以为你会直接揍我一拳呢。”
撒加挥拳过去，被灵巧地闪开。艾俄洛斯爽朗地笑了，金褐色短发迎着朝阳灼灼发亮。
【12-双生】
逃一般地离开，回到屋子，撒加的心跳才渐渐平稳。沉思了好一会儿，深夜的钟声沉沉地敲响，撒加终于推开了一扇隐蔽的门，走进去，一片光亮。一个护士模样的女子被脚步惊醒，急忙起身走过来。
“今天怎么样？”撒加问。
“虽然没有大的起色，但医生说，还有希望。”护士小声地说，想跟在身后，被撒加一个手势制止了。
撒加走进了一个透明玻璃围就的房子，房中央是病床，病床上戴着氧气管的男子闭着双眼，仿佛睡着，睫毛浓密修长，与之对应的，是剃得光光的头。
像这样睡了两个月，是他有生以来最安静的时刻。
撒加放轻脚步，俯身凝望一分钟，捻去加隆脖子上的一根大约是护士留下的长发，他轻笑一声：“这里怎么会有头发，难道她偷偷吻你了吗？再不醒来，你就永远醒不来了，加隆。”
沉睡的人没有任何回复。
“总是找一大堆麻烦，然后一甩手跑了，我生下来是给你收拾烂摊子的吗？”撒加轻叹，将输液管调得更慢一些，“那些混乱的情史是怎么回事？惹上莫名其妙的拉达曼提斯也就算了，艾俄洛斯也是吗？一脚踏两只船，不觉得脚滑吗？还是你就喜欢耍杂技？”
凝目沉睡的人，一阵酸酸的感觉涌上，撒加转身走出病房。
满脸通红的护士紧跟着他：“今天……”
撒加打断了她的话：“医生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要对他的康复有用，还有，以后不用再说‘有希望’的话了。”每次听到有希望，但其实都是失望，是医生和护士的安慰的话，无非是让稍微有点期冀的心往更黑暗处堕落而已。
从不曾像此刻这么寂寞。
寂寞在空洞的心中回旋飘荡，一唱一和，诉说着空洞的寂寞。
从有记忆开始，就有加隆，快乐时有，伤心时也有，他是喧嚣，他也是父母去世后撒加的唯一安慰。
撒加从冰箱中取出一罐绿色啤酒，加隆的最爱，拉开拉环，啪嗒一声轻响，咕咚咕咚喝下，回荡在房间的咽下去的声音都清晰无比。
就在寂寞横行时，手机响了：艾俄洛斯。
“撒加，我在你家门口。”
“……”
似乎是跑过来的，艾俄洛斯气息不稳，额头有细密的汗。撒加手撑着门，挡住艾俄洛斯的脚步，沉默不语。艾俄洛斯没有丝毫的介意，依旧笑容灿烂：“刚才，你没有回答我。”
“回答什么？”
“你愿不愿跟我……”
撒加注视着，举起拿啤酒的手，慢慢地放在艾俄洛斯的肩上，微微倾身：“我不想再当杀手，既然你是BOSS的儿子，可以给我自由吧？”
艾俄洛斯骤然一沉，环住撒加的腰。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撒加的耳侧想起了略微低沉的声音：“当然可以，撒加，诶，总觉得是趁虚而入……”
……
“睡得不错。”
光亮刺眼，雪白的窗帘被拉开，放大的脸贴得很近。是艾俄洛斯□□着上身，弯下腰，身体跟阳光一样无法直视。撒加又闭上双目。
一个温柔的吻落下来，点了在鼻尖：“撒加，该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