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第十一章 红烛夜语（中）（1 / 1）

墨留香心头忌惮之意大起，但面色还是挂着淡淡的微笑：“姑娘别出心裁，让在下叹为观止。既然主人早有预备，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他衣袖挥舞裹挟着真气灌入壶中，激发的茶水从茶壶中喷出在空中绽开。眼看着沸腾的茶水四溅而出，引得女子花容失色的尖叫一声。墨留香面不改色，衣袖一卷，女子手上的两个茶盅飞天而起，将空中四散的茶水涓滴不剩的拢入茶杯。女子惊魂甫定，就发现面前稳稳的放着一杯茶水，她抬头看看墨留香，后者正惬意的端着茶盅，冲自己意味深长的一笑：“在下借花献佛，多谢姑娘。”

女子用手轻轻的抚了抚胸口，娇嗔着说：“墨先生世外高人，却怎么有如此狭促的性子……先生如此放心饮用，就不怕我在茶水中下毒吗？”

墨留香饮了一口茶水，入喉清新甘醇，果然是不俗的好茶。他精于医术，知道女子下毒之说不过危言耸听，于是轻笑一声，对女子说：“就算有毒，寻常□□也奈何不了在下。姑娘没有半点武功，和墨某共处一室，该担心自身安危的应该是姑娘才是。”

女子轻轻的嘟了一下嘴，不悦之色一闪而过，但还是涵养十足的抿了一口茶水，对墨留香说：“先生谦谦君子，自然不会对我一个柔弱女子无状。”

那女子说道“谦谦君子”之时语气微变，大有些讽刺的意味，墨留香知她还在记恨方才之事，但笑不语。或许是试探出女子并无武功，也或许是气势上扳回一城，墨留香心头突然舒畅了许多，暗笑自己疑心太重有些草木皆兵了。

女子经历了片刻不悦，很快又恢复到最初妩媚雍容的样子。她看着墨留香，脸上浮起甜甜的笑容，随口继续刚才的话题：“逆鳞经历数十年隐忍，直到嗣圣年初才初现端倪。那时候武后废中宗继而临朝称制。李勣之孙英国公李敬业起兵扬州，由长歌门骆宾王撰《讨武瞾檄》，率军讨伐武后拥中宗复位。此役九天并未支持武后，武后只能派遣左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率军平定。但李敬业名将之后，又有长歌门相助，一路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先取常州、又攻下润州，眼看着就要绕道南方，威逼洛阳。武后别无他法，只好接受武三思的建议，启用尘封已久的逆鳞。”她顿了顿，又抿了一口茶水：“逆鳞组织沉寂几十年，部下越散越少，早没有昔日的威风。但逆鳞核心的两支精锐--‘二十八宿’和‘天罡地煞’却将力量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姑娘居然连逆鳞也了解的如此详尽……的确如此，当年隐太子李建成自比紫薇帝星，以天上的星斗命名逆鳞的上上下下。其中最为精锐的，就是‘二十八宿’和‘天罡地煞’。”墨留香握着茶盅若有所思，似是在思忖什么：“逆鳞一加入战局，形势瞬间天翻地覆。节节败退的李孝逸有了逆鳞的相助，大军直逼李敬业的大本营扬州。李敬业挥师救援，双方在高邮决战。逆鳞的天罡地煞冲锋陷阵无往不利，李敬业的防线在他们面前简直如同纸糊的一般。二十八宿无声无息的降临，刺杀、投毒、卧底、策反，硬是把整个敌军战阵变成了修罗地狱。李敬业面对逆鳞一败涂地，连自己也在退往高丽的路上被二十八宿斩下了首级。”

墨留香说到这，声音渐渐有些严肃：“经此一役，逆鳞威震天下，不止九天，就连武后都感到畏惧。反乱方一平息，武后就开始联手控制逆鳞。”他抬头看看女子：“先是战功彪炳的大将军李孝逸被告谋反，将其放逐到蛮荒的海南岛，接着就开始裁撤彼时隶属逆鳞掌控神策右卫营和部分羽林军。”

女子点点头，被墨留香严肃的语调感染，面色的笑容收敛了些：“逆鳞名动天下，有手握大权，怎么会甘心再度沉寂。于是，逆鳞和武后对峙，卷入无数王公权臣，挑起了大唐十余年的内乱。直到武后去世，当今天子才以未登大宝之身，联手了九天方才平定了这漫长的纷争。”

墨留香思绪开启，卷宗上对昔日的记载历历在目，一时间倒有些不吐不快的感觉：“逆鳞在平叛一战中展现的实力不但让武后忌惮，就连九天也为之动容。为了遏制逆鳞过于凶残和诡诈的手段，他们也从幕后走出，着手对抗逆鳞中的核心力量。逆鳞固然凶悍，但是对比九天，还是显得稚嫩了许多。逆鳞与九天一战，固然是九天助皇家击败逆鳞平定内乱，但逆鳞也让九天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甚至有人传言，有几位九天天君折损在与逆鳞一战之中。”

“那些传言我也听过，但九天太过神秘，再怎么费心思，也找不到当年的真相……”女子脸上流露出一丝遗憾之色：“此役虽然两败俱伤，但李唐皇室终究知晓了逆鳞的实力，并开始对这股的力量抱有期待，想将其收为己用。九天要恢复元气还需要些时日，若是能收编逆鳞的力量，那么足以弥补九天休养之时大唐层出不穷的暗流。但由于两者恩怨颇深，就算九天肯放下身段揭过这一页，但逆鳞未必就肯心悦诚服。此时让九天出面，只怕事情会变的更加复杂些。这时候，九天和李唐皇室同时想起了一个被遗忘的组织--天外天。但天外天有名无实，根本无力节制逆鳞……四秘，就在这个时候诞生了。”

墨留香抬头，看看含笑盯着自己的女子，轻哼一声：“姑娘不必看我，我们闲聊许久，此时总算扯回正题了。姑娘既然在言语间贬低天外天，抬高四秘。那我倒要听听，你这是作何道理。”

女子浅笑着摇摇头，带着些撒娇的意味看着墨留香：“墨先生明明心知肚明，却故意刁难小女子，真是太坏了！”她明白墨留香此举是以不变应万变，想借此了解自己到底掌握了多少情报。左右墨留香的这个反应在自己预料之中，倒也并不在意，她看着墨留香，娓娓道来：“天外天本来就是九天和皇家中间的信使，虽然在两边有着几分面子，但想要收编逆鳞这样的组织，力量可是远远不够的。身负皇家之命却又难借用九天之力，天外天无奈之下只能期待江湖武林中的力量。”

墨留香眉峰一挑，淡淡的说：“所谓江湖武林的力量，无外乎是‘一教两盟三魔，四家五剑六派’。‘六派’之中天策府虽说是江湖门派，却更要身担大唐卫戍重责，拱卫京畿。皇家既然不想出面接触逆鳞，那么代表大唐的天策府自然不是上上之选。丐帮虽然号称天下第一大帮，但枫华谷和明教一战元气大伤，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新崛起。少林和纯阳方外之人，重在修行，不喜卷入争斗。万花和七秀是风雅之地，对这些可能卷起血雨腥风的俗务，自然是敬而远之。”他声音一顿，继续说：“至于‘两盟’，浩气盟恶人谷争斗不止，相互牵制，才不会理会彼此之外的事物。‘三魔’之中，雪魔王遗风、剑魔谢云流、琴魔高绛婷，无一不是性格怪僻以一己好恶断定世间法则之人，大概也不会对这些权谋之术感兴趣。”

“那么‘一教’呢？”女子挽了一下湿发，将头发微微盘到一侧，垂到肩上：“岁月流转，沧海桑田，这‘一教’之称早已易主，不知先生心中的‘一教’指的是？”

“败走西域的明尊教也好，远在边陲的五毒教也好，或者现在盘踞中原的红衣教也好，无论这‘一教’指的是谁，只怕都不是天外天愿意联手的。”

“的确，明教败走西域韬光养晦，五毒隐匿苗疆与世隔绝，红衣教行事奇诡早被中原武林视为公敌，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天外天所能引为助力的。”女子折好手帕，垫在掌心隔绝滚烫的壶柄，握着泥壶为墨留香和自己斟满茶水：“这么说起来只有‘四家’了啊。”

女子松开了抓握衣襟的手，宽大的衣襟敞开使得春光若隐若现，让人脸红心跳。墨留香不自然的把脸别到一侧：“姑娘既然早有准备，何必套我的话？姑娘若是知道什么不妨告诉在下，在下也想趁机揣测姑娘所谓的合作到底是什么。”

女子手指勾弄着湿发，妩媚的一笑：“先生智珠在握，小女子那点小小的居心，只怕早让先生看破了。”

墨留香默然不语，这个女子虽然全无武功，语气和煦温软，但国色天香的美貌下却给自己不小的压力。这样出彩的佳人，在江湖上不会籍籍无名，可是自己搜遍脑海中所有的记忆，也不能和任何一个人对应上。这个美丽的女子仿佛从画卷中凭空走出，带着颠倒众生的使命来到人间一样。

“‘南叶北柳，西唐东杨’，藏剑叶家，霸刀柳家，长歌杨家和唐门唐家，这四大世家虽然人数不多，但是精英辈出，更是武林年轻一代中的翘楚。”墨留香看着女子的神色，像是想从女子的神态中捕捉到什么似的：“唐门之威，震怖一方，昔日武林盟主唐简更是让天下折服。杨家名门世家，长歌门汇聚天下俊才，流觞曲水，风雅中暗含着不俗的武林力量。霸刀柳家名震天下，经久不衰，前任家主柳五爷是和纯阳吕祖齐名的陆地神仙。柳五爷看重叶家，鼎力提携，自名剑大会之后，天下之兵尽出藏剑。”

“近两年叶家柳家纷争不断，没想到墨先生出身藏剑山庄，却如此公正的说出柳家提携叶家的典故，真是让小女子敬佩。”那女子柔柔的说，声音娇糯，几乎要黏到人心里去：“叶家虽然后起，却铸造出远胜于柳家的神兵，江湖中都盛传‘天下五剑，得一为尊’。第一把名剑‘御神’为‘剑舞’公孙二娘所得，第二把名剑 ‘正阳’为‘剑圣’拓拔思南所得，第三把名剑‘碎星’被明教所得。第四把名剑嘛，当日并未通告江湖归属何人，但据小女子所知，彼时‘东洋魔剑’谢云流携十勇士回到中原，凭空杀出力压群雄，夺得了神兵‘残雪’。墨先生出身藏剑，想来更清楚此时，不知道小女子说的对么？”

女子看墨留香一言不发，甜甜的笑了笑：“藏剑山庄自‘残雪’之后，倒也多年没有准备名剑大会了，不过听说近来西湖似乎又铸出一把神兵，想必不久就能目睹名剑大会。墨先生文采武功都是当世翘楚，难道不去争夺下这把名剑？”女子低下头，面上浮上一丝羞怯：“若是能看到自己心仪之人力压群雄名动天下，小女子也不枉这一生了。”

墨留香冷冷的看了女子一眼，轻哼一声，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