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四章 惜玉怜香（上）（1 / 1）
红帐轻纱，金盏烛火，一阵阵娇婉的笑声回荡在大厅中，骚动着每一个男人心底的痒处。檀木和茧纸将整栋惜玉楼包裹的严严实实，虽然是午后，但关上门窗便透不出一丝阳光。昏暗的大堂只有烛光跃动着，朦朦胧胧中更加彰显出一种奢靡的暧昧。
“怜香惜玉，长安洛阳。帝都风雅，东都闻香。”这广为流传的一句传言，说的是长安和洛阳的两家青楼。
长安的怜香楼素有“一曲笙歌一杯酒，一卷诗文一春宵”之名，怜香楼每日纵酒高歌，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文人墨客无不络绎登门。或是千金买笑，或是文逗芳心，让怜香楼名噪长安，不仅有李白这样的名士流连此间，还有西域商贾乃至王公贵族也慕名而来，甚至连当朝天子都被惊动，为怜香楼题下“媚而不俗”四字。怜香楼虽说是青楼，却也是长安三教九流齐聚的会所。从文谈文，在商言商，很多朝堂之上不便谈论的事情，却可以在寻欢作乐中心照不宣的达成共识。
怜香惜玉两楼虽然并称于世，相比怜香楼深厚的背景，惜玉楼似乎就要单纯的多了。惜玉楼远离朝堂也不愿附庸风雅，它之所以能和帝都的怜香楼并称于世，是因为有着怜香楼无法比拟的纸醉金迷。宫廷的玉宴，西域的珍馐，只要你肯出钱，在惜玉楼都能享受的到。惜玉楼中网罗着天南海北的绝色佳人，各型各色的美女让再挑剔的客人也不得不心甘情愿的一掷千金。
白天里封闭所有的外窗，把一切光亮喧哗隔离在楼外，楼内的莺歌燕舞与香炉烛火，让每一个到来的人都流连忘返宛若坠入梦中。到了夜幕降临之时，惜玉楼打开所有的外窗，流光溢彩从窗里放射出去，成为洛阳城最为璀璨的夜明珠。
旷修无奈的看着面前喝茶的墨留香：“我记得你是最喜好清幽安静的，怎么选了这么一个媚俗的地方。”
墨留香闻言放下茶杯，难得的笑了一下：“如果说怜香楼是在媚俗中寻求到了风雅，那么惜玉楼就是把媚俗中的媚发扬到了极致。大俗，亦是大雅。更何况这里的老板刚刚从西域寻到一种奇香无比的茶，我也忍不住慕名来尝尝。”
旷修摇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墨留香：“这西域的茶，如何？”
“满是媚俗之气……”墨留香扬手把茶杯丢到一边，精美绝伦的古瓷就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他毫无惋惜之情，反而带着浓重的厌恶用桌上的纱巾擦擦溅出来的茶水，漫不经心的说：“不过，总好过东宫那死气沉沉的压抑……你见过骆子逾了？”
旷修解下自己腰间的酒囊，向空杯中细细的斟酒：“没有，我远远看到他就躲开了，现在这个时候，我还是不见他的好。”
“东宫卫队统领，殿前羽林指挥使，现在骆子逾不光是东宫的卫戍，更是太子在长安安身立命的护身符。”墨留香闭着眼睛揉揉眼睑：“这次骆子逾的两个兄弟死在塞外，太子体恤他，让他送两个弟弟的灵位到天策安放顺便探望下他的老父亲。不过，骆子逾并不愿因私废公，还是李泌用计激他立下军令状，迫使他来洛阳协助侦办轻尘一案，好借此让他可公私两顾。太子和李泌用心良苦，不过骆子逾似乎并未领情。他来到洛阳之后，就一心扑在案子上，别说回天策抚慰父亲，忙碌的就连府衙也没怎么回过。”
“他三弟怎么战死在哪里我都记不清了，只怕连尸骨都不曾寻回。他幺弟我倒是印象很深，那孩子是偷偷从军的，出征名录上并无他的名字。”旷修手一顿，两滴酒洒出了杯沿。他将这杯酒放在自己面前，另拿起一个空杯斟起酒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是人间惨事，更何况还是一次两个孩子。一个有名无骸，一个有骸无名。这样的事情……骆子逾迟迟不入家门，只怕是不全是一心为公，也有几分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父亲吧。”旷修端起酒杯，轻轻的摇摇头：“他两个弟弟之死我难辞其咎……现在我是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啊。”
“当时我虽然知晓了杨国忠对高仙芝的要挟，但我却叮嘱他忍辱负重一切照办。非要说难辞其咎，那么罪过报应也是落在我身上。”墨留香手指移动到太阳穴按压起来：“我当时把你都当做了弃子，哪里能顾忌的到区区一队东都狼。虽然对英灵有愧，但好在高仙芝如今已经稳定了西域，好在……你还活着。”
旷修沉默不语，把新盛满酒的杯子递到了墨留香面前：“各种机缘，无非天定。当日我已经把性命送给小尘，有着做樊於期的觉悟，但终究还是老天垂怜能让我按照当初的计划和你会合。如今能坐在这里已经是万幸了，只可惜对饮的只有你我，终究少了一人。来，喝酒，愿小尘吉人天相。”
“逢凶化吉。”墨留香端起酒来和旷修一碰，然后一饮而尽。然后低下头，沉默了片刻，轻声嘀咕了一句：“苏晓澈……看来欠下她一个大人情啊。”墨留香低声说完，又笑着看着旷修：“没想到这一战之后，你的话倒多起来了。”
旷修咧嘴一笑，摇摇头自嘲：“毕竟在鬼门关打了个转，多少有点变化也是正常的。”
“是啊，你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旷修看了墨留香一眼，给两人的空杯斟满酒水：“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这一杯敬你，愿你真的能淬成心剑，斩断前尘。”
两人碰下杯，各自一饮而尽。墨留香盯着空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看着疑惑的旷修说：“惜玉楼一炉熏香都价值百金，要是小尘知道我们在这个奢华的地方如此痛快的喝着街边几文钱的劣酒，你觉得他会说什么。”
旷修也莞尔一笑，摇摇头放下酒杯：“我倒不在意小尘说些什么，不过很好奇惜玉楼的老板会怎么想。”
墨留香微笑着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却被从大厅传来一阵笑声打断了。墨留香这边的雅间窗棱正对着大厅，撩起纱帘侧目望去，只见一张小小的酒桌却被一众美女簇拥的密不透风。
一名女子边笑边躲闪着跑出来，然后对着又是跺脚又是叉腰：“大师看上去规矩，但实则一点也不老实，姐妹们可要小心啊。”
听闻这声娇嗔，围在席间的女子各个笑的花枝乱颤，摇曳着婀娜的身段一哄而散。让人眼花缭乱的色彩在缓缓散开，宛若拨云见日般显露出一个锃亮的光头。
“是他？”旷修一怔，认出这是在巷子里偶尔撞上的那个和尚，接着有些错愕的看看墨留香：“现在佛门弟子也开始流连青楼了？”
墨留香看看那个和尚，眉头一皱，又缓缓舒展开，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恩。”
那和尚生的极为俊朗，剑眉英武非常却毫无生硬之感，搭配着灵动的明目露出一种别样的温柔。最要命的是这和尚看上去懵懵懂懂，但笑起来的时候唇角却流露出一种看破世情的狭促样子，这一正一邪两种神情完美的结合在他的脸上，勾的这一众见惯男子的美女，也不禁心旌摇曳芳心暗许。
那和尚声音极其柔和，故作惶恐之状：“女施主万万不可坏了小僧的名声，要是传到老板耳朵里被臭骂一顿和尚脸皮厚倒也无妨，只是别的女施主误听误信断了对小僧的施舍，小僧不是要被肚中的酒虫活活馋死么。”
周围的女子无不掩嘴窃笑，先前叉腰嗔怪的女子也不禁莞尔。她挽起纱袖露出芊芊玉手，擎起酒壶轻移莲步挪动到和尚身边，佯怒道：“可是刚才你手那般不规矩，得罪了我，你说怎么罚你才好？”
和尚一脸迷糊，满脸真诚之色盯着女子：“女菩萨说怎么罚，就怎么罚。”
那女子轻身一跃跪在了和尚的腿上，然后娇躯偎依在和尚身上，香唇贴在和尚耳边嘟哝：“那就罚你把我手上这壶酒一气喝完。”
这和尚嘻嘻一笑揽住女子的腰身，在女子脸颊上轻吻一下，然后张大了嘴巴：“姐姐是小僧的菩萨，这酒肉是小僧的经文，姐姐哪里是在罚我，这分明是在赏我啊！”
女子笑的花枝乱颤，突然尖叫一声，狠狠的掐了一下和尚揽在自己腰上手，然后合身贴上举起酒壶倾出细细的一道水注灌进和尚张大的嘴中，口中娇嗔着：“不规矩的臭和尚。”
和尚一边张嘴受用着美酒，一边呵呵憨笑着。看到这香艳的一幕，周边围观的女子们早就叽叽喳喳笑做一团。不远处其他几个客商看向这边不禁皱眉，想来必要对着和尚的放荡暗自腹诽一番。
旷修看着和尚，擎起酒杯：“这和尚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