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一章 东都奇案（中）（1 / 1）
小鱼笑了笑，引着两人往城中走去。一进城门便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繁荣之象，酒旗迎风而招，街道人声鼎沸。虽然不似长安聚集着各色商贾，但却透出一种沉积下来的富庶之气。柳一枚扫视来来往往的路人，只见人人脸上轻松喜悦迥异门前卫士如临大敌的情形，不禁好奇的看向小鱼：“完全感觉不到城中发生过什么让人担忧的事情啊。”
“那是因为这些百姓都不是江湖人啊。”小鱼用手指绕着刘海卷了卷：“平凡人自然有平凡的快乐。”
柳一枚点点头，看看曦和：“看来城中的事情是针对江湖人了，小和和带着剑，难怪守卫大哥会那么警惕。”
“还没有聊天吃饭的地方呢，柳先生还真是心急啊。”小鱼抿嘴一笑，不理睬略微窘迫的柳一枚，然后边走边说：“说起来最近今天洛阳城确实不太平，一连死了三个江湖大豪，洛阳府衙束手无策这才请动了驻守东都的天策府。”
小鱼带着柳一枚和曦和转过几个小巷，驻足在一处略显冷清的小店面前。上面的匾牌久经风吹日晒字迹早已模糊不堪，隐隐可以看出“铁谢”两个字，不等进门，一股浓浓的羊肉香气扑鼻而来。
“就是这里了。”小鱼指了指店门，看看柳一枚。柳一枚扶着曦和让她从马上跳下来，然后把缰绳松了松，在燎原的后背上轻轻一拍，燎原就踏着碎步没入巷子中了。马儿通灵乖巧，纵使见多识广如小鱼这般也不禁露出羡慕的目光。
“这是？”柳一枚本以为小鱼会带他们到一处奢华的酒楼，却不曾想是这么个陈旧的小店，不过里面飘出的香气却仿佛渗入五脏六腑，让人闻之生津。
小鱼拉着曦和的手，向店里走去：“这是洛阳城吃羊肉汤的老店，快过来坐吧。”
柳一枚看着曦和已经开心的随着小鱼在大堂之中找了处位子坐下，自己踟蹰在门前倒显得有几分拘束。他缓缓走进门，挨着小鱼和曦和坐下。刚一坐下，就看到一个店老板给旁边一桌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侧目望去，那肉汤熬的浓郁发白，汤里整齐的堆砌着一层白肉。汤中隐隐浮现着些许羊杂，上面漂起一层绿油油的香菜，点缀着零星红色的枸杞。店老板从托盘上放下一小碟辣酱，又放下一个盛满烤饼的藤筐。且不说扑鼻而来的香味，单单是看上去朴实却又多彩的色泽就令人食指大动。
“多谢。”邻桌的客人冲店老板点点头，然后伸手去筷笼中取筷子。店老板忙完手上的活儿，连忙转过来招呼柳一枚这一桌，这厢小鱼和曦和早已迫不及待的唧唧喳喳和老板交流起来。虽然那两人急切的不行，但店老板却很是耐心，一边记在单子上，一边时不时的冲灶台吆喝一声，倒是有条不紊。柳一枚本来就淡泊喜静，左右这两人有了主意，也就不愿掺合进去。他端起桌上待客的茶水，润润喉咙，忍不住打量了下邻桌的客人。
邻桌的是个看上去颇为年轻的汉子，眉眼方正不失俊朗，却透出一种与年岁略长的透彻和沧桑。他体态匀称，指掌间筋络虬聚，显然也是个习武之人。虽然身着普通的衣衫，但挺拔的脊梁却透出一种低调的霸气。这些都不足以引动柳一枚的注意，身为医者，柳一枚最先注意到的是这人的气色。
那是一种适才历经生死的苍白，怕是刚刚在鬼门关打了个来回。但是这样的伤势往往要卧床许久，但这人气色虽然没有恢复但行动却很自如，显然康复的不错。如此说来，这人的内功扎实体质卓然实属罕见，想必给他医治的大夫更是有着过人的手段。
“柳先生觉得如何？”小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柳一枚的目光拉了回来。柳一枚看看递到自己面前的菜单，大概扫了一眼，直觉上面的菜品并不繁杂，而且价格还颇为低廉，作为请客之人的柳一枚或多或少生出几分诚心不够的惶恐。柳一枚笑着摇摇头，自嘲自己的俗心，然后推开菜单看看店老板和小鱼：“就按着你们的安排吧。”店老板唱个喏，冲着灶台吆喝了一声，到里面忙去了。
“这店虽然小，确实羊汤的老字号。很多江湖人都喜欢聚集在酒楼之中，只有洛阳本地的人留恋这本真的味道，天策府的军士若是得了俸钱和假期，少不得要到这里喝上一碗。”小鱼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看看门外：“昨晚刚刚死去的天策府弟子秋文兆就时常过来坐坐，只可惜，以后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天策弟子？”柳一枚神色一变，蹙眉沉思。天策府虽说是朝廷机构，但是行事作风倒很贴近江湖。“诛尽宵小天策义，□□独守大唐魂”。天策府门下半数是为大唐镇守江山，还有些许弟子无心功名未曾投身军旅，反而游历江湖闯出一片天地。当今的浩气盟盟主谢渊，也正是出身自天策府中。天策弟子行走江湖却并非倚仗朝廷，而是靠着自身的武学。天策武学全部是沙场淬炼出的杀招，一招一式全无花巧最重实战，对战之中鲜有不敌。洛阳更是天策大营所在，若在这个地方诛杀天策弟子，实在是……柳一枚脑中灵光一闪：“莫非？”
“柳先生怕是猜错了，虽然神策军队天策一直虎视眈眈，但这件事和神策并无关系。”小鱼看着店老板一碟一碟在桌上摆上几味小菜，从筷笼中抽出两双筷子分别递给柳一枚与曦和：“因为，秋文兆是这些天洛阳城中被杀的第三个人，前面两人一个是洛阳城宋家的护院教头章晋，一个是浩气盟大侠方楠。”
“这么说，杀人者并不是针对哪门哪派，而是针对江湖中人啊。”柳一枚接过筷子，略微沉吟：“三人既然身份不同却都遭遇江湖仇杀，只怕多半是过往的陈年旧怨，或者是有人看之不惯动手除之……”
此时店老板也将捧着托盘，端上来三碗羊肉汤，柳一枚也不再多话，安静的看着店老板上菜。这三碗羊头肉搭配着辣酱和烤饼和邻桌别无二致，但是热腾腾的汤裹不住暗藏汤中的香味，羊肉香混合着些许中药香料的香气，近在咫尺撞进人的鼻子着实惹人垂涎。这店面虽小，但手艺却很了得，上菜的速度也颇为迅速，不多时店老板又端上一碟整整齐齐切砌羊肉，搭配着一小碗蒜汁。这白肉是凉盘不似羊汤的滚烫，几人纷纷伸筷取食，入口发现这些羊肉调料放的恰到好处，让人赞不绝口。特别是肉质肥瘦相间，内中锁满汁水，虽然有嚼劲却又生出入口即化的错觉。不仅仅是曦和，连柳一枚也被菜品吸引着多尝了几口。
“柳先生说的不错，其实这正是蹊跷之处，这三人除了章晋有着助纣为虐的名声，其余两人都有享誉一方的侠名，应该不是什么行侠仗义。若说是旧日恩仇，可这三人平日也素不相识，并没有共同的过往。从如今的情况看，除了从伤口判断出这三个是被同一个人所杀，并没有其他交集。”小鱼言罢微微一顿，夹起一味小菜品尝起来：“秋文兆在一个月前在敦煌附近偶然救下一个被马贼伏杀尚存一息的客商，客商临终前托付给他全部身家让他交给自己的妻子。秋文兆不为巨款所惑，一路上马不停蹄赶回洛阳，途中前前后后累死了六匹马，分文不少的把钱送到那商人遗孀手中，一时间‘六马之诺’的名声传遍了洛阳城。至于方楠则侠名更为卓著，他出身官宦世家却酷爱处处行侠，甚至大义灭亲手刃了自己的同族兄弟，平日里仗剑豪情，死在手上的恶人不计其数。”小鱼看看新上来的羊汤，取出藤筐中的烤饼掰碎了泡在碗里：“至于章晋，虽然人们鄙夷他善于阿谀奉承，但除了为地方一霸宋家看家护院之外，却也没有特别严重的恶行。”
曦和一边听小鱼娓娓道来，一边大快朵颐，听到这忍不住插嘴问：“不知道这几个人武功怎么样啊？”
“秋文兆在江湖上行走的时日不多难知深浅，不过他在天策学艺之时却在马术技击一道屡屡在同期弟子中夺魁，想来武功不差。那个章晋和方楠虽然行事作风和地位不同，但都武功都出自纯阳剑宗，在江湖中也是数得上的高手。”
曦和一愣：“我们纯阳的弟子么？”
柳一枚看看曦和，微微一笑：“纯阳是中原名门大派，去学艺的人络绎不绝，这些人是为武功而去，和你们这些天天在华山顶上修道的区别大了。”
小鱼用汤勺搅动着羊汤，轻轻的吹气想让汤凉的快些：“这三人致命伤口都是咽喉，第一个死的是方楠，是他在酒楼和朋友畅饮之时，被突如其来一支筷子贯穿了咽喉。第二个死的是章晋，是他从青楼后门出来的瞬间，被□□从后颈贯穿了咽喉。至于秋文兆，和前面几人略有不同，没人目击到他是如何死的，发现他的时候，他面色安详端坐在居所之中，咽喉是唯一一处致命伤，但现场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连凶器也没有留下。”
“看来杀人的也是一个高手啊。”柳一枚沉吟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记得进城前被拦住的时候，卫士看着我打量似乎是在对照什么人一般，莫非，天策府已经锁定了凶嫌？”
“柳先生果然敏锐。”小鱼停下筷子，对柳一枚轻轻颔首：“章晋死的时候在晚上，又是青楼的背巷所以目击的不是很清楚。但方楠殒命之时，宾客满楼倒是让不少人目击到了凶嫌。前后结合，官衙倒有□□分把握，于是广布人手一者缉拿疑犯二者防患再有遇难之人。”
“这样的阵仗，凶嫌不但没有落网，反而在天策府的眼皮下又击杀一人，不知道谁有这样的胆子和手段。”柳一枚尝了一口汤，直觉浓而不腻鲜香之中却不带一丝羊膻，无怪曦和只顾埋头品尝不肯多说了。
“柳先生游医天下见多识广，可曾听说唐门四杰？”小鱼抿了一口汤，问柳一枚。
不等柳一枚答话，曦和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接口：“我知道！我知道！‘初唐四杰，王杨卢骆’，分别是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对不对！”
柳一枚不痛不痒的在曦和头上砸了一下：“那是几位长歌门的前辈，小鱼姑娘问的是唐门四杰而不是唐初四杰，唐门四杰是四位杰出的唐门外姓弟子。”
曦和揉揉头看看柳一枚嘟着嘴：“那是谁啊？”
“寒溪悠雨落，白衣暗尘浮。”小鱼轻轻的吟诵了一首诗，然后看着曦和的样子忍不住莞尔一笑：“这‘暗尘’说的是昔日反出唐门的天罗之主唐翊尘，因为他自称和唐门两不相干，所以虽然姓唐却被列为外姓弟子。至于‘白衣’，如果我的情报没有错，只怕曦和姑娘已经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