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1）

“我做不到连他都做不到的事。”我说，“自知者智，知人者明。文长，你若够明够智，就该知道你这个建议，我断然不会接受。‘完师归蜀’乃是丞相遗愿。我拼将一死也要尽责。”

魏延沉默了，手中环首刀血迹已干。

“不如归去，文长。”我把目光从刀口上移开，移去魏延刀劈斧砍般的面孔，他已是蜀汉末一位扬名于先主时代的大将，绝不该被国家放弃！“无谓埋骨他乡。我很久没与文长痛痛快快喝一杯了。回去汉中后，我俩一醉方休可好？”

“好。”他扯扯嘴角。

“……多谢。”我勒住缰绳。忽闻高远的天空里一声清亮啼鸣，举目远眺，万里如洗的空中，有一只纯黑的苍鹰高飞远扬，左爪上隐隐约约挂着一抹红！呵——那莫不是“问闲”吗？阿棉放飞的鹰，已经忍过比苦难更苦难的衰老与死亡，生出崭新的羽、年轻的喙！正是新的生，覆盖在旧的死之上。我紧窒的魂魄豁然舒展，犹如子夜绽放的白昙……粲然仰望，垂首微笑。

魏延手起刀落！

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我眯眯眼，但见自己无头的身躯兀自高踞马上。

四十年后，陈寿在洛阳为蜀汉著史，写道：诸葛亮死后，魏延率部曲先一步烧毁栈道，阻止汉军归国。杨仪、魏延各自上表朝廷，说对方谋反。一日之中，羽檄纷沓而至。刘禅询问蒋琬，蒋琬保杨仪不反，而怀疑魏延。杨仪等人领大军重修栈道，返归蜀中，于南谷口与魏延相逢。将军王平临阵叱责魏延麾下士卒道：“丞相仙逝，尸骨未寒，你们怎敢如此！”士卒们知道是魏延的不是，都不再听他号令。魏延只好带着儿子与几个从人狼狈奔亡，逃至汉中时，他被马岱斩首。刘禅下旨，夷灭魏延三族。

“灭三族……毋乃太过？”陈寿抖抖发酸的手腕，嘀咕着。他重新读了一遍《魏延传》，字句虽然通顺，却总像少了点什么。他又完整翻阅了一回《蜀书》的成稿部分，这种“少了点什么”的感觉不但没有被遏止住，反而越来越强烈。到底怎么回事？太困乏了吗？他揉揉额头。在他手边，一份蜀汉旧档上，褪色的诸葛印旁，有一道宛若画眉的“U”形痕迹，已是淡到难以看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