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特训(1 / 1)
回到A大队,是我一直以来的奋斗目标,现在,我再次站在了A大队的训练场上。尽管是受训人员的身份,但我相信,我很快就能和我的战友、我的队长长相守了。
吴哲还是和以前一样,勇于质问;拓永刚这次没有中途退出,这让我很欣慰。
但同时我也很紧张,和选拔的时候一样,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作弊,我总是尽我最大的可能去提醒他们,希望他们不要失去不该失去的分数。
什么样的分数不该失去?像吴哲那样跟队长叫板而被扣掉的分数?我不知道,后来我的队长告诉我,磨砺参训人员的性格,也是特训的目的之一。一个合格的特种兵,必须能控制得住自己的脾气,这很重要。
我好像打乱了队长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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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长在办公室里拍着两份档案,袁朗坐在他的对面。团长说,这次的选拔条件不是人的条件,可这次的成绩让我惊讶。
袁朗说陆军老大哥的韧性和耐性一直都是我们钦佩的,我们不希望丢了步兵的精神,所以这次我们把重点放在了陆军步兵部队。
团长没想到袁朗会这么说,他也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他问袁朗,那步兵的精神是什么?
袁朗说,夜视仪可以出现故障,战车、飞机可以被打沉,战斗的最后,是人的战斗。我们不希望我们的军人在脱离了那些高科技设备的时候就变成看不到的瞎子,迈不开腿的瘸子。
团长点点头,好像很认同袁朗的说法,他说,道理是很有道理,可是你们的道理弄走了本团的两个好兵。对了,听说有一个兵你们之前就看上了?
袁朗笑了,他说,您说许三多吧,这个兵有主见、有判断、很聪明,还不是一般的小聪明,他的耐性和韧性让我惊奇,他的身上有我们A大队欠缺的精神。开始的时候,我们还有点担心,但是经过贵团的磨砺之后,我们现在一点也不担心了。
团长不乐意了,他说,你当我们这是给你们培育瓜苗的地方?
袁朗说,我们欠了这份情,我们记得。
这时,许三多和成才前来报到。
七连一级士官许三多报到!
三连一级士官成才报到!
二人站得笔直,目不斜视。
团长又翻了翻眼前的档案,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惊奇地问道:你们俩是同乡?那你们俩之前认不认得?
成才看了许三多一眼,有些腼腆地回答,报告,我们俩是一个村儿的,从小一块长大的,也是一辆车来到连队的。
团长叹了口气,拍拍档案又问,这是你们的档案,我一交你们就得跟人走啦,你们舍不舍得机步团啊?
成才说,报告,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许三多当然不舍得,只是他不会像上次一样,因为这次他去的地方是他一直以来努力要去的地方。
……我服从命令。
成才吊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他真怕他这个一根筋的老乡说出什么惹人不快的话。
团长在许三多眼里看出了不舍,他说,从你来,我一直在注意你,学历高,那没啥了不起,只要你肯学;做尖子、拿名次,那也没啥了不起,只要你肯拼;你一个人顶住了七连,这很了不起。团长挥挥手,去吧,做个最好的步兵,兴许将来我也望尘莫及。
许三多缓缓抬起右手,敬了一个军礼。
吃饭的时候,成才显得中规中矩,只是话有点多,他问了很多问题,大多数问题,袁朗都没有给他答案。
许三多安静地盯着面前的饭碗,耳边一片嘈杂声,好像是什么机器的长鸣,听着有点熟悉,可是仔细听的时候就只剩一片苍蝇似的嗡嗡声。他皱紧了眉头,使劲回忆那个声音。
这样的许三多让袁朗心里有点发慌,从团部出来,许三多还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他觉得许三多肯定是因为那个学员兵而讨厌自己了。
袁朗夹了菜放在许三多碗里问他,饿了两天了,你不吃饭吗?
许三多抬头问他,你刚才听到声音了吗?
袁朗和成才面面相觑,拿不准许三多突然问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是个什么意思,袁朗就问,你听见什么声音了?
就是,就是滴——的一声,我形容不好。许三多有些慌,因为他发现好像只有他自己听到了这个声音。
你太累了,三多。袁朗又给他夹了些菜,说,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吃完了,回去睡一觉,明天就别想这些了,老老实实跟我走,听见没?
许三多低头,他好像又让队长为他担心了。
许三多仍然坚持着每天的一万二,即使最后一天也不例外。他跑完回到连队的时候,空地上停着两辆车,一辆是越野车,上面坐着袁朗和成才,是来接他的;另一辆是卡车,带着红肩章的学员兵们正从车上往下跳,是来接收营房的。
许三多拿着他的背包出来,在连旗下站住,他缓缓敬了一个礼。带领着新兵的军官让许三多说点什么,许三多说,我是钢七连第四千九百五六个兵,我为我自己骄傲,我为整个钢七连骄傲,我记得钢七连为国捐躯的一千一百零四名前辈,我有扛起这杆连旗的勇气,我有为战友牺牲的勇气,我更有第一个战死的勇气,无论是将军还是列兵,只要他曾是钢七连的一员,我就有权利要求他记住钢七连的先辈。我希望你们能记住我的话,记住七连无曲的连歌!我们连长说,不抛弃不放弃,所以我们就叫钢七连。以后,七连就交给你们了。
说完,许三多敬了一个军礼。
袁朗发动车子,慨叹说,钢七连呀钢七连,再次让我受教了。
成才有些戚戚,他是钢七连的逃兵,而许三多的行为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一点。
从团部出来有三条路,他们走的是中间的那一条,这条路通往陆航机场。
坐上直升机,成才一扫在车上的颓废,显得特别兴奋,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坐直升机,他一直在和许三多讲话,说个没完。袁朗向驾驶员使了个眼色,驾驶员问,两位,飞的还稳吗?
成才兴奋地说,稳,特稳。
不晕吧?
成才依旧兴奋地说,不晕。
那就好,咱们赶时间。驾驶员说完飞机就沉了下去,再一拉,就像出了膛的炮弹一样往前冲了过去。飞机刚一着地,成才立刻就从里面扑出来跑到飞机后面去吐。
袁朗奇怪地看着许三多说没事,人都得有个第一次,哎?你怎么不晕啊?许三多说,我晕过,而且晕得很厉害。袁朗说那难怪,晕过的人很难再晕了。可是机步团没有飞机吧?
许三多说我晕单杠,大回环,456个。
袁朗大笑起来,他拍拍许三多肩膀,郑重说,许三多,我期待着我们并肩作战的那天,不要让我等太久。
袁朗把两人送到宿舍楼下,期间经历几乎A大队所有人的围观,士官在这里,正如袁朗所说,是个稀罕物。
齐桓早已等在楼下,他知道今天来的人里有许三多,可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齐桓苦着一张脸,许三多和他们太熟悉啦,他都不好意思扮黑脸了!
袁朗刚到宿舍楼,就发现几个基地指挥官早就占据了有利地形,所有人都挤在走廊里,看着对面宿舍楼下的两个身影。
二中队队长雷鸣说,哎,哥几个,你们说哪个是把咱老幺给降住的兵?
一中队队长陈稳说,我看是那个高个儿的吧,那个小个子的兵,看起来木木呆呆的。
心理小组组长俞青说,我看是那个小个子,你们没看齐桓对那小个子没辙吗?
四中队队长丁浩看了半天,忽然说,那个小个子兵好像有点眼熟。
雷鸣接话说,你们别说,听老四这么一说,真感觉有点熟悉。
陈稳沉吟,木木呆呆的,确实有点熟悉。
俞青不干了,他问,你们三个在打什么哑谜?那个小个子怎么啦?哎!俞青拍拍旁边的马建,哪个兵是啊?
马建刚想说点啥,正好看见袁朗过来了,急忙闭上了嘴。
袁朗看着一走廊的人,就说看什么呀?南瓜年年有,想削让给你们削!
别别别,陈稳连忙摆手说,南瓜是年年都有,但是能把咱们老幺俘虏的,可就这么独一份儿。说真的,老幺,你不会放水吧?
袁朗说,放什么水呀?不行就滚蛋!
俞青刺儿他:你这是打击报复呢?还是太有信心呢?
袁朗没说话,看着齐桓表演完毕,领着他们俩进了宿舍楼。几个中队长还聚在走廊里,那些兵们感觉到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氛,正想离开,就听见袁朗的声音——
小马,我看你现在挺闲的,不如去375给你队长我挖棵草回来吧?
其他人顿时鸟兽散,只有马建欲哭无泪地扛着木头去375了。
陈稳和雷鸣相互看了一眼,陈稳说,老幺好像挺高兴。
雷鸣说,惦记了半年的南瓜终于被他划拉回来啦,能不高兴吗?
丁浩突然又说了一句,我想起来在哪见过那个小个子了。
下午,齐桓发完作训服去袁朗办公室报告,报告完了开始大吐苦水:队长,许三多跟咱们都是老熟人了,我们什么样他还不知道啊?他肯定知道我们在装啊。
袁朗目光从电脑荧幕上移到齐桓身上:齐桓,我们训练为了什么?
选拔出可以和我们并肩作战的战友。
袁朗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说齐桓,不要本末倒置。
齐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天还没亮的时候,齐桓吹响了集合哨。袁朗站在树丛后面看着士兵们从那栋老旧的宿舍楼跑出来,最先出来的是许三多和成才,然后其他人陆陆续续的到齐。
但是士兵们面对的却是一片空地,周围一个人也看不到,渐渐地,他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袁朗看了看许三多,不错,仍保持着最标准的站姿,也没有和旁边的人讲话。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袁朗和齐桓他们才慢吞吞地从树丛后面踱了出来,走到这支已经松散的队伍前面。
接着聊,聊吧,不聊啦?
袁朗的语气显得有些幸灾乐祸,他在队列中慢慢地穿梭,突然把一个士兵给拽了出来,这个士兵刚刚讲话最大声。
入列。
是!
袁朗又晃到一个长得挺壮的士兵前,捏了捏他的脸,笑着说,够分量的,你会减下来的。
那个士兵敢怒不敢言。
袁朗一边走一边说,讲一下规矩啊,做好事儿,没分加,做错事儿,扣分,一百个积分,扣完走人。袁朗走到一个士兵身后撞了他一下,话真多你!
袁朗慢慢走到许三多旁边停下:齐桓,这个不用扣了,他不会讲话的。
齐桓会意:已经划上了!
袁朗的表情很错愕,他问许三多,那就没办法啦,没问题吧42?
许三多目不斜视:是!
齐桓原本准备好的话被噎了回去,袁朗幸灾乐祸地看了齐桓一眼,又对许三多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突然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是有苦衷的士兵,你可千万别以为我是故意这样对你的,我最怕你对我产生误会。
许三多继续目不斜视:报告,我服从命令!
袁朗被噎了一下,总算是体会到齐桓的感受了,他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走回队伍前面。
这里的规矩是我定的,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你们完全受我的支配,你们没有提问题的权利,只有俩字:服从。
这支队伍三个月的磨难就这样开始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吴哲和拓永刚已经累得爬不起来了,成才还能撑着洗漱完毕,体力最好的是许三多,他洗漱完了之后还替吴哲和拓永刚打了水。
吴哲和拓永刚目瞪口呆地看着许三多自动在寝室加餐,已经不好意思抱怨训练量大了。
拓永刚忍不住开口说,42,我们都知道你体能好,你就别再做了。
吴哲也劝:42,人的身体是有承受极限的,你再这么练下去会受不了的,41,你们俩一起来的,你也劝劝他。
成才说,他平时的训练量比这大多了。
许三多冲着他们龇牙一笑:我们的训练量跟他们平时的训练量根本比不了,承受极限是可以突破的,我们只有突破了我们的承受极限,在战场上才会多一分生的可能。
拓永刚和吴哲都愣住了,他们好像不能理解许三多所说的战场。
吴哲回过味儿来,问:42,我看那烂人老是找你茬,你以前是不是的罪过他?
许三多说,队,教官是为我们好。
拓永刚又呛上了:他怎么为我们好了?他无非是想显示他变态的优越感!歪风!邪气!
许三多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人,有的还差点把命留在了战场上。
拓永刚明显不信:现在哪有什么战场,你不会是危言耸听吧?
成才不乐意了,他说,你知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吗?他以前是医生,军区总院的医生!他给多少军人做过手术你知道吗?
吴哲惊奇地说,医生?医生怎么跑来当兵了?
许三多轻声说,我就是想当兵。
星期一的靶场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儿,老A们等着打击这些精英们的尊严,精英们等着让死老A们见识一番,这一切都终止于第一轮射击结束。
许三多利索地把枪组装好,用点射的方式打光了所有的子弹。他射击完毕站好的时候,还有三分之一的倒霉蛋刚把枪组装好。
士兵们哑火了,老A们很吃惊。
他以前打过九五?齐桓不可思议地说,他们用的不是八一杠吗?
袁朗也惊奇了,许三多总是在刷新他的认知,不过很快他就扯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朝那些士兵们喊:四十二个人,四十二条枪,一千二百六十发子弹四十四发上靶,哦,其中有三十发还是一个人打上去的。你们这些兵王!精英!
士兵们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愤怒,因为袁朗要求的这些事情他们当中有人能够做到,并且做得还很好。他们都是兵王,部队中的精英,所以他们憋着一股劲,同是受训人员,别人能做到,他们也就能做到。
射击,游泳,空降,机降,狙击,伪装,潜伏,侦查,夜袭,他们要学的东西很多,日子一天天过去,队伍在一天天缩水,所有的受训人员的神经都紧绷着。
这一天打坦克,拓永刚扣完了最后两分,他正颓废的坐在冒烟儿的行列里,在这个行列里的,还有吴哲。
齐桓拿着记分册走过来,对吴哲说,39号,你还剩两分,特此通知。
吴哲的平常心一下子就飞到了爪哇国。
许三多非常漂亮地完成了任务,被袁郎叫到一边问话,问完了话还不让人走,许三多只好在那里干戳着。
成才的打法有点缺德,让人找不到,倒霉的坦克手又一次被打冒了烟。
这一天训练结束之后,队伍中还剩下十五个人。
拓永刚的分数扣完了,他换回了原来的那套蓝色的空军常服,也戴上了分别已久的中尉肩章。他看了看同寝其他三人,在笑,在苦笑,我很高兴认识你们,尤其是你们俩,41,42,你们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踏踏实实,以后这两个数字就对我有特别的意义了。
拓永刚走后,吴哲忽然问,你们说2分能坚持到最后吗?
成才说,你已经通过了绝大部分测试了。
许三多说,你已经做到了很多以前认为不能做到的事情。
吴哲笑了,他说你们说的对,我以前喜欢玩精神力量,我习惯思考,从石器时代思考到纳米时代,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想,很少去做,可是你们告诉我要去做,所以我决定留下来和你们一起去做。
成才和许三多都笑了。
大队长铁路正在翻看选训的成绩,一边看一边说,说实话你那套暴君计划让我看了都头疼,这三个月我们都在等着你那队人马起义,真没想到,这四十二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退出,这让我惊讶。
这四十二个都是要强的人,更何况,他们当中还有一个比他们各方面都强的人。
许三多。铁路把许三多的成绩单拎了出来,不得不说你看兵的眼光很毒,这个兵的各项指标甚至比我们队上的一些特种兵都强。你确定要用那个了?
袁朗轻车熟路地从桌上摸走了铁路的烟,点上,然后沉吟道:必生者,可掳也;必死者,可杀也。真正可怕的,或者说真正可贵的是,是那些热爱生命并勇往直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