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1 / 1)
周府在城东,而千门巷在城西。
江汀抱着睡梦中的小宝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如果没有旁边这尊大佛,她现在一定会掏出包裹里的桃花酥,哼哧哼哧啃得香甜。无奈演戏要演全套,装悲情小白花就要装到底。
周勉也很后悔,早上下人请示他是骑马还是坐马车,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说要坐马车。自从和停云重逢,他的心就开始乱了。以前他可以说服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大业,停云离开他会过得更好。然而现实如此猝不及防。面对她的每时每刻都在不断地提醒他,停云遭受的所有苦难都是他的罪业。他们永远不可能两清。
车马缓缓进入千门巷。这是一个和皇城岁数相当的巷子。
潮湿的空气中有晨露的清香,墨绿的苔藓做着一个名为阳光的梦。
到了宅子门前,周勉率先跳下马车。马车夫才慢吞吞地摆上脚凳。江汀站在巷子中央四处张望,幽深的巷子不见人影。对门的人家种了花木,枝桠深深浅浅,探出墙来。而周宅的木门久不打理,显出了灰白的颜色。
周勉取出钥匙,将将向前一推,挂锁随即哐嘡落地。它四肢舒展,躺在地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江汀突然想到了周星驰版唐伯虎里的石榴姐。
“噗……”她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
周勉却以为她在嘲笑他。车夫停车去了,此处只得他们两人外加睡娃一只。情形顿时有些尴尬。
江汀连忙补刀:“大人神功盖世,这锁儿自知不敌,所以赶紧弃暗投明!”成语不是这么用的啊喂。
“……”周勉想解释,却有心无力。停云走后,他的确再也没有回过这里,更别说修缮了。
江汀站在四四方方的前院,想象停云住在这里的情景。院子里有一棵枝叶繁茂的枣树,可惜现在还不是结果的时候。
树下阴凉处摆着一张石桌并四只石凳。停云一定常在这里小憩。
她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习惯安静地听江汀吐槽,聊到高兴时也会抚掌大笑。她教江汀怎么做小食,怎么照顾娃娃,怎么处理邻里纠纷。就像她姐姐一样。
江汀把宅子从里到外逛了一遍,然后从正房开始着手整理、打扫。小宝已经醒了,他对这陌生地方感觉新鲜,看到什么都想跌跌撞撞地扑上去摸一摸。但江汀唯恐积尘呛到他,便把他交给了周勉照顾。
“我去雇几个仆妇替你收拾。”
“不用了,我自己收拾。你帮我照顾小宝,我已感激不尽。对了,我带来的包裹里有他爱吃的点心还有他的喜欢的小玩意儿。”
尽管全副武装,江汀还是被呛得泪流满面,她现在这副灰头土脸的模样,简直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周勉几次三番都想劝她,却不知怎么开口,只好在一边看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掸尘。
中午周勉让长随在附近叫了一桌席面,就打发了他回去。吃食很丰富,其中有一盘点心形状别致,是玉米面做成的小乌龟,得了小宝的青睐,他一人就霸占了一整盘。周勉教他这叫龟,于是他一下午都冲着江汀龟龟龟龟地叫唤。江汀送了他一枚白眼,内心狂飙,它其实在你旁边啊喂。
一直到傍晚,江汀只收拾出了一间正房,一间耳房和小厨房。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周勉,我兄长或已收到你寄去的书信。我想我们是时候回家了。今晚我下厨,我们在这儿吃个饭吧,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你……”你别走?你怎么不多留几天?不,都不对。周勉觉得他一定是舌头打结了,所以才不知道说什么,“……一路平安。”
“我会的。”
小厨房有现成的厨具,材料是她早上带来的。江汀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忙开了。
暮色四合,前院凉风习习,今夜的月色竟是不错。
只是,周勉看着桌上的“菜”有点惊异,这真的不是他们中午吃剩的席面吗?
白菜盒子和翡翠豆腐炒成了一盘,素什锦和片鸭凑做了一堆,最神奇的搭配当属醋溜木须和京酱肉丝。周勉无不失落地想,她一定还是不肯原谅自己,所以连最后一顿都不想让他尝尝她做的饭菜。啊,其实是她根本不会做菜好么。
“浪费可耻,劳动光荣!”江汀捧着一大只热气腾腾的瓷碗走了过来。
“你说什么?”
“啊?哦,没什么,我说你们怎么还不吃。”
小宝的脖子上系了一条手绢,正在拨弄中午的乌龟,冷不防一口咬掉了它的头。
最后一盆菜上了桌,竟是一大碗汤面。
江汀笑吟吟地给周勉盛了一碗:“我一时疏忽,竟没有买米,你就权当主食,凑和吃吧。”
周勉看着眼前的小碗汤面,鼻尖嗅到那记忆中熟悉的味道,差点被热气熏出泪来。
他提筷唆了一口,面香四溢。面条绵软,不失筋道,腰花香脆,小葱解腻,最难能可贵的是,和面、下面都用了猪油,而不是京中常用的麻油。
他突然想起来,当年进京时,他因车马劳顿,失了胃口,一连几日不曾好好进食,于是,停云变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
他们路过京口,他忽然对那里的汤面情有独钟,一连吃了三四顿。
一天清早,他们即将启程时却怎么也找不见停云。周勉心急火燎地在镇上挨家按户地敲门询问,终于在一户偏僻的老宅子里找到了停云。
原来,那宅子的主人曾做过金陵知府的大厨,尤其擅做面食。停云托客栈老板替她求了情,五更不到就上门学艺。
他们在京口停留了三天,而她已经学了两夜。原来,他每天早上的那一顿都是停云亲手做的。
他觉得心痛难抑。这些年,他几乎快要忘记她,忘记美好的回忆,也忘记自己对她残忍。但这并不能代表那些事都没有发生过。
趁着周勉发呆的空,江汀从桌下摸出了两坛子老酒。拍了封泥,自斟自酌起来。小宝骨碌碌地看看周勉又看看她,然后大胆地拿一只筷子猛戳桌上的菜,一盘接着一盘,有时还对着两人咿咿呀呀地说几句,一本正经像在对话。
周勉顺手拍了另一坛子酒,也跟着喝起来。只不过江汀是小酌,他是牛饮。不一会儿,一坛“料”酒见了底,他也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江汀拿一只筷子戳戳他的背,他依旧一动不动。
于是,她放心大胆地抱起小宝去了耳房。小宝今天特别精神,原本天一黑他就要睡觉,今天一直在床上爬来爬去怎么都不肯歇息。好不容易哄睡了他,江汀已经累得腰酸背痛。
想想接下来还要干一票,她就想翻白眼。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总算把周勉拖到了正房的床上。都不用装,她现在活生生就是一副被人蹂lin了的模样。皱巴巴的衣服,一股汗味儿,发髻散乱,钗子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说了演戏演全套嘛,也不知道电视编剧怎么想的,栽赃嫁祸什么的,真的只要tuo光了睡一起就可以了?初出茅庐的小朋友可能不知道,周勉又不是雏。于是她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她的“料”酒可不止蒙汗药,还有一点点那个啥,你们懂的。
周勉的常服也好不到哪里去,睡倒时打翻了酒碗,前襟一股酒味儿,下面么搭起了帐篷。江汀拿眼瞟了一下,突然就不自在了。
卧槽,老娘还是黄花大闺女呢。老娘要跑路!老娘要罢工!老娘要涨薪!
要不去找个姐儿?但是,不认识路怎么破?能打的不?
或者去街上拦一个行人,然后傻呵呵地问他:“请问,青楼怎么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