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解脱（1 / 1）

过长的梦使朔夜瘫了许久，她不动弹，但睁着眼，眼神清明。直到她有气力坐起来，阎君才问她：“清醒吗？”

“不能更清醒。”

“那么，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阎君请芒草将安排告知朔夜。他们要进行一场法事，对朔夜而言很残忍的法事。但他们非常清楚朔夜“本人”不会拒绝参与，所以朔夜才点头，阎君就在一旁理所当然地说：“你果然清醒得很，明白这件事纵然痛苦，却是你永世摆脱命运的出路。”

朔夜无甚表情，反向阎君道：“您怕是老就计划了今日事。”

“为何这样认为？”

“向来守护我族人的大神是否还存在世上，这样的事或许一般小仙无从得知，无法感应，但阎君必定知晓，何况您一直想要解决那些怨灵的问题，怎会不去调查大神踪迹？既如此，您为何不将无论我成仙与否都无法影响我族人的命运这件事告诉我师父？您难道不清楚她有多希望我成仙？

您一直看着笙儿投胎，并不阻止师父的做法，大概就是在等她和地府越来越契合吧。您使笙儿为鬼官，她落在您手中成了棋子，我若不答应您的安排，她还会安好？我与她只怕更无法在一起了。

我一直以为是您大发慈悲，又看在我师父自毁修行的份上上才饶了我自杀的罪过，放我早早去投胎。当时您假作放低身段要我帮忙，我当真是信了，我说想看看笙儿会如何对待转世的我，但并不希望在成年前有任何想起她的可能，您应我这个小小的愿望我便能帮您。

当初您并未说明需要我帮助什么，直到我听了您刚刚的那一大堆解释，直到我恢复记忆，再加上您终于正面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才恍悟过来。您应该是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在计划现在的事情了，对吗？

我想您当初还是相信师父可以解决好怨灵的问题，所以才没有出手干预。您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不可收拾。他们因为大神的庇护而变得不同，人如此，亡魂如此，怨灵更是不得了。您不好处理。

于是您布了很大的局，等到我不能更痛恨这身骨，巴不得毁了它的时候就是您目的达成之时。

阎君可是谋得深远，远比我师父计划得周到。”

对朔夜的话，阎君不否认，鬼神之类的存在根本不似人一般会讲情义、道义，为达目的，他就是算计了所有人又有何问题？

阎君从芒草处得来的办法很简单，也很残忍。既然怨灵恨谷雨和朔夜不成仙，那就让她们将原本从大神那里得来的东西“还”给它们，让它们泄恨。只是谷雨早就毁了自己的仙骨，她即便想替朔夜分担痛苦也毫不可能。

无数怨灵噬骨饮血，朔夜其实并无存活的可能。但她若不做出牺牲，无人能获得解脱。

时雨最反对这方法，由朔夜一人去承受众多怨灵的伤害，只怕她的魂魄也会被撕毁。若是如此死了，世上将不再有朔夜。

她怎会死？阎君说自己不肯收的人，谁敢让她死？

可那噬骨饮血的痛苦多么残忍啊！时雨如何能让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去受那种折磨？

然而这种苦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你想想，这遗留数百年的问题，到今日终要解决了。关于你，关于谷雨，关于所有人……纵使你不肯，她自己也绝对会将这件事做了，甚至是硬要去做。你非常清楚她的心思，加之你的私心，竭力让她去做才是你的真实念头吧。”

阎君如是说，时雨无法反驳。竟然这数百年的时间里，她对朔夜的期许全数来于她的自私。所以最终她也开口让朔夜“成全”，她真的希望自己不再背负那些不属于她却也由她而在的罪孽了。

那便去吧。

朔夜不在乎要否成全他人，只为使自己解脱，顺便做些好事而已。经此之后，哪怕她会灰飞烟灭都无所谓了。唯一怕的是她不复存在，苦了桐笙。

阎君再次强调朔夜绝不会有性命危险，只是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复原，或许三五年，或许十余年。

那么，朔夜必须先去见一个人。所有人以为她要见的是桐笙，并没想过她说的是那个被她抹去记忆的兰兰。

只有不成熟的人才会在那样手忙脚乱地抹去兰兰的记忆。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朔夜觉得好笑极了，但这种好笑也让她高兴。假定恢复记忆前的她是最初的她，那今时今日的朔夜比其当初长进太多了。

朔夜到黑花南河使兰兰记起了她，也知道了桐笙，知道桐笙是朔夜钟情之人，却唯独不知道自己原本是钟情于朔夜。

朔夜毕竟珍惜与兰兰的发小情谊，所以专程来归还记忆。而兰兰得知朔夜即将远行，此次前来意在道别。

“你要去何方？”

“极北极寒的地方。”

“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呢？”

“去寻一种可治百病的树。”

“极寒的地方还能有树生长吗？你要怎么寻？”

“耐住了那种严寒就能找到它。”

“要去多久？”

“未知归期。”

“桐笙可要随你去？”

“不。”

“她可知道？”

“不……”

朔夜走了，看那身影让兰兰以为今生都不会再见她了。

兰兰问遍山庄里的人，“极北的地方真的有一种树可以治百病吗？”有一些自称学识渊博的人都不敢断定是否。她问不到的，因为根本没有那个地方，那种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