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第八十一章 枷锁锁心(1 / 1)
踩着最后一抹余光回到晴沅宫的白露,首先看到的是跪了一地的丫鬟太监,还有大殿中央笔直站立的男子身影。
乌黑描金的袍子笔挺的贴着他健硕的身躯,繁杂的盘龙纹虽然贵气逼人却依旧遮盖不了男子身上森冷的杀气,他一步步踏出大殿,在院落中站定,面对若无其事归来的少女,夏汶澈额上青筋毕露,手在身后狠狠的握紧又松开,开口的语音冰冷刺骨,“你到哪里去了。”
白露歪了脑袋,面无表情的回答,“去看了霜儿未来的丈夫一眼。”
“可还满意?”男子略带嘲讽的问。
少女认真的想了片刻,决定如实回答,“尚可。”
夏汶澈忍了忍,压制住内心的愤怒,将那一丝见到她回来的欣喜和激动密密的藏起,漆黑的眸子内翻涌着波涛,有些泄愤般的开口,“苍被段氏姐妹带走了。”
白露猛的抬起头,眸子瞬间亮的惊人,却又在顷刻间淡了下去,笑问,“是为了治苍的经络么?听闻段七谷可妙手回春,他们何时启程,几时可返回?”
面前的男子诧异的愣了下,随即冷笑,“你还真的是毫不担心,难道就不怕我杀了苍么!?”
“你若杀了苍,我便杀了你。”少女轻笑着看向他,吐息幽香宛如蛊惑。
少女平淡而坦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偏偏还眉眼含笑,放佛在请对面的男子一同赏花般的悠然惬意。
男子却在瞬间失了神,有多久,没有看到她对自己笑了呢?
上一刻还怒气汹涌的夏汶澈此刻却满心的疼惜,甚至有些欣喜的看着白露的笑,虽然是威胁的话,狠绝的情,但却如上等的蜜肴,瞬间甜了男子枯凉的心。
白露丝毫未觉对方的变化,自顾自的四下环顾了一番,轻轻叹息。
跪在院中的丫鬟太监似乎都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一个个哆哆嗦嗦的将脸贴紧地面,恨不得融进去似的,而红罗的唇角隐约有一丝血迹,三娘的脸色也苍白发青。
看来,这次私出,惹了不小的麻烦呢,白露垂了眸子,又有人,因为我受伤了呢
暗自苦笑了一声,无声的吐出一口气,少女坦然的抬头看向尊贵的皇帝,轻声问,“你准备怎么处罚我?”
“你不会跑了么?”夏汶澈低沉的声音从头顶缓缓压下,带着威严。
“若有机会,不再连累他人,我还是会离开。这里,关不住我。”一字一句,坚定而缓慢,带着笑音,带着决绝,却又温柔如情人间的耳语,柔柔绕饶的散在空气中。
夏汶澈的最后一丝神经终于蹦断了,他狠狠的咬着牙,吐出的话语冷然而决绝,“给她上锁!没朕的命令,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
“是!”众人齐齐出声,在皇帝强大的威压下奉上最真实的忠诚,黒木和紫檀走向前来,捧着一个巨大的木盒站在白露身前。
“看来,早就准备好了呢。”少女笑的风淡云轻,没有丝毫反抗的跟两人进了寝室,任由两人将冰凉的铁链锁在自己双手双脚处,四条链子的另一端牢牢的固定在床头铜质麒麟兽嘴中的圆环上,吧嗒一声轻响,锁住了。
锁住了肉体,也锁住了心灵。
却心甘情愿。
手腕和脚踝处的铁环上被细细的包裹了一层柔软的皮革,或许是担心粗重的铁链和肌肤长时间接触会造成磨损吧。少女低头,坐在巨大而柔软的床榻中央,宛如被固定了四肢的漂亮玩偶,四肢无力的垂在身侧,面无表情的仰着嘴角。
门外的皇帝一直注视着毫无反抗的少女,眸子内的挣扎一次次的闪过又被自己一次次的压下。
不能再出差错了,哪怕锁住她,也不能再次失去她了,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绝对不要再尝一次了!
夏汶澈收紧了手指,坚毅的身躯微微摇晃,小白,到底要怎样,你才能再次对我敞开心扉?
白露笑的空洞,却依然美丽,苍白的脸映着烛火,恍惚脆弱的放佛随时会化风而去,却又鲜活明亮的宛如仙人。
之后的一年时间,所有人看到的,都是这样的一个白露。
赤着双脚,随意的披散着黑压压的长发,身着宽松的白色长袍,悠闲的坐在窗边看屋外的风景,眼中,始终淡然如水。
铁链的长度只能让她在这不大的殿内走走,她却日复一日的坐在窗边那把黄花梨木椅上,靠着窗栏,看春花秋雨荷开寂寥,听夏风冬雪雁过无声。
或许是屋内太过温暖,或许是铁链束缚了四肢不方便行动,少女每日只着一件单薄白衫,赤着双脚,散着长发,安静在呆在屋中,脸庞因长日不见阳光而愈显苍白透明,不管膳食多好,依旧日渐清瘦,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误入尘世,被这世俗浊气所伤,只能渐渐枯萎。
殿内每一寸地面都铺着厚实的地毯,这种番属国朝贡的针织品是上等的羊绒织就,繁杂的手法在整个凉都都找不到任何织娘能效仿一二,巨大鲜艳类似矢车菊的花卉据说是那个小国的国花,白露每每踩在蓝紫相间的花朵上,都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矢车菊的花语,似乎是幸福呢。
脚下柔软的触感,密密的羊绒像水波一般舒适却又带着火焰的温暖,少女拖着沉重的铁链,缓慢的走着,感受着脚心微弱的瘙痒,总是不由自主的轻笑。
快了,过了这个冬天,就能见到霜儿和苍儿了。
少女的笑纯澈而清透,漆黑的眸子不再深邃,淡淡浅浅的望着每一个人,放佛随时都会笑出声来,却又总是恰到好处的收敛情绪。
像一层轻薄的白纱始终笼罩在她的身上,飘渺而带着隔离感,虽然只有薄如蝉翼的一层,却是所有人都无法跨过的巨大屏障。
三娘曾后悔、也曾迷茫,这样的白露,真的好么?
不再仇恨他人,不再激烈反抗,只是安静的待着,寂寞的笑着,无害的宛如初生的幼兽。
除了那清瘦的身躯上宽大的袍子随时晃着人眼,除了那原本洁白的脚踝上密密狰狞的伤疤刺痛人心,除了那寂寥无神的眼眸揪扯神智,其他的,似乎都很好。
夏汶澈上瘾一般的看着白露,看着她笑,看着她出神,看着她抬脚踩着花朵渡步,怎么看看看不够,常常是一个眨眼,天从明到黑,再由黑泛白。
他不愿立后,害怕白露再次消失,所以许诺来年霜儿出嫁时让苍也回来观礼,闻言白露笑的欢欣,眸子内是满满的期待,让高高在上的帝王忍不住愿意自降身份,跪坐在她身边陪着笑意。
两人的关系似乎缓和了许多,偶尔,白露也会跟他说说话,声音如人一般清清浅浅,身边的男子亦柔着嗓音一一回答。
只是,他抬起的手,却总在即将触碰少女肌肤的瞬间被不着痕迹的躲过,白露虽然笑着,内心却一直是大雨滂沱,始终定格在过去的那一天。
不如,解了锁链?
可她的心还没有解开锁链,身上的束缚一旦解除,她一定会离开。
可不解开锁链,她的心更没有机会得到释放。
夏汶澈从没有这么瞻前顾后,为了一件事翻来覆去的想,彻夜不眠的思索,长吁短叹的摇头,最终无能为力的坐下,强势霸道的男子在白露面前变成了不知所措的孩童,捧着手中的糖小心翼翼的站着,不知道该吃还是该藏。
怎么办?怎么办?越是简单的选择越是难以抉择。
放?不放?
留?不留?
帝王健硕的身影透着巨大的寂寥,漆黑的眸中巨浪翻涌,激烈到让天地变色。
却,始终难以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