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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黑夜里静室的任何声响都能传的很远。
来了。
男人嘴角上扬，望着漆黑的天花板，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
“踢哒、踢哒……”脚步踩在木板上发出的声音，一个人影逐渐在朦胧的月光下显现。
这个人影很纤细，她的动作很轻，到了房间之后就打开随身携带的小电筒翻找起来。
男人在黑暗里默默地注视着她，只见她正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他藏在一个衣柜后面，完全背光。如果不仔细看，绝对不会有人能发现他的存在。
后来的那个人影找寻了十来分钟，却依然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为什么没有？不可能啊。”黑影在自言自语。
“你是要这个么？”
男人突然现身，手里拿着一盘录音带。
黑影一惊，身子如同狸猫一样退后。她探身入怀，掏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那名男子。
男人面带微笑地走过来，但黑夜掩盖住了他的笑脸。
“真是奇怪啊，你竟然会用枪，不过不要紧张，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时时刻刻戒备着。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变啊。”男人说着话，声音带点唏嘘，像老友重逢。
“你是谁？”黑影警惕地看着男人。她对他有种熟悉的感觉，但不敢确定。
“你的话真是令人伤心。”男人苦笑一声，摇摇头道，“这么多年，我依然能够记得关于你的一切——你的一颦一笑，你的每一个动作，甚至连你身上的发丝我都记得很清楚。而我，只是声音变了，你就不认识了么？”
男人说着话，走出阴影。
“啪嗒！”电筒落地的声音。
她全身颤抖，语气有股压抑的激动：“是你？！”
男人微笑起来，走到前面，张开双臂想要拥抱她。
“是我，我没死，我回来了。”
黑影不由得退后一步，声音略带着颤抖：“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
“你应该知道，我不在乎这些。”男人嘶哑的声音里透露着伤感。
“我在意！”黑影说了一句，猛地把男人手中的录音带夺了过来。然后她转身离开，朝门口走去。
男人快走一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干什么？到这里就够了！你还不打算收手？你知道你的对手是谁么？”
“以前我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但现在我知道了。”黑影毫无征兆地拿掉她脸上的鬼脸面具，露出一张被烧的千疮百孔的脸。她是钟灵秀，当年的石城警察局警花，如今只是一个毁了容的女人。
看着她的脸，男人身体颤抖，有些不敢相信：“为什么会这样？”
钟灵秀冷笑一声，眼里射出仇恨的光芒。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的好上司？我原本还怀疑孔家的事是萧山做的，这才把他儿子拖下水。但直到我看到徐达的日记，我就知道自己错了。而刚才我看到你，我就明白了，事情真的是在朝着我不期望的方向发展。”
“既然你知道是谁，那你还不停手？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男人搂着钟灵秀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喝。
“浦剑，直到现在你还不肯说实话吗？你一直就是段杰的走狗！”
“对！我就是他的走狗，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都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吗?”浦剑摇晃着钟灵秀，声音突然提高了几个分贝。
钟灵秀从他的怀中挣脱，冷冷地看着他，道：“为我好？这种话你也有脸说出口？”
浦剑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被心爱的人误会是这世上最大的痛苦。
“当年，如果我不听段杰的话，我在警局就只能永远当一个小警察。那一年，我说好要娶你，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一个小警察，家室又不好，我拿什么娶你？难道让我去偷去抢吗？”
“现在说什么都是借口。”钟灵秀别过脸，眼泪横流。
“不，我要说！”浦剑像疯了一般，“当年，段杰对我说，如果不想一辈子当小警察，就要听他的话。否则的话，他会让我永远出不了头。以我那时的实力，我拿什么和他斗？而且，难道就你以为你想做一个好警察，我就不想吗？我也想当个好警察！但生活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不付出一些东西，有些东西你就必须失去！”
“所以你选择出卖良心，为他遮掩罪行？”
“我是出卖良心，但那都是为了你。当年你父母催我和你结婚，我没钱，他们就要挟我要把你嫁给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比我有钱、有权。我很绝望，可就在这时，段杰找到了我……他说只要我听他的话，我就能晋升！”
钟灵秀怔住，浦剑说的这些她都不知道，父母当年也没对她提及。当年她和浦剑相爱，以为结婚很简单，却没想到还有如此多的负担压在浦剑身上。如今韶华逝去，光阴不在，有些事已经无法挽回了。
“你为什么不对我说呢！我不要你有钱，也不要你有权！”
浦剑冷笑一声：“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罢了。你知道，当年你看中一件落地裙而我却买不起时，我的心情是什么吗？虽然你说没什么，但我从你眼里看到了失望！一次失望你可以忍受，但两次呢，三次呢？”
似乎是觉得快要丧失理智了，浦剑连忙摇了摇头说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再说什么都弥补不了了。”
“既然弥补不了，所以你就破罐子破摔？”钟灵秀讥讽一笑，“段杰说你跟了他之后，他就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可结果呢？你现在还不是人不人鬼不鬼？”
“有所得到，必将有所失去。我虽然只能行走于黑暗，但我的家人却可以很快乐的活于光明。”
“好伟大的理由。”钟灵秀嗤笑道，“当年石台山案，也是出自你的策划吧？”
浦剑眼神痛苦万分，双手不断地抓着头发，他几近崩溃地嘶吼道：“我虽然良心黑了，但绝对不会害你！”
说罢，浦剑深吸一口气，陷入回忆。
“当年，孔家发生灭门血案，全城震动。这件事情存在猫腻，段杰的意思是冷处理，让这件案子逐渐冷却下去，然后彻底消失在公众视野。但我那时脑子发热，对此案很热衷，经过多方走动，很快就找到了一些线索。段杰知道后就决定除掉我。
“而就在石台山案的前一天，我独自找段杰谈话，我威胁他，就算我死了，他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他刚开始只是觉得我在做垂死挣扎，直到，我将那天的事情说了出——
很久以前，我曾经出面私了了欧阳淞和约翰的性侵女学生案件，而交换条件就是让他们帮我的小弟——徐达走上校长之路，混迹在白道上，这样更有利于我的一些黑道生意。而出乎意料的是，欧阳淞他们竟然和徐达私下勾结，让我喝下逼供水，将所有的一切都说了出来，而且还被录了音。就这样，我的把柄握在了他们手里。同样地，段杰的把柄也是被录入其中。只是，他们害怕段杰的势力，不敢对段杰做什么。可我就不一样了，我完全沦为了他们的奴隶。可这一切都不重要，只要我还跟在段杰身后，我相信，好日子终有到来的一天。
可是，即便这样，也无法阻止第二天的石台山案。不过幸运的是，那次坠崖我并没有死。于是我连忙找了个替身做成我死亡的样子。”
钟灵秀打断他：“哈，你还真是机智。但你有没有想过，我还在车上？你一个人独自离去，可曾管过我的死活？”她的声音充满怨毒。当年虽然在坠崖中生还，但却失去了最在意的容貌，如何不恨？
浦剑痛苦地道：“我当时神志不清，简单检查了你的伤势以为你已死亡，所以……”
“所以你就独自离去了。”钟灵秀接过他的话，“说到底，你还是只在意自己的生死，以前说的爱我全部都是假话。”
浦剑低下头，他此刻似乎只能沉默。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但我只想让你不要再搀和这件事了。你会死的！你斗不过段杰！”浦剑的声音有丝哀求。
“他害我成了这个样子，你觉得我会离开？就算不是因为我自己，他害死了那么多人，我也要把他揪出来！我……”
还不待钟灵秀说完，浦剑一把上前将她抱住。
“当年因为石台山案，他已经被迫下台了，他的惩罚也不轻。”
钟灵秀讥笑一声：“下台？哈哈，这就是他的惩罚？浦剑，你是太善良还是太愚蠢？你知不知道，当年的孔家，死去的有多少人？十个，整整十条人命啊！你竟然说他惩罚不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两人的谈话陷入僵局，钟灵秀想离开，但浦剑却不想让她带走录音带。
“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段杰的能力到底有多大，你和她都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把录音带给我，然后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这里。”
浦剑苦苦相劝。
钟灵秀却只是冷颜相向，声音没有半点温度：“你让不让开？”
浦剑坚定地摇了摇头。
嗖！
一把匕首出现在钟灵秀手里，毫无征兆。她手持匕首，猛刺浦剑。
浦剑一惊，想要躲开，但还是慢了一步。“刺啦”一声，他的胳膊被划了一道，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钟灵秀一击得手，并没有就此停下，反而向前逼近。浦剑不停的后退，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你就这么想我死？”
“杀了段杰之后，我会下去陪你。”
钟灵秀低着头，出手如风。两人在黑暗的房间里打斗，如同幽灵一般，一个疏忽，随时都可能毙命。
“你杀不了我，你更杀不了他。不要再胡闹了，现在离开！”浦剑咬着牙吼道。
这个女人已经疯了，但他依然没有出手。
“如果这是胡闹，那就让我胡闹下去。你可以心安理得地活在这个世上，但我不行。他不但毁了我，手上更是践踏了十几条人命！”钟灵秀将浦剑逼到房间的一个死角，一刀狠狠地戳了下去，“哆”的一声，匕首没入墙壁。
浦剑看准机会，一记擒拿手，抓住钟灵秀的手臂，想要将她箍住。
曾经是最熟悉的人，钟灵秀如何不知他的套路？身子一拧，就挣脱浦剑的桎梏。她翻身再刺，然后整个人忽然就不动了。
一把黑洞洞的枪口顶住了她的脑袋。
浦剑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枪，而枪口对向的是自己曾经最爱的人。
痛彻心扉！
“杀了我，我就不会在捣乱了。开枪吧，不要犹豫。”钟灵秀看着他，面上没有半分恐惧。
浦剑神色痛苦，摇了摇头，说道：“你知道我下不了手，我只是想让你离开。我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吗？”
“不要假仁假义了，说这些无用的有何意义呢？浦剑，现在的你肮脏不堪，有什么还是你不敢做的呢？动手吧，否则的话我绝不放手。”
“你不要逼我。”
“哈，我就是在逼你。”钟灵秀讥笑一声，语气中透露着说不出的嘲讽。
“你给我闭嘴！”浦剑忽然大吼一声，猛地将手枪扔到一边，“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有多想你？十五年了，我们的第一次重逢一定要以这样的方式么？”
他忽然抱住钟灵秀，狠狠地抱紧她。
钟灵秀任由他抱住自己，泪水流了出来：“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还活着？我宁愿你死了，也不愿你肮脏地活着！”
“这世上能让我活下去的理由无多，而你是最重要的一个，你明白么？”浦剑使劲嗅着她的发丝，嘶哑着说道。
“我明白，可那有什么用呢？一切都晚了，不是么？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你也不是当年我爱的那个人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钟灵秀喃喃说道，泪水打湿了浦剑的衣襟。
“呃——你。”
浦剑推开钟灵秀，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声音依旧如同十五年前那么动听，只是容颜不再。他不明白，十五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变得如此的狠心？
他低着头看着腹上插着的那把匕首，鲜血怎么止都止不住，而他身体上的痛远没有心里的痛难受。
“我做了什么？”钟灵秀声音颤抖，撕扯着头发看着浦剑肚子上的匕首。匕首是刚才她亲手插进去的。
黑暗里响起浦剑的*以及钟灵秀压抑的哭泣。
“我不怪你，你快走吧，临死前我只求你能够放手，远走天涯，再也不要回到这里。答应我好么？”浦剑脸上写满了痛苦与期待。
钟灵秀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既然你对她那么好，那就永远和她在一起吧。”
第三个人的声音出现，只不过却是在门外。钟灵秀猛然回头，浦剑更是一脸震撼。
段杰！
那是段杰的声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浦剑意识到不好，大吼道：“快走！”
钟灵秀还有些发愣。等她反应过来，却看到火光冲天。汽油的味道飘散在空中。
浦剑陷入绝望，蹒跚着走向门口，想要开门，却发现门不知道何时被锁上了。他走向窗户，用尽全力捶打，发现那窗户竟然坚硬异常，根本敲不碎。
“浦剑，我早知道你不堪大用。原想给你机会，没想到你最终还是倒在女人的手上。既然这么无用，那我就送你最后一程。”
冷笑自门外传来，如同幽魂一样。
“放过她，我什么都答应你。”浦剑虚弱地道。
钟灵秀这个时候也乱了分寸，她走过去扶着浦剑，摇头说道：“我们自己想办法冲出去。”
“你们大可以试试，这间屋子我早就准备好了，之前我还特意换了防爆玻璃，如果你们能出去，我段某人在外面恭候大驾，哈哈哈……”
段杰说完，就离开了。
浦剑大吼着不要走，但没人理会他。
“不要担心，我一定要让你出去！”
浦剑忽然看到地上的手枪，捡起之后疯狂地朝玻璃射击。
“嘭、嘭、嘭……”
玻璃毫无反应，没有半点裂痕。
枪声传遍小区，万家灯火齐明。
“什么声音？”
“枪声！”
萧山表情变得严肃。他摸了一辈子枪，对手枪的声音最为熟悉。
“好像是从欧阳淞家的方向传来的，发生了什么事？”萧然循着枪声找去，很快便锁定了方位。
“爸，你看那是什么？火！好大的火！”萧然猛地惊呼一声。
火红色的光芒照亮天空，黑夜中清晰可见。
“出事了！”
萧山表情有些动容，他的直觉告诉他出事了。不用萧然催促，他就将车速提升到极限，朝欧阳淞家疾驰而去。
10分钟后，萧山父子跑到欧阳淞家门口，只不过看到的却是大火遮天，根本无法靠前。
“怎么会突然着火？”萧然问身旁的一名老人。
“不知道，这大晚上的，毫无预兆。刚才还听到几声巨响，不知道是啥声音。”老人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萧山表情凝重地走上前去，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现在火势很大，透过火光，他可以模糊看清房间里的东西。
里面有两个人相拥着，一个纤细，一个高大。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猛然大吼道：“浦剑？钟灵秀？”
房间里的那两人毫无所觉。
此刻她们怀抱着彼此，大火即将吞噬她们。
“当年的事情永远无法心安，我无数次在梦里向你道歉。秀儿，我爱你，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好好对你。”浦剑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搭在钟灵秀身上的双手也渐渐垂了下来。
“不要说了！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原谅你了！我原谅你了！”钟灵秀紧紧抱着浦剑，哽咽着说道。
“这些话我憋在心口一辈子了，再不说就再也没机会啦。秀儿，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如果当年不是我蒙蔽了内心，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一步。但你要相信，我是爱你的，无论何时。
“现在，我终于能和你在一起了。只不过，这不是我要的结局，这不是我要的结局啊！”
浦剑无奈地嘶吼，却无法不接受眼前的事实。
在大火的面前，这对恋人终究难逃一死。
大火漫上他们的身体，但他们谁都没有*出声，就那么紧紧拥抱着彼此，直到生命彻底地逝去。
“哎，又来晚一步，看来鬼脸已经把那卷录音带拿走了。”萧然沉闷地说道，他怎么都没想到欧阳淞家会起大火。如今这里被付之一炬，什么东西都找不到了。
“也许你再也找不到录音带了。”萧山表情复杂的说着，慢慢走向大火烧过的废墟。
他心里空落落的，一种不祥的预感令他全身没有力气。
萧然看出异样，走前一步问道：“爸，你怎么了？”
“那两个人，也许就是你一直在苦苦寻找的人。”萧山长叹一声，声音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怅惘。
萧然愣住：“你是说，这两人有可能是钟灵秀和浦剑？”
萧山点了点头：“我虽然有十五年没见他们，但他们的体型我却记得很清楚。等待警方的尸检报告吧，一切很快就能真相大白。”
第二天，报告结果就出了。和老爸说的一样，确实是浦剑和钟灵秀。
看着这份报告，萧然却愣住了。
浦剑和钟灵秀死亡，看似让这些天的杀人案得到了一个完美的解释：浦剑就是杀害徐达，徐震和约翰的凶手，钟灵秀则杀害了欧阳淞、以及贺小蕊，而杀害蒋飞、张欣锐以及孔媚儿，被萧然推断为第二鬼脸也就是孔德的大女儿依然在逍遥法外。
但仍有一些疑点尚未解决：第二鬼脸的真实身份究竟如何？鬼脸为什么一直要将警察的视线转向孔家？钟灵秀和浦剑为什么会被同时困在一场大火？难道是自杀？
想到自杀，萧然立刻摇了摇头，这个理由太过可笑。如果不是自杀的话，又是谁设计杀死了他们？他可不会相信这是出自第二鬼脸之手。
这案件非但没有明朗，反而更加扑朔迷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