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番外一(月阔夫夫篇)(1 / 1)
自从石月和晟轩战事消弭之后,云阳关以内就暂设了一道关卡,方便其克尔和陇城的人来往通商——这也是月阔镜台和姜漓达成的初步协议,将来两国之间,应该会有更频繁的贸易往来。
陈戬一路上骑着马而过,路过的将士和百姓们纷纷和他打招呼。
“都尉大人,都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守夜的士兵替他打开关卡,多嘴问了一句。
“就是就是,要不要派一个小队保护您?”
陈戬笑着摇摇头:“不必了,我只是出去看看,很快回来。”
“那这盏灯笼给您,今天好像月色不怎么好。”
殷勤的士兵拿过来一盏油皮糊的灯笼,发出淡淡的红光,看着暖心的很。
“多谢。”
陈戬伸手接过,牵着马缓缓朝外走。
“大人好像心情很好呢!”
“的确,不过他这么晚了是去哪儿啊,身边也没个人。”
闲来无事的将士们谈论起他们这位书生都尉来。
“看着好像不着急的样子,大概只是散散步吧。”
“那我们打起精神来,一会人还不回来就派个人去找找。”
“这主意不错。”
.......
陈都尉一手提灯笼,一手握马缰,走得很慢很沉稳,听着身后传来浅浅的交谈声,也只是晃了晃脑袋。
他不是不着急,只是觉得,为了一些连说都说不清的原因分开了这么久,除了再见面时的惊慌失措,反而当真没什么迫切的心情,好像还在当初的二王子府时一样,他只是去了一趟月宫回来,自己才刚刚看完一卷书,一切都是平和而绵长的。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更何况两人同为男人,大概只要心里有着这么一份牵挂,无论身在何方,无论在做何事,都仍然可以带着思念安心生活。
如果幸运,能够相见相守,又何求其他?
“王上,要不要属下去找些柴火来?”
云阳关的无名碑下,月阔镜台正坐在一块断石上,小永夜在他怀里睡得安稳。
暗卫们见天越来越冷,而他们家主子又完全没有要回去的打算,只好选个最大胆的上前问话。
“嗯。”月阔镜台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点了点头,“顺便带些吃的过来。”
一别多年,只从暗卫的口中得到那人的消息,他一时无法断定,自己会等到什么时候。可是如果等上三五日的话,除了失落,应该更多的是体会他当日的心情吧。
两个暗卫领命而去,剩下的看着他们王上莫测难名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那是心疼吧,那种表情的话,应该是心疼吧?可他们至高无上的大王,在心疼什么啊?
陈戬牵着马踏着落叶过来的时候,躲在暗处的暗卫们几乎都要喜极而泣了——这位主子终于来了,他们主子终于不用在这种鬼地方过夜了!
月阔镜台听到脚步声抬头,夜色中的脸看不清表情。
“你来了。”
熟悉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在四处无边的荒漠上听来分外空旷。
“嗯。”陈戬松了马缰,让马四处溜达去,自己提着灯笼坐到月阔镜台身边,把手里的灯笼往他那一递,另一只手也伸了出去,“孩子睡了吧,给我吧。”
月阔镜台缓缓地掀开大氅,露出睡的正香的小永夜,没了遮挡的他睡梦中打个寒颤,陈戬赶紧伸手抱过来塞进衣服里。
“他中午有吃饭。”忍住鼻头酸胀这种陌生的感觉,月阔镜台把灯笼放在脚边,解下大氅披到那一大一小身上,“下午就睡了,一会儿可能会醒。”
“重死了。”陈戬抖抖肩——两件大氅还是很有分量的,不过果然很温暖,好像一点风都吹不到了。
“重也披着。”月阔镜台替他仔细系好带子,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很容易生病。”
陈戬诧异地看了看他——怎么感觉好像变得话多了一点。
月阔镜台没回应他的好奇,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灯笼上的竹棍,忽然问了一声:“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还行,怎么了?”陈戬也低下头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怀里的小娃娃,来掩饰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声。
“那就养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怎么样?”月阔镜台转头看他,漆黑如墨的眼眸里满是认真——他一直是这样一个认真的男人,只要说出口的话,就像钉子一样稳稳地楔在那里,拔也拔不出来。
陈戬撇开脸:“你爱养多少养多少,问我做什么?”
......不要一见面就聊这种问题好不好?
在一旁理所当然偷听得正起兴的暗卫们纷纷激动——不问你问谁啊?!你不帮我们主子养谁帮啊?!真是的,难得见王上这么温柔如水的一面,就不要再别扭了啊——我们要看亲热戏!
月阔镜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突然伸手抓过陈戬的:“你的手粗糙了很多。”
......
“有......有很多事要做,当然会粗糙,又不是女人,要那么光滑干什么?”陈戬慌忙夺回自己的手,偷偷藏到背后——他是觉得之前的事自己太矫情了,但也不用一见面就走这种路线啊,拉手什么的这么自然,是有练过还是怎么样啊?!
“以后要住月宫还是陇城?”
月阔镜台没在意他的反应,忽然又换了个话题。
......
陈戬再怎么样也察觉出不对劲,这人好像说话毫无章法,简直就是胡言乱语一样。
“你怎么了?”他转头去看他,就见他一张脸在灯笼微弱的光芒下泛着不自然的红晕,连眼睛里的光都好像带着不可忽视的热度,“你在发热?”陈戬心里一慌,顾不得自己的爪子刚被人嫌弃过,抬手摸上他的额头——很烫。
“没事。”月阔镜台拿下他的手,紧紧捏在手里,然后顺着他的胳膊倒在他的肩头。
陈戬要推开他起身——都烧成这样了还坐着干嘛,快回去啊!
“不要推开我。”月阔镜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又把全身的重量压在陈戬的肩上,强硬而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虚弱。
陈戬僵了一下。
“我后悔了。”
含混而缱绻的四个字传来,陈戬以为自己听错,正要再问那人已经继续下去:“我后悔不早来见你,后悔当初没有选择你,你知不知道,这五年我过得好累,不是身体累,是心累。”
陈戬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轻飘飘的:“你不是想做一番大事业吗?怎么还会觉得累。”
肩上的人沉默了半晌,陈戬以为自己等不到答案,叹了口气,想推开他——这样靠着自己也很累啊!
“因为你不在我身边。”
陈戬伸出去的手一下顿在空中,然后重重地落在膝上,一时连呼吸都忘记了。
“我想下朝之后和你一起用膳,一起看书下棋;想早上起来你帮我穿衣,我帮你束发;想我被大臣烦的时候你替我骂他们;想有空的时候带你去骑马打猎;想跟你一起养两个孩子;想一直看得到你......”
......
姑且不论陈都尉现在心情如何,不远处守着的暗卫们已经咬着衣角飙泪了——这他么的太感人好吗?!他们家主子怎么能既坐拥天下又情深意重呢?!好期待以后的月宫里常常看到主子的这一面啊!连俸禄不要了都行。
“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陈戬的胳膊抬起又放下,终于握上还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的那人的肩膀。
无所谓原不原谅,包不包容,他没办法放下自己肩上的重任,自己也没办法放下这样的他,虽然前方是可以想象的艰难困苦,但只要他这样期盼自己,自己也想好好地回应这份期待,即使会走得艰辛,也依然有甘甜在其中。
人生不满百,能好好地相携走过一段路,已经是来之不易的福气,既然上天给他享受这份福气的机会,他何必一推再推呢?
就像他说的,如果大臣们逼他成亲的话,他就骂回去好了,反正有他们的主子替自己撑腰,熬个一两百次的应该不成问题吧?
等再过二十年他老了,再想生孩子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自己也可以清静地颐养天年了,听说月宫的天湖很养生呢!
这样想来,未来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只要是两个人在一起的话。
石月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记不清自己昨夜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但总觉得好像泄露了什么秘密一样,不然为什么暗卫们看他的表情都有些怪异。
不过对于他是在陇城都尉府陈戬的房间里醒来这件事,他还是满意的很,也就没计较暗卫们的诡异态度,洗漱完毕,直接去找人了。
陈戬正在院子里替他熬药,小永夜在一旁捧着本书念: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软糯的童音浸润着淡淡的药香——真是一个让人心情愉快的早晨。
石月王看着这温馨的一幕,昨夜靠在那人肩上的触感似乎又传来,他走过去直接俯身抱住正弯着腰看药罐的陈戬,头轻轻靠在他背上,满足地叹了口气。
“......嘶!”
陈戬被他吓了一跳,盖子都摔了,手指头也被热气烫了一下。
“没事吧。”
月阔镜台松开人,直接拽过微微泛红的手指往嘴里塞。
——我是被烫伤又不是流血,你不要趁机占便宜好不好?!
瞬间从头红到脚的陈都尉大力把自己的手夺回来,却被那人又咬了一下舌尖,麻痒的感觉顺势传遍全身。
——从昨晚就觉得,这人怎么好像突然变得热情了,以前在他的府上,也只有两人相处的时候才会亲近一下,现在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就做这等事,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过来,我帮你洗手。”月阔镜台直接拉着人往旁边走,把他的手按在水盆里,清凉的水一冰,陈戬身上的热度才缓缓散去。
“药快好了,你先洗脸,我去替你盛出来。”
小永夜念书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住了,正瞪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打量他们——二爹好像也喜欢这么欺负大爹,不是吃手指就是吃嘴唇,每次都把大爹欺负得脸红红的,追着二爹打。怎么二大大也喜欢这么欺负干爹呢?
月阔镜台就着他泡过手的水洗过脸,才把暗卫叫进来,吩咐他们准备回程的事。
陈戬看到暗卫们进来也没说什么,昨天晚上就是他们把人送回来的,七嘴八舌地把月阔镜台这几年怎么......怎么思念自己的事给说了一大遍,又说他们跑死了几匹马才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陇城,就因为一个暗卫乌龙地把小永夜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陈戬把人弄回府来,在暗卫们紧迫逼人的目光下,不得不送进自己房里,还一整夜没睡听他们讲故事——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毫无遗漏啊!
不过,这人仍然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在月光下踽踽独行的那一个,为了自己想做的事,该做的事,认真而坚定地向前走着,也因此而成为许多人眼里的神,让他们无限崇敬与爱戴。
如果自己站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走的话,好像也很有趣的样子。
这是陈都尉听了大半夜故事得出来的结论。
“呐,一口气喝完,然后吃早饭。”他还在跟暗卫们说话,陈戬走过去直接把药碗塞到他手里,如果决定在一起的话,这应该算是第一步了吧——适应他的身份和脚步。
虽然迟了五年,但自己也不算太笨,又有他的支撑帮扶,紧赶慢赶应该很快就会赶上了。
暗卫们双眼登时亮晶晶地看陈戬——好霸道好有王后的威风有没有?!
陈戬故作坦然地接受他们的目光,把仅有的那一丝紧张发泄到那个人身上——还不喝,一会儿凉了!他狠狠瞪一眼正双眸含笑注视着他的月阔镜台。
“喝,马上喝。”
石月王连连答应着,却喝得极慢极慢,好像在品尝什么琼浆玉液一般,必须要这样耐心而用心地饮下,才能体会其中的情意,又好像喝完这碗药,就喝下了那人的承诺——一生相伴,不离不弃。
三日后,陈戬带着月阔镜台回了陈府。
自从儿子弟弟五年前回来,就再没见过他这样打从心底开心的模样,陈老爹和老哥喜极而泣,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的宝贝儿子和宝贝弟弟手正放在一个男人手里。
“爹,大哥二哥,我要成亲了。”
“好啊!太好了!是城东李家的姑娘吗?”
“爹,李家的姑娘太丑了,怎么配得上三弟,一定是城西乔家的小姐!”
“爹,老大,你们都错了,前些日子我在街上见三弟跟绸缎庄的老板娘说话,一定是她对不对?”
“老二你早上吃的浆糊啊!老板娘那年纪都能当咱们后娘了!”
“臭小子你胡说什么呢?!不许侮辱老子对你们亲娘的感情,老子要为她守一辈子!”
陈戬尴尬地看着家里闹成一团的三个大男人,紧张地看了看身边的人。
“很有意思。”月阔镜台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些,一向冷厉的嘴角正泛着温柔的弧度——不知是不是分开太久的缘故,这一次再见,他心里一直充斥着难以抑制的澎湃感情,让从来都很冷静的他,竟然生出了几分小儿女的痴情来,恨不得时时刻刻握着这人的手,黏着他的目光。
这边的深情热烈对视,终于成功地烧到吵成一团的三个男人,诡异的三秒钟寂静之后,陈府上方传来三道响彻天地的凄厉喊声,震动了整座陇城。
陈家三娃要跟一个男人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