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番外一(月阔夫夫篇)(1 / 1)
陈戬是个书生,常言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所以当他生在陇城这座兵家重地的时候,他老爹看着怀里这个眉清目秀漂亮可人的小孩儿,抹了把老泪甩给他大哥二哥——看你弟这德性,以后就由你俩保护了。
他大哥他二哥一个虎背熊腰,一个魁梧挺拔,一人托头,一人托脚,却发现自家三弟还没俩巴掌大。
——爹,您放心吧,跟朵白菜心似的三弟就交给我们了!
自此,陈家三娃开始了他爹爹宠哥哥更宠的成长生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根本不算啥,陈三娃直到十三岁才学会自己洗脸穿衣,十六岁跟大哥去兵营,被个小兵从后头拍了一下,直接扑到地上晕了两天才醒——当然,那小兵当时就被陈家爹爹和陈家大娃二娃给修理的差点头脚换位。
不过这么一晕之后,陈三娃突然福至心灵开窍了,摇身一变成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谦谦君子——动的自然是拿书写字的手,然后一不小心就成了远近驰名(远是指陇城兵营的左大门,近是指陇城兵营的右大门)的大才子,求写家书者数不胜数,赚了个盆满钵满,丰衣足食。
不过陈三娃有个怪癖——非旧的不爱。
书要旧的,笔要旧的,家具饰品要旧的,恨不得就连他老爹老哥,都是旧的才行。
自打二十三岁那年,陈家老爹老哥终于从陇城附近最后一个可以藏书的旮旯把最后一本旧书放到他面前之后,陈三娃一颗说走就走的心开始蠢蠢欲动。
于是,陇城陈府在以后的大半年时间里,上演了无数次猫捉老鼠的游戏,而且无一例外都是以陈三娃这只连牙齿都不利的小老鼠败。
最后一次,来年刚开春的时候,马上就是陈三娃的生辰了,以往每年陈家三个壮汉都是搜罗各种古玩意儿当礼物,但今年这确实是找不到了啊!
然后他们发现,陈三娃最近愈发憔悴了,本就瘦的跟根竹竿一样,现在正逐渐朝着筷子发展。
在陈老爹和陈老哥轮番追踪监视下,终于找出事实真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陈三娃竟然在——绝食!
生辰的那一天,从筷子恢复到竹竿的陈三娃牵着匹小白马,背着个小蓝包,就这么上路了。陈家爹爹和哥哥站在门口,连连招手,欲语还休,泪珠儿盈眶,鼻涕儿横流,目送着他们最宝贝的三娃远游。
陈三娃一出陇城,就把老爹和老哥给他的随从给丢了个干净,戴上斗笠遮住自己被养的粉□□白的脸,骑着匹小白马,他开始溜溜达达往大漠走——书上说过,大漠多奇景,多宝物,肯定有他最爱的古籍古物!
这一路走过去,陈三娃不再是陈三娃了,风沙磨去他脸上的稚气和秀气,牛肉断送了他可能的竹竿和筷子,他终于变成玉树临风又英姿勃发的俊小伙儿!
然后这时候,一匹白马,两箱子古书的陈戬,就遇到了一个叫沈珩的心机男。
他多精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让你不知不觉就被他套走了底细,还打心眼里把人当无话不谈的知己。
不过他要是真把人当起朋友来,那倒也是推心置腹的,这不,知道陈戬喜欢搜集旧东西,他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详详细细,好不动听!
而一听到大漠深处有一座古城,陈戬那颗说走就走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于是,当沈珩第二天再来找这个一见如故的朋友的时候,就发现人去房空了。
石月国往北走就是一望无际的沙漠,陈戬发现自己迷路的时候,已经站在满地黄沙之中,极目远眺,再看不见城池村落的影子。
摸了摸跟着自己的那匹小白马,又拎了拎它身上挂着的水壶存粮,陈三公子并没有慌乱气馁,反而有一丝隐隐的兴奋——沙漠诶!古城就在不远处!
星星落了又升起三四次,陈三公子依然一人一马在看不到边际的沙漠里徘徊,不知何时会袭来的沙尘暴,大概就在前方等候,及时斗篷遮面,也挡不住陈三公子日渐憔悴,尤其连古城的影子都没看到。
沙漠的夜总是格外寒冷,睡在马肚子旁边的陈三公子感觉到阳光的温暖,睁开双眼的时候,正感叹又是一天的到来,就隐约听到了驼铃声响。
陈三公子第一反应是惊喜——他现在余粮余水可不多了,能遇到个商队的话,他就可以买些储备,然后继续找古城。
可是等他牵着马辛辛苦苦朝驼铃的响声处走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是掉狼窝里去了。
“什么人?!”
十几个士兵模样的人正围着一头倒在地上的骆驼,其中一个见他过来,大喝一声就过来把人抓了起来。
“君子动口不动手,小生就是普通的一个过路人。”
陈戬最怕这些兵熊熊,五大三粗手脚还不干净,万一把他那俩箱书给弄坏了,他可是要发大脾气的。
“废什么话!把水和食物拿出来!”
士兵们说的是石月话,但这对学富五车的陈公子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问题,思索片刻便答应了下来——只要不碰他的书,什么都不成问题。
“你们在干什么?”
陈戬正被一个士兵推搡着回自己的马那儿取包袱和水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沙哑低沉的嗓音。
“将军!”士兵们忽然惊呼起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连地上那头骆驼都不停地晃着,驼铃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月阔镜台从昏迷中醒来,嘴里一股血腥的味道,没来得及思考现在是什么情况,忽然透过自己手下那些粗糙的莽大汉们,看到一条纤细夭矫的身影。仿佛一缕清泉骤然滋润了他干涸多日的喉咙,却也像把火点燃他心底的某一块荒原,让他习惯了平稳的身体第一次知晓何为悸动。
陈三公子回头去看,也微微皱了皱眉——那个正躺在地上,被一群热泪盈眶的士兵团团包围的男人,明明一副受伤虚弱的模样,怎么就让人觉得他比大哥二哥还要伟岸挺拔呢?
旧书自然也包括医书,陈三公子不止学富五车,医术上也小有造诣,同是沙漠迷路人,又意外地对彼此另看一眼,他自然而然地不止贡献了食物水壶,连清理包扎伤口这种事都一并负责了。
月阔镜台知道事情缘由,训了士兵一番,但感念他们是因为自己受伤的原因才如此行事,也就没多加惩罚。
不过月阔镜台虽然醒来,但他们依然没有解决缺水迷路的问题,于是陈三公子就这么跟他们共患难同走沙漠路了。
第三天的晚上,月阔镜台的伤口恢复得还好,最后一点食物和水却也用完,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半夜的时候,一场说大不大的沙尘暴悄悄造访。
月阔镜台和几个身手不错的士兵勉强毫发无伤,却在天微亮的时候发现那个半路跟他们一道的书生兼大夫的男人不见了。
“将军,我们找到方向了!”
一个士兵灰头土脸从远处跑过来,却是异常的兴奋,显然这场沙尘暴并不是厄运,反而让回去的路露了出来。
月阔镜台的脸色并没因为这个好消息好转,直接命令他们找人。
“将军,您的伤还没好,还是先回去吧。”副将劝他。
“找。”
简单的一个字,在从不说废话的月阔镜台这里,自然代表着坚定如山的决定。
等他们找到陈三公子的时候,他正半截身子埋在沙子里睡得酣畅,头上的斗笠歪在一旁,露出半张白净的脸,两道薄薄的唇,睡梦中砸吧了一下嘴,有不明液体从旁逸出,在晨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转过去。”
看呆了的士兵们听到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不熟悉的命令,半天才浑浑噩噩回答了声是,然后刷地一下集体转身——娘的,大家都狼狈成这样子了,这书生怎么还这么白净好看呢?!
很显然,他们的将军也是这样想的。
于是,当陈戬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马背上,而且还是在温暖到炙热的一个怀抱里,稍微一动,便有浓郁的男性气息从头顶传来。
“醒了。”
“这是哪里?”陈三公子摸不清情况,却浑身乏力,瘫在背后那个宽阔的怀抱里不想动弹。
“月巴城。”
月阔镜台以为他至少要起来一下,没想到他竟然还这么全身力量压下来地靠着自己,而这样一个以前从未出现过的场景,却也意外地让他感觉熟悉,好像一切根本不需要理由一样。
他从十三岁起就孤身一人骑在其上的马背,原来有第二个人,是这种充实自然的感觉。
“我们离开沙漠了?”
陈三公子这才发现马是行走在官道上,登时直起身来,动作一大就磕到了月阔镜台的下巴上。
......
“对不起,小生鲁莽了。”
红着脖子粉着耳朵向身后的人道歉,陈三公子暗自懊恼。
身后很久没有传来回答声,陈戬以为自己惹到了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沉默的男人,一直担心下一秒就会被他拎起来扔下马去,但直到他再次沉沉睡去,也没有想象之中的事发生。
模模糊糊中,他只感觉到耳朵传来一下麻痒,好像被什么咬了一下。
月阔镜台直接把人带到了自己的府邸,陈戬替他疗伤的那几日,虽然交流不多,但他也从那人偶尔的自言自语中知道他对古书籍的爱好。所以在陈戬再次醒来之前,他已经命人从月宫珍书局里搬了半屋子的书来。
于是,在沙尘暴里丢了两大箱子书,还没来得及揪心的陈三公子,就这么欢欢喜喜地被一个认识不到一月的男人,用半屋子的书给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