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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伤他至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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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月的牢房高大而冰冷,不让人压抑,却有无处归依的慌乱和心悸。燕离陌蜷缩着靠在如寒铁一般的石墙上,不住地颤抖着,紧咬的牙关不肯泄露一丝□□,溢出的鲜血却将红唇染成一朵罂粟,泛着诱人却夺命的光泽。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被关在这远离尘世的大牢之中,不见天日,不知时辰,几乎要忘记自己还是一个鲜活的人。

每每入夜,刺入骨血的寒冷都让燕离陌几乎死过一次,他一遍遍地回忆那人覆在自己肩上的大手,拥住自己的怀抱,缠绵耳边的气息,炙热如日光一般,让他有了些许力气来熬过这漫漫长夜。

姜桓,姜桓,你不能负我,不能......

陷入昏迷之前,他总是喃喃着这几个字,好像这样一直告诉自己,就当真会成为现实。

不知又睡了多久,当骨子里那股冷意渐渐褪去,他的意识终于有些恢复,因为出汗而黏在脸上的长发让他感觉到不舒服,忍不住抬手去拨弄,可是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眸,让他的动作微微一愣。

昏暗的烛光之中,朱穆轮挺直地站在牢门外,看不清表情神色,只有一双蓝眸熠熠生光。

“你来了......”看到少年的那一刻,燕离陌竟然想笑,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他也确实笑了,惨白湿润的脸上,只一张红唇耀眼,轻轻一勾,便流泻了万种风情。

朱穆轮的心一颤,明明生气,明明愤怒,可是在看到这人的那一刻,他所有的情绪竟然只剩下怜惜。怜惜?又是这种让他莫名其妙的心情,眼前这人刺杀的是自己父王,而且还将一切推到自己头上,无论哪一件都足以让自己恨他入骨。可是,为什么竟然是该死的怜惜呢?让他几乎想要冲进去紧紧地将他搂在怀里,让他不要再露出这么让自己揪心的表情,让他不要再默默咬牙忍下所有苦痛。

“为什么?”握紧拳头勉强压抑住自己的冲动,少年故作冷漠的声音在寂静的大牢内响起,让燕离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朱穆轮待你真心,不要伤他太深,否则无法挽回。月阔御察的那句话在他耳边响起,有些震耳欲聋。

苦笑一声,他微微摇头,少年的真心?他要不起,也没资格要,从一开始就没有。

一只手扶住石墙,他想要站起身来。少年本来已经比他高大,这种仰视他的感觉不好,他不喜欢。可是许久没有移动过,一双腿早就有些发麻,还未站起,他已经又软了下去,跌落在阴凉潮湿的枯草之上。

“啪!”一声脆响,朱穆轮竟然将牢门的铁链一把拉断,像一阵黑色的疾风一样冲到了燕离陌身旁,蹲在那里满脸焦虑地看着他。玄青大氅在委身地上,拖起了一个半圆。

“不愧是天生神力的九王子,果然厉害。”揉了揉自己半点力气也无的腿,燕离陌轻笑着打趣朱穆轮。

少年并不出声,却忽然长臂一伸,将燕离陌拢入怀中。贴近他胸膛的那一刻,燕离陌仿佛听到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我杀了你父王。”就那样让他抱着,燕离陌像是在说什么闲话一样,语气平淡。

“我知道。”少年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跟他们说是你让我杀的。”

“我知道。”

“你不该现在来找我,他们马上就会来抓你。”沉默片刻,燕离陌才继续说道,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异样。

“我知道。”少年的声音越来越沉稳,却让燕离陌忽然生气。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一把推开少年炙热的胸膛,燕离陌重新落回冰冷空气的怀抱。

“我只问一句为什么。”

少年的语气里有一丝决绝,也有一丝哀求,但更多的是执着。

“没有为什么,小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燕离陌靠在石墙上,手里揪着一绺落在腿上的长发,不停地将它绕在指上,又不停地散开。

“二哥可以帮你做到的,我也可以,你为什么不选我?”

少年腾地起身,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愤怒,平时骄傲自负,一惹就炸毛的小兽,终于有了几分猛虎的模样。

“小爷只喜欢强者,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能帮我什么,不要太高估自己了。”燕离陌转过头来,看着少年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讥讽,“或者,你乖乖地臣服于二王子,就是帮我的忙了。”

一字一句,仿佛他身上常佩的那柄长剑,将少年的心刺得鲜血直流。

“来人,有人劫狱!”

无视少年琥珀眸中的深重伤痛,燕离陌撇过脸去,却是高呼一声,叫来了外面守牢的兵士。

月阔镜台适时地出现,像是与燕离陌有十分默契一般。

塞那其向身后亲兵说了几句什么,呼啦啦一群人围上来,手中长矛直指朱穆轮。

少年却像是失了魂魄一般,任由他们拉扯也不反抗,直到被拽出大牢,铁链加身,他忽然握紧了拳头仰天长啸,似是要把天大的怒气发泄出来一样,像一只濒临爆发的猛兽,有席卷一切燃遍四野的怒火和力量。亲兵们被他的骇人气势吓了一跳,纷纷后退。

火星四溅,少年身上的铁链竟然被他挣断,凌厉地弹向四周伤了不少士兵,牢中哀嚎之声顿起。

唯一平静的,只有燕离陌和月阔镜台两人。

大王,看来燕离陌注定不能如你的愿了。燕离陌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忍不住在心里喟叹。这一次,他已经伤少年入骨,再难挽回。

少年长袍扇动,乌发纷飞,一双蓝眸此刻竟然闪烁红光,留给燕离陌一个深深的眼神,他拔出弯刀在手,神挡杀神,佛阻杀佛,直到脚下尸横遍地,血染金靴,他才长啸一声,向牢房外奔去。

“追!”

月阔镜台淡淡下了一句命令,众亲兵自然前赴后继地向外奔去,而他却仍立在当场。

半晌,牢房内一片沉寂,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在空中漂浮,让燕离陌一阵喉咙一阵发堵。

“你走吧。”

月阔镜台轻飘飘的三个字让燕离陌一愣,什么意思?

“你太危险,本王留你不得,但是父王昏迷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不准我杀你,虽然不知道理由,但本王愿意放你离开。”

月阔镜台看向燕离陌的表情多了一丝玩味,一丝探究,似乎在想为何月阔御察会下这样的命令。

“王爷都答应离陌去刺杀大王了,又何必在乎大王的一句遗言。”

燕离陌一手继续把玩着自己的长发,惨白的脸色有些恢复,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一手轻捶发麻的腿,大有与月阔镜台畅谈一番的意味。

月阔镜台一道凌厉的目光射来,燕离陌装模作样地捂了捂嘴。

隔墙有耳,这种话轻易说不得。

不错,两人那夜商量的计策,便是让燕离陌以朱穆轮的名义刺杀月阔御察,事后,朱穆轮必定会来大牢见燕离陌一面,无论是何反应,落在暗中守株待兔的将士们眼里,只要他与燕离陌相识,那便坐实了这行刺之名。如此一来,月阔镜台不但可以暂时监国大权,还可以将朱穆轮以谋反罪论处。

“不过本王有一事好奇,如果父王未曾留下话来,聪明如你,自然会猜到事后自己的下场,本王想知道,你原来打算如何从这里逃脱?”

燕离陌闻言,落落一笑:“生死有命,我只是在和老天赌而已。”

月阔镜台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转身要走,燕离陌却忽然又唤住了他。

“王爷问了离陌一个问题,离陌也有问题想问王爷。”

“问。”月阔镜台倒是没有推辞,反而很有耐心。

“王爷可知道,沈珩是大王的人,你我设计的一切,大王心知肚明,可他却遂了你我心愿,王爷不好奇吗?”

燕离陌的话让月阔镜台有片刻的沉默,风眸中波光闪烁,表情晦暗不明,就在燕离陌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月阔镜台忽然开口:

“父王做事,从来随心所欲,他曾是这荒漠上最潇洒不羁勇往无惧的王,他以沈珩牵制本王和朱穆轮,却又允许你刺杀他,其中深意岂是你我可知?本王说过,每个人都有所求,如今本王和你得到所求,父王自然也如此,不该自寻烦恼的,本王何必挂在心上。”

燕离陌眸中闪过一道笑意,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个人,胸中有韬略,冷眼看世间,既掌控全局,又当断则断,果然是天生王者。

“最后一个问题,你会杀了朱穆轮吗?”燕离陌语气有一丝波澜,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向求证,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稍稍安心。

“你说呢?”月阔镜台看向他,燕离陌心领神会。

陈晋戈曾向他说过石月王族的事,朱穆轮的母妃是石月国邻近一个部落的公主,这个名叫玉兹的部落在草原上也是极为强盛的。公主早逝,只留下朱穆轮一个孩子,自然备受部落首领的疼爱。如今他身犯谋反之罪,按律当斩,但是玉兹也会从此与石月生了间隙。

所以为了两国和睦,月阔镜台自然会考虑到这一层,从轻责罚。

“不过本王不杀他,还有一个原因。”月阔镜台眼中忽有异色,脸上竟有一抹莫名笑意,说出的话也极为怪异,“晟轩有你燕离陌做大将军,本王岂能放心,朱穆轮便是本王牵制你的筹码。”

燕离陌一怔,难怪他刚刚说自己得到所求,原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不知是惺惺相惜,还是无力想笑。

与虎谋皮,果然要费些心思啊!

嘴角勾起一抹艳丽的笑容,他上挑的桃花眼中明光闪闪,似有无穷无尽的春水流泻:“王爷果然聪明,不枉离陌也留了个筹码在手了。”

意味深长的话语若有所指,月阔镜台闻言心电急转,转瞬通透。凤眸微眯,看了他半晌,最终化为寥寥一笑:“很少再碰到你这样的对手,本王都忘记这种感觉了。”

“彼此彼此。”燕离陌一笑附和。

地上还躺着数具尸身,空气里的血腥味也未散尽,造成这一切的两人却像久违的朋友一般相视而笑,怎么看画面都有些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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