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1)
时间迎着大提琴低沉悲伤的声音,荡成了扭曲的线条。天空吹下来的斜雨,冰冷的水,被擦肩而过的车卷进了青春的绿裙摆里。我仰着笑容,听着细细的雨滴落到伞面上。微风拂来,扬起黑色的秀发。在风里交缠。在风里,一瓣一瓣洁白的栀子花,散发着浓郁的芬芳,在风里跳舞。一朵雪白的栀子花,盛开得很灿烂,像少女嘴角纯洁而美好的笑容。风卷起这一朵洁白的栀子花,瞬间成了残花败柳。破碎的美丽。雨水沾湿了它。它随风而起,像春日里少女手中放飞的风筝,飞向各自奔走的四方。它们落在天涯何处?难以再有交集。
苏琪拿出相机,忍不住地拍下此刻的美好。离开A城后,我们再也难以像以前那样,有着美丽的心情,无忧无虑地逛街,吃尽城市所有的小吃,观赏城市里所有美丽的风景。生活如果是一副静止的油画,所有的美丽缠绕在发间。岁月带不走青春。我们永远如此刻这般动人。任何事物都可以像我笔下的故事那样,信手捏来。
一股清泉流淌过天地,把青春侵蚀得千疮百孔。我们失掉了尖锐的棱角,沉在河底,是一颗颗光滑圆润的石头。石头上细细的纹路,似弯弯曲曲的泥泞小路。那是我们沿路的高歌。
几个大学生迎面走来,手里提着北京炸酱面。我靠在苏琪的肩上,感叹道:“真是有一股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琪点点头,我们俩的头发在风里交缠,上面细细的水珠儿,嘴角露出灿烂的笑容。眸子里如同这漫天飞雨一样,湿漉漉的。
“我们跟她们站在一起,没有什么区别呀。”苏琪道。
“看起来是没有?其实骨子里千差万别。”我说。
记得几个星期前,从飞机上走下来。母亲举起电子牌,拥抱着我,热泪盈眶。
她伸出温暖的手掌,抚摸着我的脸,手背上爬满了皱纹。一朵朵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在风里吹残了,成了鲜红得刺眼的碎片。
过了半响,她含着热泪道:“你都长变了。”
我的心滚落在地上,像是有人在上面踩了两脚之后,又在上面泼了一整瓶硫酸。
回到家中,我把以前在大学校园里的照片找出来,同时翻出近几日的照片,摆放在一起。才短短一年的时间,岁月在我的脸上留下了痕迹。
那个时候的我,多像盛夏里一朵盛开在深山里纯净而美好的栀子花。沾着清晨的露水,在柔软的朝阳里颤抖着身躯。
而,我现在,鲜红的嘴角挂着一抹艳阳般的炙热的笑容,弯月般的眉毛下,细长深邃的眼角下暗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性感,眸中透露出一种说不清的妩媚。似笑非笑,时而高贵,时而神秘,时而冷漠,时而热情。
晚上,在餐桌上,爸爸和妈妈在不停地讨论着我这一年的生日,不停地感叹着:“嘉意,你又长大一岁了。”
我悄悄地在耳朵里塞上棉花,然后抬起头,微笑地看着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在讨论我。
看着他们的口型,我也能猜出他们在说些什么。
我愤怒地站起身,放下手中的碗和筷子,冲进卧室里。
我的母亲冲着我的背影喊道:“嘉意,你都长这么大了,去洗碗。”
我转过头,抱起碗,收拾好餐桌。在水龙头下哗啦啦地冲洗着。心里默念道:“能不能不提跟我年龄有关的事吗?”
在家里呆了三天,我像逃难一样,离开家。我觉得再被他们这样念叨下去,我会疯掉的。
有一种距离,叫无法跨越的鸿沟。
有一种靠不近的感觉,是无法沟通的两代人。
有一种美好,叫距离产生美。
此时,我的心里就是这种感觉。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孤儿。在陌生的城市里漂泊,直到把他乡变为故乡。有一次,在电视中,听到有人在唱《故乡的云》。声音透彻而清丽,像把玻璃渣揉进我的心窝。我抹去眼角的泪,蹲在地上,痛彻心扉。
故乡?故乡?
那似乎是我再也回不去的地方了。过去的一切,我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卷进时间的长河里,被滚滚而来的洪水冲走了。
不知冲到了那里?
我再也找不到了。
只能转身,不停地朝前走去。每一次回头时,我看到那些熟悉的地方,上演着与我无关的,陌生的故事。又一次,忍不住地心痛。
M城在落地窗外翻滚着。五根细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一杯又一杯的咖啡灌进喉咙里。汗水从额头一滴又一滴地落下,沾湿了衣衫。林子浩似乎丧失了往日的冷静,显得焦躁不安。
他抬起头望向已熄灭了的顶灯,中央空调里没有一丝动静。阳光透过玻璃,像根烧得通红的针,被扎进皮肤。他半眯着眼睛,望着苍穹里一朵怒放的艳阳,红得像被火烧过。刺目的光芒令他睁不开眼睛。在楼下的花坛中,他似乎看到了一片枯黄的落叶,被阳光染成了金色。在风里无力地挣扎了两下,就落在地上。如一只垂死的蝴蝶,拼命地扑打着翅膀,却怎么也飞不起来。
“该死的,停电了。”电力局最近经常停电。每次听到客服在手机里叽叽喳喳的说一大堆,最后只剩下一句:“对您造成的困扰,我们感到非常的抱歉。”
我靠在椅子后背上,拿着手机,望着天空的艳阳和白色的街道,冒出一丝丝热烟,心里打了个激灵,默念道:“停电了,可怎么过呀?”
对于客服的解释,我真想拿出一块砖拍过去。如果她正坐在我的面前的话,我难以保证她能完好无缺地走出去。
“停电了,一份文件做到一半,还没有保存。”林子浩在手机里道。
“哈哈。”我幸灾乐祸地,十分欠扁地说:“只写到一半,没有全部写完。不错耶。知足吧,大帅哥。”
苏琪冲出卧室,顶着蓬松的狮子头,发出一声哀嚎:“我的手机没电了。”她拿出充电宝,跌落在地上,无力地望着我,目光充满了哀怨。
“充电宝也没有电了。”
对于手机带给我们的安全感,是男朋友所没法比。跟男朋友吵架时,我们会伤心得痛哭。但在手机被丢的那一刹那,心里像切掉一半一样疼;生活像被上帝夺去一半变得虚无。整个人,呆在那里,心里空落落的,完全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