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完结(1 / 1)
文案
传承千年的世家大族之女转眼却成了另一人
啧啧,这妹子混的有点惨啊!
被继母攀高枝儿卖给别家同个死人成了亲,岂料突来神转折,那男人不但活过来,还带个共患难的真爱回来了。
于是乎——
枕边儿的放妻书,荒芜的别院,哦!还有俩名声不怎么美妙的同母兄弟!
怎么瞧着这都是种田的节奏啊?
还好这妹子长了点儿心,生母的嫁妆捂得挺紧,她的小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可是,为毛,这妹子的记忆一遍儿一遍儿的折磨着她所剩无几的名曰“良心”的那玩意儿,叫她对那俩兄弟撒不开手,
罢了, 呵呵什么的也挺有趣的,不就是成才么?
呵呵!来吧,来吧,孩纸们,姐姐疼你们哟!
呔!兀那男人,离老娘远些,既是死人就消停些,乖乖的老娘给你烧纸加餐哦!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荼糜(惜惜)顾凌之 ┃ 配角:谢冲谢肃和顾家一干人等 ┃ 其它: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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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屋
阴云密布的天空,乌压压的一片片,远方的天际就像是要塌下来一样,叫人心里头无端的压抑。死寂无声的院子里杂草丛生,门房破旧,了无人烟。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青色粗布衣裳的小丫鬟一脸急惶惶的表情,一路飞奔往后院正房而去,因着心中太过惧怕,有些心不在焉,在迈步进屋时险些被门槛儿绊倒,身子一个趄趔,踉跄歪斜着冲了一两步,这才稳住身子。
然后却是来不及猛地往前一扑,一下子跪倒在地,满眼惊惧的看着眼前哪怕跪在蒲团上依旧身子直挺挺的女子,嘴唇哆嗦着好半响都说不出话来,然而待心情稍稍平复,眼光一扫供案上一排的灵位,小丫鬟身子一抖,却是不敢出声,只深深伏跪在地,默默无语。
破旧的屋子里,门柱上的红漆斑斑驳驳,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打理了。屋子正对门口的供案上,香烟缭绕,女子一身粗布麻衣,面容憔悴凄苦,双手合十,又一遍心经念过之后,女子才缓缓睁开眼睛,浅茶色的瞳仁渐渐显露出来,仔细看去竟是微微泛着蓝光,透出异样的妖娆魅惑,衬着惨白的面容,竟如树林中窜出的妖精,动人心魄。
她的视线从上头的灵位上一一扫过,最后视线落在右侧那两个稍稍小的的木牌灵位上,眼中飞快划过一丝悲色,随即消失无踪。
过了好一会儿,似是才想起屋子还有另一人存在,女人微微抬首,眼睛直直的盯着供案,淡淡的声音在静谧到压抑的屋子中缓缓响起: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以头伏地的小丫鬟身子徒然一抖,闻言连忙抬起头,顾不得女人是否看到,只自顾自得连连点头,颤着声音回禀道:
“都,都买好了,您给的银子一分没剩,全都用来买那些东西了。”
“是吗?”女人声音喃喃,仿若说给自己听一样,淡淡的应道:“那就好。”
小丫鬟侧耳听到那细如蚊鸣的声音,不知怎的,竟是背后一寒,禁不住打了个冷战。随即沉默半响,见女人再没有理会,便咬着嘴唇,缩着身子,一小步一小步的蹭到门口,然后探着脑袋扭头看了眼女人的背影,眼神扫过供案上阴森森的牌位,终是忍不住心中满得要溢出来的恐惧,手脚并用的爬出屋子,踉跄的奔了出去,一路上脚步碾压过小腿高的野草,在被践踏过后,一阵冷风吹过,竟微微颤抖,仿若哀哀哭泣一般,无端叫人生出一丝悲凉来。
是夜,呼啸的寒风冷冷猎过,寂静无人的道路上,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缓缓驶过,最后停在北城的一家看起来很是阔气的门庭外头,只是那修葺颇为庄严大气的宽敞大门,便可看出此家非寻常门户,即便不是簪缨世家,也是颇有门第,家产不薄。
因着此时已入深夜,家家户户早已熄灯入眠。而当马车渐渐停稳在门外之时,大门另一侧的石狮旁,竟有暗影微微晃动,随即一个暗色人影显露出来,只见一个灰衣大汉跺脚哈气搓着手取暖,一边儿弓着身子小跑到车前,恭敬的躬身作揖,然后蹭到车帘边儿上,压低嗓音,微微探着脖子,朝着马车里,一张胡子脸笑得谄媚非常:
“夫人,按照您的吩咐,小的们已经将这宅子四周都洒满了桐油,为了防止遗漏,小的们推着油车沿着宅子转了三圈,全都是厚厚的一层,可教夫人放心。”
话音刚落,马车中沉默一会儿,然后一个清清淡淡的女声传来:
“宅子内里呢?可是办妥了?”
“办妥了,都办妥了。”汉子连连点头,过后才发现马车里那人并看不见,不由讪讪的挠挠头发,继而咧嘴笑着回道:
“小的兄弟们都利索的很,那宅子里凡是厨房、柴房、还有后院里居住院子,能撒油的地方都没落下,保管火一起来,一个人都跑不,呃……嘿嘿!”仿佛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汉子连忙打住话头,好似掩饰一般的咧嘴笑起来,偷眼瞧着马车内没有动静,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他领着兄弟们全副身家全都压到这次买卖上,就等着完事儿立马换地儿走人,到了最后一步,可是不能惹怒买家。可是,这时候却是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场面一时沉寂又压抑,尤其远处传来的声声犬吠,衬着夜里阴沉非常。
好在这时马车里立时又传出一道声音:
“都按着我说的做了?”
那汉子愣了一下,随即连连应声,身子微微倾斜,侧靠着马车,压着嗓子小心翼翼的低声回禀:
“是,是!听着您的交待,那些桐油都连成一线,只要将侧门斜对角那处的油桶点燃,火势一下子就窜起来了,哪儿都跑不掉,呵呵……”
觉出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那汉子懊恼的给了自己一下嘴巴子,随即揣揣的等着里头主顾发话。
当初接这笔买卖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回玩大发了,看那买家说的价钱实在太让人心动,是以,他思量再三,终是应了下来,反正过了今夜,谁又能找到他们,想想日后吃香的喝辣的的好日子,索性来发大的,又能怎样?
还好没让汉子等太久,立在外头操着手跺着脚取暖,冷不防地车帘一下子被掀开了,然后一声重物蹭着木板的声音传进耳朵,汉子猛地抬头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妖娆魅惑的眸子,汉子不由得愣愣怔神,随即一声女子淡淡声音响起,惊得他心脏猛地一跳,立时收回心神。
“这箱子里是你们的报酬,拿去吧!”
汉子眼珠子一动,便瞧见一张惨白的女子面容。他嗓子里咕哝一声,呐呐的随着女人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马车帘子外头那处木板上,正放着一个黑漆漆的木箱子,汉子眼睛顿时一亮,嗓子里吞了口口水,搓着手嘿嘿笑着,快步上前将箱子搬下来。
入手那沉甸甸的感觉叫他心头乐开了花,打开箱子一看,手掌大小的银元宝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排一排的塞满整个箱子,大眼一扫,几千两总是有的。
那汉子咧着嘴兴奋的将箱子合上,招手叫来候在一旁的俩兄弟,忙不迭的将箱子给搬走了。而他却是回头看向那面容惨白的女人,只是不敢再看那叫人心里发颤的一双眼睛,眼帘微微低垂,再次躬身作揖,笑容满面的连连道谢:
“谢夫人,谢夫人,夫人真是爽快!”这么一箱子,若是好好过活儿,够他们兄弟用大半辈子的了。
女人面无表情,只清冷的看着汉子喜形于色,然后淡淡说道:
“你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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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海中的女人
“哎,哎,好!小的们知道的。”汉子说着再次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迈步离开,然而走了几步,却是突然停下,那汉子微微犹豫,终是转过身来,对着女人低低劝道:
“夫人,小的虽不知夫人因何有此所为,但若不是被逼到绝处,想必是不会行此无奈之举。然小的托大,斗胆劝夫人一句,好死不如赖活着,夫人又不缺钱财,换一处地方,众人不识,且重新过活,岂不更好!这……小人愚见,请夫人三思。”
说罢,拱手一礼,汉子也不等女人回话,立即转身大步离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里。汉子心里头明白,那女人施以重金,又费心布置,必是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他原就是本地人,看看这座宅子,又见那女人狠厉所为,再回想起有关传闻,那女人的身份已是猜到大半。
饶是他干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活计,思及那女人遭遇,也不免唏嘘,终是忍不住开口一劝。但他心里同样清楚,虽只是惊鸿一瞥,那女人满脸死寂,神情坚定到了木然,又岂是他一两句能劝动的,终归不过是全了心底那所剩无几的一丝善念罢了。
想到这儿,汉子自嘲一笑,他这样满手沾血的人竟有可怜别人的一天,不由摇头晒笑。随即招呼着兄弟们,沿着小路快步离去……
然而,那女人瞧着那粗衣汉子消失的背影,不由得发出一丝惨笑,她的家人都没有了,她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看着仇人活的怎样滋润吗?
这时,马车前一直默然不语的赶车老者,长长的叹了口气,沙哑的声音慢慢响起:
“主子,你这是何苦?”
“呵呵!何苦?”女人眼瞧着宅子,眼里迸发出浓浓恨意,凄厉的声音低低响起:
“自是要为我的家人报仇,他们享受着本该属于我弟弟的东西,金尊玉贵的活着,我的弟弟们却兀自冰冷的躺在地底下,凭什么?凭什么?”女人声声泣血,满腔恨意倾泻而出:“既然没人还我公道,没人替弟弟们出气,好呀,我自己来,我要把他们都送到地狱去,想要安享富贵,风风光光的活着——做梦!”
女人低头看着满脸沧桑的老人,眼眸微微转动,轻声交待着:
“运伯,多谢您一直陪着我,您这就回去吧,后院里的山茶花下埋了几个箱子,那是母亲留给我的嫁妆,您拿着,好生过日子去了。”
瞧着老人泪流满面,泪水沿着沟壑缓缓淌下,女人眼神微微缓和,声音越发清淡:
“您为我们母亲和姐弟几个操劳一辈子,如今该好好谢谢了,您不欠我们什么。若是,若是可以,劳烦您到了母亲和弟弟们的忌日给他们上柱香,荼糜感激不尽。”
眼瞧着女人推开早就打点好的侧门,身影消失在门内,老人擦干满脸泪水,满眼悲痛的再看了眼那侧门,便催着马车离开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宅子里显出冲天的火光,迅速的将宅子围城一个火圈,人生渐渐沸腾,哭喊声、叫骂声、求救声混在一处,显得杂乱而凄厉。
女人举着火把站在正院门口,嘴角含笑的看着慌乱奔走的众人,心中似悲似喜,就是这些人,就是这些被他们养着的下人,对着她弟弟落井下石,在他们主子的唆使下,将他们揍成重伤,抢走他们身上仅剩的财物,而那些没有动手的人,却在一旁嬉笑观望,说着一些龌龊的酸话,她的母亲养活这些人这么多年,却是一点儿好报都没有,最后给她的儿子们催命的却正是这些仰她鼻息的下人们,见风转舵,翻脸不认人,端的是势力的很。
现在瞧着这些人涕泪横流的丑陋模样,再没了一丝当初嚣张跋扈的影子。女人心中升起一股快慰,真是因果报应!
这时,后院里冲出一群人来,女人抬头望去,正与来人对视。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妇人,一脸惊恐怨恨的瞪着她尖叫出声:
“是你,是你这个害人精。早知道就不该留你一条贱命,该死的贱人。”
女人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只兀自笑的开心。此时宅子外头的火势窜的比墙壁还要高,宅子里头也到处是着火的地方,只那一点儿水量,却是扑灭不能,她毫不担心。该死的人都要死了,说的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左右不过是把欠了她们的还回来罢了。
那厢一群主子模样的人,却是没空谩骂,只慌乱无比的左右寻找出路,最后却是不得。只能无力的看着偌大的火势仿若凶兽一般渐渐的吞噬着人的性命,而瘫坐在地痛哭流涕。
女人含笑看着这一切,仿若丝毫感觉不到火灼烧皮肤的疼痛,只在最后房屋坍塌的一瞬间,她仿佛听到马蹄声响,缓缓转头看去,那大门外,高头大马上昂然而坐的男子,竟好似露出焦急的神情。
女人却是缓缓闭上双眼,直到这时,再见那辜负了她的男子,她才知晓自己早已释然,是的,释然!
如今,她终于可是了无牵挂的去找她的母亲和弟弟们了,可以同他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会只她孤单一人。
再也不会了!
女人带着一丝浅浅微笑消失在冲然窜起直冲云霄的火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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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彪悍闺蜜
夏日熙熙,庭院里两人合抱粗的大树上知了声响个不停,伴着燥热的空气透过窗棂传进内室中撒着青纱帐的木床上,扰得闭目无语的那人眉梢微微颦着,略有烦躁的左右晃动,眼睛虽然闭着,可眼皮的眼珠却不停的转动着,显然脑海中正急速的想着什么,且焦心非常。
随着外头蝉叫声愈发急切,里头床上那人神情愈发痛苦,然后突然一瞬间,蝉声急到极致忽的停了下来,四周一片寂静,落针可闻。也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床上的女人蓦然睁开双眼,毫无焦距的看着床顶横梁。
这时,外头传来碎碎的脚步声,没过一会儿,房门被打开,平、托盘与桌面碰撞的声响,倒茶水的声响,脚步贴近床侧的声响……
种种声音交相错杂,交织成一处涌进床上女子的耳中。就见她的眼珠忽的转了转,眨了眨,闭上眼,几秒以后复又睁开,却是精光四射,再无一丝迷茫。
眼见纱帐被人撩起,女子眼眸微动,浅茶色泛着幽蓝光芒的视线正好与来人的目光撞个正着。月兰怔了一下,随即满脸惊喜的看着床上之人,脱口而出道:
“主子,您醒了,真是太好了!”
说着便要将女子扶起来,给她背后垫了个软枕,好叫她舒服一些,口中却仍叽叽喳喳个没完,笑着询问道:
“主子,您吓死我了。要不是昨儿总算退了高热,奴婢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您要不要喝茶,润润喉咙?”
床上的女子,也就是谢荼糜,此时只觉得好生聒噪,刚刚清醒的脑袋被吵得嗡嗡作响,为着堵着眼前这人的不断张合的嘴巴,她微微点了点头,直到一股水流划过喉咙 ,她才觉出自己是真的口渴了。
连喝了三杯水,才觉得嗓子那么干涸。女子微微后仰,靠在软枕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遭的景象,心中渐渐的理清了思路。
眼瞧着那记忆中名叫月兰的丫头将她侍候妥当后,自己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安安静静的的做绣活儿,这是她们一贯的相处方式。
女子移开视线,目光缓缓游移,最后落在自己身上搭盖的麻布薄被上,不自禁的,手指微微捻动,粗糙的质感瞬间划过指尖。唉!她还从没用过这样‘俭省’的物件儿呢!
想到脑海中浮现的那一幕幕画面,以及画面中悲催到了极点的女人,便是冷心冷肺如她,都觉着这妹子的一生就是一个大大的杯具。没亲娘的娃儿就是苦啊!可是,有个喜好四处游历,撰写游记的亲爹就跟没有一样样的,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能见着一面,帮忙撑腰什么的就更不用想了。
尤其是,这爹眼光不怎么好,选的安置后方的继室是个面甜心苦的,趁着男人不在家,忙不迭的把视为眼中钉的原配嫡长女给许了人家。
要说男方家世也不错,朝堂新贵,将门虎子,实打实的军功累积而成的少年将军。这要搁在平时,已经落魄颓势只余一支且闲赋在家的谢家女儿能攀上这门亲事,那一定是祖先显灵,撞了大运嘞喂!
但是,如果那位少年将军如今毫无下落,消息不明,且见阎王的可能性远远大于他爹娘,那么,叫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给他冲喜成亲,做个现成的寡妇,却是不怎么美妙了吧!
谢荼糜曾经面对的就是这么个情况,父母之命中的父亲老瞅不见人影儿,人家继母利落的把她给嫁了这么个人家,欢欣羞涩是不用想了,能憋住不哭已经很不错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倒霉的。就在谢荼糜认命做一辈子寡妇的时候,她名义上的男人,腾地一下又神奇的复活了,谢荼糜还来不及扯个笑脸,随之而来的消息,叫她彻底的懵了。
谢妹纸不晓得,这世道,现在最流行的是美女救英雄。所以咧,落难的少年将军同清秀的农家少女,哦,不,应该是小军官儿他妹,两人之间碰撞出奸情的火花,那简直是必然加必然啊!
当然,那救了男人命的少女一定品行高洁,显著特征就是,不愿为妾。于是乎,疑似小寡妇的谢妹纸,直接跳过了将军夫人的可能,被真爱的小将军果断的发了盒饭,嗯!对了,那男人可怜谢妹纸,还送了个郊区的别庄地契,做补偿呢!
哎!呵呵!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大好男人哦有木有!女人讽刺的想着。
然后,这妹子的遭遇就是祸不单行这句话的完美诠释。在她被发配到庄子上以后,她的娘家弟弟也不断遭受继母的打击迫害,想带坏个人还不容易吗?等谢荼糜脱离自怨自艾的情绪,再去看时,那两个同母弟弟已是名声臭大街了,再之后,她还来不及做什么,一场纨绔子弟间的群殴便轻轻松松的要了她两个弟弟的命。
这却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事实证明,包子被逼急了,也会反击的,谢荼糜将她唯一硬气保存下来的,生母留给她们姐弟的财宝,全数变卖,洒出大把银子,查明弟弟们的死因,在知道一切都是阴谋,且所有矛头无一不指向继母他们时,本就几近崩溃的谢荼糜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玉石俱焚,共葬火海!
总结来说,这妹纸的一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透明小女配,那英雄美人儿就是当仁不让的男女主角,人家踩着她上位,然后把她一脚踢开,按照剧情,最后必然会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可是……女人烦恼的捏了捏鼻梁,眉头微颦。她不明白,明明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谢荼糜竟是宁愿魂归地府也不愿要,真是,真是——便宜她了!哈哈~~
嘴角还没勾起,却瞬间耷拉下来,床上的女人,哦!好吧,从现在起她就是谢荼糜,回想一下曾经的短暂的一生,再回头瞧瞧这屋里的摆设,很容易就和记忆中的某个片段对上号了。
可问题是,这个时候,她已经从寡妇摇身一变成弃妇了。其实她对离异的妇人是没什么偏见的,渣男嘛,小伙伴们都明白的。只是,只是,她单纯就是对‘弃妇’这词儿不爽而已。
原本,她就是集全族之力教养出的族长一脉的长女,所闻所见无一不精,手中权柄仅次于族长,要不是后来有个小她十来岁的弟弟出来顶缸,指不定还就得她当牛做马呢!
是以,她的私生活中有几个顺眼的男人并没什么,而对她来说,一直处在主导地位,对别人说不简直不要太平常了。可是现在,啧,这是怎么着?她被别人罚红牌儿了,这种强烈落差的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复杂艰涩。别的且不提,只不适应却是真真儿的!
苍天在上,她,竟然被人嫌弃了?
呵呵!
这要搁以前那绝对的匪夷所思啊好吧!
长长地叹了口气,适应环境什么的果然是件苦逼到极点的差事儿了。
心中胡乱想着,枕在软垫上的脑袋微微一偏,目光不经意的往枕边一扫。嗯,那是?谢荼糜随手拿起来,目光轻轻一扫,随即在触及右首三个硬挺的大字时,视线蓦然凝住。
——放妻书,啧啧,谢荼糜眼中划过一丝兴趣,正准备细细的瞻仰一番。此时,却是又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一旁做针线的月兰疑惑的抬起头,待瞧见门外的身影,忙站起身来。
却见来人大约三十来岁的妇人模样,圆脸上一派笑眯眯的表情,这是谢荼糜母族留下的仆从,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名为严娘,一直照顾她的起居。上一世谢荼糜打算同继母他们抱团儿死之前,硬是把这批人赶走了,还顺便把余下的钱财都塞给他们,倒也算是有心了。
不过恍惚之间,严娘已经走到床前,隔着几步,笑着回禀道:
“主子,福王妃来了,说是不放心您,要亲眼看看才好。”
福王妃?谢荼糜脑袋里转了一圈。是了,谁还没有一两个好伙伴呢?要说原先这妹纸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就是两点:仆从忠心、闺蜜贴心。只不过那时候妹纸被仇恨遮住了眼睛,无暇顾及罢了。
这位福王妃闺名柳玉蝉,并另一位姜姓的女孩儿同谢荼糜最是要好,三人俱都是幼时的玩伴儿,可以说,她们彼此之间却是要比正经亲人还相互信任些,彼此心照不宣。
“快请进来。”虽是胡乱想了许多,却不过一瞬间而已,谢荼糜轻声吩咐道。
还不等严娘传话,外头传来一声女子清脆笑声。“不用请了,我已经进来了。”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穿着水红色齐胸襦裙的明丽少妇人风风火火的已是跨入门内,她发间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随着步子迈动而微微摇摆,衬着灿若朝霞的姣好面容,格外的尊贵却又不乏朝气,谢荼糜不禁感叹,真真是个俏佳人呢!
“没出去迎你,可不许恼了啊!”只看着柳玉蝉爽朗热情的笑容,谢荼糜自然不过的掠过那丝生疏,熟悉无比得玩笑起来,这个女人挺招人喜欢的。
“这些都小事儿。”柳玉蝉一点儿不见外的一屁股坐到床边儿,很是豪爽的一挥手,混不在乎。然后,话题一转,恨铁不成钢的指着谢荼糜,叨叨道:“只你出息些,别再跟那些个贱人缠磨,快快脱身出来,我便安心了。”
在柳玉婵开口时,屋子里的下人便都默默退了出去,此时屋子只有她们二人,柳玉婵说话愈发没了顾忌。
“那男人有什么好的,不就脸白些吗?那有什么,赶紧叫他滚远些。改明儿我给你相看些有本事的好人儿,保准个个强出他八条街不止……”
谢荼糜听得囧囧有神,这妞儿以为她对那男人还有奢望,不愿离了去呢!真是的,这怎么可能……额,好像,似乎,原先那妹纸直到最后都没把放妻书送去入档,这么着名分上就还得算是那男人的人。
看着义愤填膺的好闺蜜,谢荼糜不由得有些心虚,赶巧瞥见手中纸张,想也不想的递过去,一把拍在满口激昂的柳玉婵那波涛起伏的胸口,迎着瞪眼过来的美人儿,连忙道:
“放妻书,”见美人儿半疑似的低头看去,谢荼糜解释道:“我这身子暂时不行,又不想再等了,劳烦你帮我入档了吧!早一天掰扯开我才能痛快不是!”
“这才对嘛!”柳玉婵一脸“你早该回头是岸”的表情看的谢荼糜眼角抽抽,柳玉婵爽快的收起纸张,满脸欣慰的接下这桩差事儿,“这事儿就交给我吧,保准给你办的妥妥的。嗯,顺带着给你单独开个女户,省得往后还得看那老妖婆的脸色。”
谢荼糜连连点头,王妃办这事儿真是太大材小用了,想出差错都不容易。闺蜜两肋插刀为她着想,给她帮忙,她别的暂且不提,只诚恳温暖的微笑保管够够的,必须叫闺蜜暖心啊!
柳玉婵口若悬河的安慰着倒霉催的小伙伴,瞅着她连连点头应是,心里头不知怎的就觉得不对劲儿,直直的盯着谢荼糜看了半响,脑中忽的闪过一道亮光,柳玉蝉低呼一声,抚掌惊讶道:“我说怎么回事儿,惜惜,你转性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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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了英雄的美
柳玉蝉说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今儿她这好友同往常很不一样啊!仔细瞧着,脸色虽苍白憔悴,神情恹恹,却螓首微抬,唇瓣含笑,便是随意的斜躺在床上,浑身亦隐隐透出一股子慵懒华贵的味道。尤其那茶色晕着幽蓝光芒的一双剪剪水瞳淡淡望过来时,即便身为女子,她都禁不住心中一跳,差点儿陷进那盈盈水光中,不可自拔。
因着谢荼糜今日神态实在太过淡然,且迷途知返,两人谈的兴起,使得柳玉蝉有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想明白一直觉得不对劲儿的地方在哪儿?
——她的好友竟是再无一丝瑟缩喏喏之态,之前总是低垂着脑袋,遇见人就先退两步的怯懦表情不见了。还有,那双眼睛……往日里,谢荼糜同人交谈时一直垂着眼帘,生怕别人看到她那与众不同的眸色,凭的惹人不喜。
其实,又怎会惹人不喜呢?明明是一双漂亮魅惑到了极致的美眸。惜惜不知道,当她睁着那样一双眼睛看向别人的时候,旁人心中是怎样的悸动,若说勾魂夺魄也不为过。偏她自己毫无知觉,只傻傻的信了那谢家老妖婆的荒谬之语,以为旁人会把她当做妖怪嫌弃,便是恨不得闭上眼才好。
她们都说了好些回,但惜惜一直固执的以为她们不过是安慰她罢了,却是依旧瑟缩着,叫人看了心里头酸的慌。任谁被人从小好几年如一日的暗地里告诫‘你眼睛忒吓人了,可不能叫旁人瞅见’,都会深信不疑的。
其实,终究不过是女人之间的嫉妒心作祟,唯恐自己女儿被比下去,见不得谢荼糜慑人风华展于人前招惹风光罢了。
“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柳玉蝉笑得开怀,眼带欣慰的望着面色淡笑的谢荼糜,叹了口气,劝道:“你想开了就好,说穿了也没什么,反而是因祸得福,你要自在多了,往后可没人能在挟制你了。再嫁从己,全都随你自己的主意,怎么舒服怎么来,你且放宽心,往后日子会越过越好呢。”
眼见仿佛一夜之间突然开窍的好友,柳玉蝉满心欢喜,在她心中,这才是好友该有的样子,凤凰涅槃一般,敛静自若却风华无限,叫人轻易忽视不得。
心中愈发觉得那姓王的脑袋被驴踢了,错把珍珠当鱼目,真真是瞎的彻底。心中愤恨,面上就带了些出来,柳玉蝉对着谢荼糜向来随意的很,反正好友都不在乎了,便将想到的就说了出来:
“王南卿真是瞎了眼,薄待发妻,捧着个野丫头当宝贝,还品行高洁,我呸!”柳玉蝉满脸不屑,嘲讽道:“欲拒还迎这招都接不住,还少年将军?我看是大头还差不多。那女人要是没个想头会跟着他不远千里来京城?不愿做妾,那是因为人家眼光高,瞄的就是正妻的位置。倘若真心不乐意,拒绝二字还不简单?王南卿还能强人所难不成?”
谢荼糜笑意浅浅的望着柳玉蝉,表情无所谓到好像听着的是旁人的故事一样,见着她这副模样,柳玉蝉心中才真真正正的放下心来,到底是看开了,否则这样的神态是装不出来的。
而在谢荼糜看来,这样看似隐秘非常的打量于她而言就跟直视差不多,开玩笑,察言观色简直是她本能好不好,打从五岁上头,她就能从她老子那张面无表情的棺材脸上查探阴晴,以此为根据讨价还价,为自己争取宝贵的玩耍时间。所以说,没有童年的小孩纸最苦逼了有木有!
好吧!歪回来。瞧着闺蜜这般小心翼翼的关心自己心情,谢荼糜倒很是领情,因此,便随着柳玉蝉的话音,不以为意的接了句:“人家对他有救命之恩,患难见真情嘛!”越是阴暗的角落越能刺激荷尔蒙诱发奸情,这是定理呀好么亲!
八卦是要讲究氛围的,如今有小伙伴捧场,柳玉蝉兴致愈加高昂,秉承着朋友的敌人TM的就是自己死敌的原则,柳玉蝉吐槽愈发无压力,嘴皮子那叫一个利索,毒舌的叫人无语:
“王南卿他就是个猪头,脑袋单单摆着只图个好看。被人一箭射下马,滚下草坡不见倒没什么,打仗么,不死都是撞大运了。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大小也算是个将军么,凡是找到他的都有赏银的好么,碰见他的那个人才真是赚大了。再说,前头撒出那么多兵到处找他,只要不是变成耗子躲进地洞,搜也搜回军营了。”柳玉蝉啪的一拍大腿,一脸啧啧道:“可那女人厉害啊!愣是把他藏起来,躲过重重搜查。那猪头不是说全都依赖那野女人伺候照看,那肯定是衣不解带的近身伺候到痊愈。孤男寡女朝夕相处,指不定早就这样那样了。临到最后回京时侯,她才装矜持,扮矫情,说什么不愿做妾,呵呵,早干嘛去了,扒男人衣裳,把人都看光光,还有脸说自己清白。就她这样早断了自己后路的,除了那个猪头,还能跟别的男人?哼,又不是傻子,急着往自己头顶染一抹绿。”
谢荼蘼听得嘴角直抽抽,心说看来还是女人了解女人,瞧这心里剖白一层一层的,很像那么回事儿嘛!唔,好吧!实际上也就是那么回事!可这又如何?谁让一头扎入‘真爱’海洋中遨游的王性小伙儿人家乐意的很,觉得游得爽快的紧,乐不思蜀呢?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架不住人家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就!她又不打算玩什么啃回头草的戏码,所以,管他们去死呢,呵呵!
可现在,瞅着柳玉蝉吐槽吐的正来劲儿,估摸着一下子停住会憋坏自个儿,深解人意的谢荼糜很没有诚意的接上一句,好叫闺蜜继续发挥。
“许是她不知道自己救得那人身份,以为那些人是来抓人的?”这话说的连她自个儿都不信,谋到一个正妻位置的女人能是个笨蛋么?想想都知道,不可能的嘛!
果然,柳玉蝉很是响亮的嗤笑一声,生怕自己的鄙夷表达的不够明显,撇嘴道:
“这话骗鬼,鬼都得唾她一脸。心中没有成算,她敢豁出自己名节赌这一遭?见个受伤的男人就贴身伺候,有多少清白也不够她用的。哼!若是平常百姓,这借口倒也说的过去。可人家还有个在猪头王底下办差的好哥哥呢!不认识才邪乎呢!”柳玉蝉一脸“我是真相帝”的表情,看着谢荼糜嘴角微弯,“况且,这回那野女人的哥哥不也因为救护有功,官职往上升了吗?哦,对了。那猪头往上给他大舅子报功的时候不是说,他伤口溃烂亟需的几样药材还是那男的给弄来的,人家兄妹齐心,这才救回他一条狗命。”
这话听得真是可笑极了。那小军官既然能腾出空弄来草药,还会连往上头回禀一声的时间都没有?亦或者,他就不能照顾着王南卿,却非得搭上他妹的名节?
呵呵!这不是明白着的事儿么!也亏得王南卿奇葩又深情,若不是拿自己相逼,王家又怎么让步,随他所愿?
谢荼糜笑容浅淡,不相干的人听个笑话就成,再多费心却是没门的。
两个女人在一起八卦的热火朝天,话题已经转到今年京城流行贴什么花钿,描哪种妆容的时候。外头月兰耷拉着一张俏脸走了进来,俩人停住话头,谢荼糜眼眸微转,却是淡声问道:
“怎么啦?”
月兰虽神色不好,却规规矩矩行礼回禀,道:
“主子,那女人又来了!”
那女人?谢荼糜怔了一瞬,立时反应过来,就是那个挤掉她的职位,取而代之的梅悦儿。要知道,女猪脚什么的都喜欢叨唠着补偿被她踩下去的那人,以示博大的胸怀什么的,真是无趣透了。
“不见。”谢荼糜觉得生命如此短暂,还是不要为不相干的人儿浪费光阴的好。况且,同那女人见面,能有好事才怪!
想要拉她做陪衬,且要看她乐不乐意当绿叶呢?
然话音落地后,月兰却满脸踌躇不定,谢荼糜疑惑看去,月兰咬了咬嘴唇,微带厌恶的说道:
“不止那女人,还有王家公子也一同前来,奴婢等驱之无效,他们正赖在门外不肯离去。说是一定要亲自见到主子,以示歉意。”
这妥妥的是要恶心死她的节奏啊!谢荼糜正要开口。一旁柳玉蝉却是沉不住气,脆声嚷嚷开来,忿忿道:
“他们这是打定主意要恶心你,落井下石呀!”
你真相了亲。谢荼糜微微扬起下颌,对着兀自愤恨的月兰,淡淡吩咐道:
“即使如此,便请他们进来吧!”
想在外头博个宽厚大度,善待下堂弃妇的好名声?她偏不成全他们。都把人领盒饭了,还不放弃压榨最后一滴剩余价值,真真虚伪透顶。
很显然,柳玉蝉这么认为的,只见这位闺蜜大刀金马的往她身边儿一挪,很是义气的拍了拍鼓囊囊的胸脯,大包大揽的给谢荼糜打气,一个劲儿嘲讽却又应承道:
“你瞧,**就是同别人不一样。做了亏心事不是想着回避,而是非要逼着旁人说他们是对的,你要是不原谅他们,那个不对的人就会变成你。真真是可笑!惜惜,你且安心。既然这俩**非要送上门来叫你出气,你就不要客气了。怎么解气怎么来。再不济,还有我福王府在你后头,旁的不敢说,只让你活的痛快却是能够的。你尽管随意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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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揍找虐的
谢荼糜听得囧囧有神,原先这妹纸是得多小白兔,纯良到靠山一个劲的往她身下垫,还生怕她学不来仗势,看着柳玉蝉一脸的担心,不住的叮嘱,谢荼糜真想捂脸,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闺蜜当成这样,给她点上一百二十个赞都不够啊!
柳玉蝉在屋里训友,传授着灭贱甩渣一百招,外头月兰远远的引着一对男女往屋子里来,瞥见两人身影渐进,柳玉蝉话音一停,喋喋不休的奶妈样儿一收,转身一变,一个高冷女王范儿的御姐顿时出现在谢荼糜的眼前,看着谢荼糜眼角微抽,果然,姐姐妹妹们于变脸一途都是影后级别的有木有,无师自通啊!
柳玉蝉才不管谢荼糜发愣,也不挪地方,依旧坐在床沿,看起来正好将谢荼糜护在身后,王妃娘娘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宫扇,缓缓摇着,脸颊微微太高,眼帘微垂,显出一抹傲然却是恰到好处。瞅着那俩人跨进门槛儿的间隙,还不忘抽空给谢荼糜一个“搞他们别客气。”的眼神儿,直叫谢荼糜扶额暗叹,不忍直视这对自作孽且尚不知自个儿悲剧结局的贱男女们!这么上杆子找虐作死真是怨不得旁人哦!
“冒昧打扰,是我等不是,还望谢娘子包涵。”
只是听闻谢娘子身子不适,悦儿与我皆心有愧疚,
直到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谢荼糜才缓缓抬头,淡淡望了过去,便见得那传说中那对苦命小鸳鸯中的男主角拱手施礼,一边儿说道,瞧着一派温文有礼的模样。
谢荼糜不由得上下打量着,不过一眼,心中便有了评断,暗暗地嗤笑一声,觉得原先妹纸的眼神儿实在不怎么美好,不过是个面嫩的小白脸儿罢了,只眉宇之间的矜持傲气,便晓得这人是被捧惯了的,虽然确有些许才能,不过阅历却是极为善乏可陈。否则,也不能陷入这样拙劣的美人计中不可自拔。
至于那个救英雄的小美人儿,谢荼糜更是微微瞥了一眼就转开目光,那一脸清冷高傲的模样儿是要怎样?谢荼糜真想问一句,这位美人儿你没长眼么?瞅瞅咱身旁这位王妃娘娘,有点儿脑子的还不赶紧把你那高昂着的脸色收一收,装也装一会儿呀!对着个真正的女王装高冷……呵呵!盗版就是这么悲催,不晓得反差巨大足够糊你一脸泥巴么?
不过,估摸着人家猪头王喜欢的就是这一款儿,就乐意吃这一套呢!只是,这审美格调,就有点儿,啧啧……
鉴定完毕,那头王南卿见谢荼糜只冷淡的看着,以为她心头犹有怨恼,他们本就理亏,便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儿,姿态更显谦和。
“冒昧打扰,是我等不是,还望谢娘子包涵。”
谢荼糜不动声色,只同柳玉蝉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便斜撑着脑袋,慢悠悠的轻声说道:
“我要是不愿包涵呢?”
天晓得她心中原本没想这样开头的,作为一个有思想有节操的文化人儿,讲究的是先礼后兵,怎么也要先笑一笑,打个招呼,再捅刀子不迟。
可是,不经意间眼眸一扫,谢荼糜就很不愉快的瞥到一个叫人特别不爽的眼神儿,那美人儿,你眼里的悲悯是个毛意思?悲悯?擦——姑奶奶我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么个玩意儿来可怜了?这绝对是侮辱,大大的侮辱!于是,谢荼糜决定,不给这两个原就没脸的东西面子了,人家压根儿不需要的好么!
王南卿兀自一愣,好似不敢相信耳中听到的话,不由得抬头望着面色苍白的女子,眼睛直直对上那双妖娆惊魄的水眸,心下控制不住的一跳,到了嘴边儿的话全然忘记了,脑中只余一片空白。
他从不知晓被自己舍弃的女子竟是这般——惑人!当真精致剔透如水晶,魅如藤丝一般,将人心头紧紧缠绕,叫人挣脱不得。
只是,不过片刻,一抹碧绿从眼前滑过,王南卿登时回过神来,想到自己适才失神,他眼中浮现一抹愧色,只温柔的看了眼傲然而立的梅悦儿,转过头时已是满目坚定,对着上头两个女人再次拱手道:
“此事全因南卿行为有失,与旁人无关。累及谢娘子并非我愿,只是事已至此,南卿同悦儿愿与娘子补偿一二,但凭娘子吩咐。”
说罢,深深躬身一揖,认错姿态瞧着诚恳极了。尤其,夫唱妇随,那名叫梅悦儿的女子也随之行礼,只俯身之前抬头那一眼,叫上头两个女人再次无语了,以为自己情绪掩藏的很高明么?眼底那“我可怜你哦!”的神色让谢荼糜嘴角抽抽,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蔑视到这种地步!真真是——不得不窝火啊!
柳玉蝉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只冷冷的哼了一声,傲然看着两人,好似小丑一般,冷笑道:
“补偿?你们打算怎么补偿?是施舍嘴脸模样儿的扔几两银子权当打发乞丐,显得自己多么大度?还是痛快的同外头众人描说清楚,此事全由你们二人男盗女娼,无媒苟合,王南卿你更是不顾道义,色胆上头,弃发妻于不顾,简直无耻之尤。”
柳玉蝉冷艳模样不改,小巧嘴巴里竟像连珠炮似的,一连串的骂语脱口而出,对下头站立二人羞恼愤怒的涨红脸庞视而不见,只一个劲儿的喷的爽快极了。做出这样不要脸面的龌龊事儿,还一脸清冷高傲模样儿,王妃娘娘觉得自己被恶心到了,这妥妥的是恶意的毁她形象来着。所以,果断的报复正当时,这事儿不好赊欠的咧!
谢荼糜被抢了台词儿,因此只得连连点头以示支持,顺便在被子的遮挡下竖了个大拇指,以表达自己的涛涛钦佩之情。柳玉蝉则回了个媚眼风儿,满眼得意一点儿不加掩饰。
这俩人自顾自得眉来眼去,底下俩人却是不愿当个哑巴布景板,不提梅悦儿一脸被夺清白恨不得当场死一死的作样儿,但就王南卿满脸紫涨,再无一丝嫌让姿态,脊背挺得笔直,一脸被侮辱但宁死不屈的倔强模样儿,开口便是满满的忿然:
“我与悦儿好心前来看望赔罪,两位何必满口污言秽语,侮辱我等。我与悦儿相识于微末,虽两情相悦,但恪守礼法,丝毫不敢违越。悦儿乃我王南卿明媒正娶,拜过祖宗宗祠的正室夫人,容不得旁人肆意污蔑。”
说罢,抬手看向默然无语的谢荼糜,痛心疾首道:
“听闻谢家娘子贤良淑德,最是端庄不过。今日我二人满怀诚意而来,娘子即便不愿领情,又何必咄咄相逼?且恕我直言,当日迎娶谢娘子并非我所意愿,正是不愿耽搁娘子大好年华,这才好意放娘子归家,再寻良人。娘子你又何必耿耿于怀……”说着,王南卿长长一声喟叹,悲悯又无奈的望了眼谢荼糜僵硬的脸,兀自摇头叹道:“娘子想开些,我同娘子你总是无缘的。”
谢荼糜已经僵硬的不知道说什么了,这种自说自话的神人她真是好久没见过了。尤其,那男人一脸“就算你很爱我,忘不了我,我也不会喜欢你的,你死心吧!”的表情,直叫谢荼糜膈应的不行,抚了抚胸口,才将胃里头翻滚的那股子恶心劲儿给压下去,侧头一看柳玉蝉,好么,这位已经干吐起来,旁边儿丫鬟机灵的很,连忙送来两杯茶水,谢荼糜并王妃娘娘连连喝了几口,这才脸色不那么难看了。
谢荼糜只觉得不能再让这俩脑残货继续发挥了,否则先支持不住的就得是她们了。只得出声问道:
“你脑子有毛病么?”见那人又要开口,她立时抬手止住,接着飞快的说道:“你能别恶心咱们了成么?都贴身照料了,说不得该看不该看的早就看个遍儿,还恪守礼法?说这话也不嫌臊的慌……不过这跟咱们没什么干系,你们乐意拿野合当情趣,咱们这些外人也管不着不是……”
柳玉蝉听得眼睛瞪得溜圆,她从不知道她这好友嘴皮子也这般毒辣,不过——她喜欢!一直站在王南卿身后一步的梅悦儿此时却是再隐忍不住,都被人唾到脸上,再闷不吭声,面皮可都要被人扒光了。说到底不过是她的手下败将,一个被人弃之不要的无知妇人罢了。她压抑着胸腔内的羞耻和愤恨,上前一步,昂着头,眉宇间骄傲比之适才更甚,开口道:
“谢娘子……”
谢荼糜正说的很是嗨皮时候,哪会儿理会这等噪音,自顾自的爆料着众人皆知但并不显露在二人跟前的黑历史,那嘴皮子差点儿就把王梅二人定义成楼里姑娘和**的关系了,羞得王南卿面红耳赤,目瞪口呆。
被人打扰的柳玉蝉很是不悦,拿一种“土鳖就是不懂事儿。”的目光俯视着梅悦儿,一眼过后,就有兴致勃勃的凑到好友身边儿,围观闺蜜毒舌**。
自从跟了王南卿后,一直被捧的高高的梅悦儿再没受过这等窝囊气,不由气得脸色涨红,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也提高了八度,尖利的声音扬起,高声叫道:
“谢娘子,你……”
“闭嘴!谢娘子是你叫的?”柳玉蝉猛然变脸,柳眉倒竖,指着梅悦儿,不屑冷笑,道:“你是什么玩意儿?且到咱们眼前放肆!真以为天底下就你最有脑子,当旁人都是瞎子?可怜咱们,凭你也配?怎么着,抢着个男人便觉得自己出息的不行,迫不及待的来显摆显摆,显得你多大度似的。毁了个无辜女子的一生不算,还要得寸进尺的踩着被你们害了的人博个宽厚仁慈的名声?呸!**,不过是个偷旁人男人的倒贴货,真以为裹层皮就能遮住你那肮脏样儿?哼!也就姓王的笨蛋才吃你这套,不过是个咱们谢娘子不要的男人,难为你这样宝贝着,王八对绿豆,你们可真真绝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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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再补一章哦!
☆、作死的情不自禁
王南卿自诩君子,于军中也是人人称颂的儒将,端的是温文尔雅,便是休离谢荼糜时,脸上也是呆着和煦的微笑,眉眼温和的看着憔悴苍白的女子垂首默默落泪,眼神悲悯的将谢荼糜抛弃,任她自生自灭。
如今两个女人一人一段,把他和梅悦儿贬进尘埃中,言语泼辣,全无一丝温婉贤淑。王南卿气得险些吐血,嘴唇发颤,却怎么也落不下脸面同女子一般随意谩骂,心中愤然郁卒溢满胸膛,然无可奈何。
而梅悦儿俏脸苍白,被人连根带泥的扯着女子名节出来,她有心辩驳,奈何嗓子好似被堵住一般,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来。无论如何,当初她同王南卿朝夕相对,贴身相随却是真真的,否则那救命之恩又如何算得!她虽表现的坚定不移,不愿自甘为妾,然王家之所以默然接受她,却是王南卿死死咬牙,跪在祠堂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亦不进水食,这才使得王家众人无奈退让,终是迎她进门,安坐王家妇。
她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底气稳足,如今一再同谢荼糜相见,除了想赚个宽厚的好名声稳住脚,再有就是当初休离谢荼糜,王家并非人人赞同,只她婆婆便冷着脸,很是不乐意的,直说王家如此行事实是忘恩负义,为人不齿,对着她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虽然并不为难她,但却也不曾显出亲近之意,那股子冷冰冰的眼光让她心里再是憋闷不过,左思右想,她才盘算着是不是对谢荼糜补偿一二,送她些许钱财,便能教婆婆对她改观,温和些,好教她于内宅中日子好过些。
只是,谢荼糜总是避而不见,没法子,她才硬拉着王南卿前来,只是不曾想,门倒是进来了,迎面而来的却是肆意羞辱,仿若被人扒光衣服丢在光天化日之下,任人指指点点,全无一丝遮掩,此时此刻,于梅悦儿而言,当真生不如死,寸寸煎熬。
然而,面前相对的二位女子仍是没有丝毫罢休的迹象,柳玉蝉喝了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谢荼糜殷勤的打着扇子,闺蜜就是虐渣儿的主力军,给力不解释啊有木有!
王南卿不是傻子,事到如今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眼神复杂的望着侧颜微笑的谢荼糜,那一脸浑不在意的表情决然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不在乎了!不在乎王家,不在乎……王南卿心中不知是怎样的感受,只知晓他同悦儿今日却是自取其辱罢了。
暗暗叹了口气,王南卿神色间多出一丝黯然,他这时才明白母亲说的‘气不正则身不直’是何道理!然种因得果,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打起精神,再次躬身施礼,王南卿诚恳道:
“此事缘由皆因南卿处事不明,德行不显。谢娘子怨怪南卿也是应当的。只是,悦儿却是无辜的,盖因受我连累。当初悦儿救我于危难之中,情之所至无法自控,然悦儿品行贵重,于我情深意重,请二位口下留情。”
谢荼糜听到男人说有一句时,暗暗感慨这句还像人话,只一眨眼的功夫,后头几句落入耳中,便叫谢荼糜和柳玉蝉齐齐翻了个白眼,这说辞真是亘古不变屡试不爽的借口啊!
**的小男女还说人家情不自禁呢!做出不光彩的事儿,回头老拿这句话儿顶缸,呵呵!你要是对宫里娘娘情不自禁喽,是不是还敢贼胆包天的同皇帝老子抢女人呀?
拿这话忽悠人,骗鬼去吧!人之所以同畜生分辨开来,不过在于思考与克制,能够明晰分辨该与不该,能与不能。情不自禁?哼哼,别开玩笑了,要真耍着情不自禁的把戏,王南卿能爬上少年将军的位置?
谢荼糜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回头看着柳玉蝉,一脸无辜的问道:
“咱们瞧起来傻的不行么?”不然,王南卿总想着敷衍她们,拿话诓骗,连个正经道歉都做不到?
柳玉蝉翻了个白眼,果断道:“他们才傻呢!”
谢荼糜真真不想再看见碍眼的人,决定快刀斩乱麻,也为原先的妹纸出口恶气,便转头望着王南卿,淡淡问道:
“王南卿,你觉得如今置我于如斯地步,能够以补偿而论吗?”
开玩笑,头婚和二婚能一样吗?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儿往王家一趟,这么一进一出,身价相当不同了好么!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想抹平,谢荼糜只能说:“呵呵……”
王南卿怔了怔,俊脸微沉,仍是咬牙道:“但凭谢娘子吩咐?”
“嗯!”谢荼糜神色愈发寡淡,眼中飞快的划过一丝幽光,微微眯着眼,声音清淡透出丝丝凉意,缓缓道:
“我行至如今,盖因为王家所弃,名声有损,而被人诟病。如此,我却也不会讹诈于你,这样吧……”
梅悦儿的视线打从进门起就没从谢荼糜身上移开,这会儿见谢荼糜不依不饶,且神色意味不明,显然不安好心,她忍了又忍,终是不忍南卿低首受辱,思量之下便扬声打断谢荼糜言语,反正已是撕破脸皮,结果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不是!梅悦儿俏脸微扬,一脸为夫出头,甘心代之受辱的傲然模样儿,道:
“谢娘子,是我梅悦儿对你不住,有什么你就朝着我来,勿要为难南卿!”
果然,王南卿满脸感动,神情唤道:“悦儿!”
不作能死么?能么?谢荼糜脸一抽,觉得自己再没同他们说话的欲望了,跟这种人计较,忒掉份儿了有木有!
柳玉蝉则已经被这俩人的无耻惊呆了,然后回过神来,便满眼嘲讽的嗤笑不已,鄙夷冷笑道:
“明知对人不住,为何明知故犯?不过是打着攀附富贵的心思,又哪来的诸多因由?你不是说冲你来么?好啊!”眯着眼盯着眼神微微游移的梅悦儿,柳玉蝉飒然而笑,闲适非常的摇着宫扇,笑容明艳,满眼不屑的缓缓说道:
“你们害的荼糜以弃妇之身被人说道,却恍不在意。既然如此……”
顿了顿,柳玉蝉眼珠子一转,以扇掩口,娇笑道:“我家小叔子仰慕梅夫人久矣,不如梅夫人你赏脸同他出游几日,再回来做你的王家妇如何?左右你们夫妻情深意重,且不拘小节,想是不会在意旁人言语的,哦!”
柳玉蝉脸上闪过一丝寒意,流言如刀,能杀人于无形,她的好友不就是因此郁结于心而患上一场风寒,险些有性命之忧!作为罪魁祸首的两个**,却仍得寸进尺的撵上门来祸害荼糜,非要踩着荼糜上位,真真可恶透顶!
梅悦儿不是喜欢偷别的男人么?既如此,一个两个又有什么分别,且叫她自己尝尝遭人指摘的滋味儿才好呢!
谢荼糜对闺蜜娘娘做拜服状,牺牲大发了好么,连小叔子都贡献出来了。这朋友,啧啧,没得说了。要是那位嘴里给梅悦儿说出个一二三来,那这美人儿的风头可要出大了呢!比之“弃妇”之命有过之而无不及。
柳玉蝉说的小叔子,却是她男人的堂兄弟,饶是原先谢荼糜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听说过那人的名声,出了名的纨绔,除了嫖赌其他面儿上名声都是响当当的——如今拿他来掐着梅悦儿,细细算来,呵呵,还是那位传说中的‘小叔子’亏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和继母
静谧宁和的庭院内,烈烈日光迎照而下,地面都透出丝丝热潮,然而院中一角搭起的绿荫棚下却是凉意悠悠,一方石桌,围着几个小小石凳,桌上摆放着时令的瓜果,刚被洗过,其上寥寥水珠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之下反射出点点彩光。旁边儿安放着一架墨绿色的竹榻,一抹烟青色跃然其上,身姿翻动之间,微微吱呀声悄悄响起,惊得榻下一团白色毛茸茸的耳朵蓦的尖尖竖起,湿漉漉的眼珠子警惕的骨碌碌一转,四下一看,见无有人影,随即扭着小脑袋回头看了眼榻上的主人,喉咙里呼噜噜发出几声响动,便又缩回脑袋,兀自闭目瞌睡。
只是不过几息时候,院里传来动静,轻省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响起,在安静的院落里显得格外清晰,毛茸茸的耳朵再次直愣愣的竖起,眼见是个熟面孔,便甩了甩尾巴,脑袋搭在前肢上,眼珠子跟着来人来回转悠。
东芝却是只匆匆瞥了眼小东西,便静静站定在竹榻前,垂目敛眉,清秀的脸庞自然而然的带着一抹笑模样儿,目光在榻上人影上驻留一瞬,眼中划过迟疑,沉默片刻,终是恭敬的轻声唤道:
“娘子!”
声音轻的几乎像风一样,竹榻上的人儿仿若皱了皱眉,却没有睁开眼睛。就在东芝犹豫着是否等上片刻,身子微侧想要退下时,一道淡淡的嗓音在竹榻上响起:
“都办妥了?”
闻声东芝猛地一证,瞬间反应过来,转过身子面向榻上人儿,恭敬回禀道:
“是,娘子。都办妥了。因咱们急着出手,要价不高,那庄子位置又好,也够宽敞,只咱们要现银两清,那买家倒也爽快,不过两日便凑齐三百八十两,奴婢查点无误,便将地契给了那人,顺带着去了官衙签了凭证,那庄子便算是易主了,于咱们再无干系。”
谢荼糜听着东芝条理清晰的温和嗓音,罢了轻轻的“嗯!”了一声全作知晓。脑中思绪转了一圈儿,缓缓掀起眼帘,茶色晕着幽蓝光芒的水眸飞快的划过一丝精光,随即谢荼糜微微眯起眼眸,静默一会儿,无所谓的吩咐道:“银子先搁一边儿,且不管它,过段时日自有它的去处。”随即话题一转,又问道:
“教你打听的事儿都清楚了么?”
东芝回道:“是,都打听清楚了。两位郎君已退出松庐学院,正在回来途中。谢家暗地遣仆从外散谣言,意图败坏郎君声誉。”
这么一出把戏定是她那好继母吕氏所为,目的再清楚不过,便是要让俩小子名声搞臭,最好其他学院夫子闻之皱眉,避他们如蛇蝎,再无人愿教以此断了他们成才的前途才好。
谢荼糜对此嗤之以鼻,秀眉一挑,问道:“散出去了?”
东芝道:“还未来及,阿青他们去时,正好赶上有奴外出行事,便顺手捆了回来,此时正丢置柴房,听候娘子处置。”
阿青同他父母一样,是谢荼糜母族沈氏留下的忠仆,一直不离不弃的跟着谢荼糜,她细察过,都是一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意思,半丝儿换个主人的苗头都没有,这便让谢荼糜心中讶然,不由得对沈氏的出身产生怀疑。毕竟,这样的几代家仆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的,而谢荼糜隐隐的从他们身上看出些许原来自己家族世仆的影子,这一切的一切不能不让谢荼糜心生疑惑。
此时,距谢荼糜清醒已经过去几月,现下所在之处早不是王南卿作为补偿送予她的那处庄子,而是她母亲名下的一处城郊的温泉庄子,只是在沈氏去世前,私下交给谢荼糜保管的钱财产业之一。
原先这妹纸虽然性子懦弱胆小,惧怕继母,但却是意外的咬紧牙根将亡母留下的东西捂的十分严实,她原本打算给两个小弟留着娶亲时用。不过,很可惜,那傻姑娘终是没等到那一天,最后舍得花用时候,却是同仇人同归于尽——
如今,谢荼糜却没甚顾虑,怎么说也得让她住的舒心吧!要她一直住在王家的庄子里,她会把自己恶心死先。再者,呵呵,先保住两个小子的小命儿再说吧!
是以,谢荼糜手腕轻抬,指尖白玉团扇微移,遮在眼前挡住斜斜映进来的刺目光亮,站在榻前的东芝只能看到韵韵白色茶花下那浅浅勾起的淡色唇瓣,随即听到清淡的声音缓缓传来:
“既如此,便让阿青走一遭,迎了二郎、三郎回来。同严娘说一声,收拾两个屋子出来,往后二郎三郎便跟着咱们一处过吧!”
闻言东芝微惊,顿了顿,迟疑道:“这,怕是谢家主宅那儿不会罢休?”父母安在,儿子跟着独居的阿姐过活儿,这恐怕说不过去呀!哪怕生父远游久不归家,然而还有继母坐镇家中,原配儿子出府单过,没因没由的,吕氏会甘心被人打脸么?东芝觉得这事儿有点儿悬吶!
谢荼糜轻轻一笑,微微侧身,斜斜的望着东芝,闲闲的说道:
“她巴不得我们三个消失不见呢!愿不愿罢休又有何干系。嗯……去教那谢家出来的仆从说清吕氏吩咐,记下给他画押,多弄几份,连人带着证词给吕氏送过去,她自然不会阻拦此事,亦知晓该如何圆说。”
东芝躬身应是,瞧着娘子没旁的吩咐,便静静转身离去。然而,刚走出三五步距离,便听到后头清淡中透着眷眷懒散的声音传入耳中:
“哦!对了,将那个给我下绝子散的丫头一并送去罢,既是吕氏的人,还是由她自个儿养着的好,咱们穷的很,可养不起忒多闲人哪!”
东芝脚步一滞,面上徒然一凛,转身扬声应是,之后便快步退出门外,紧着处置娘子交待的要事去了。
而恢复静然的庭院中,斜倚着竹榻的谢荼糜却是了无睡意,将脑袋撑在交叠的手肘之上,俯着身子闲闲的拨弄着地上的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直到它不耐的露出锋利的爪子威胁似的扬了扬,好似谢荼糜若是再打扰它睡觉便要决斗一把的意思。
“呵呵——”
谢荼糜好笑的看着毫无凶狠之气的小银狼,越过它的尖爪重重的揉了揉它的额头,见着小东西无奈的将奶牙一收,短小的四肢软软一摊,蔫蔫儿的认命模样儿,不由发出阵阵轻笑。
时至如今,她最庆幸的便是,承袭家族嫡支血脉的能力竟随她来到这不知名的时空,这便叫她多了些许安慰——同动物交流沟通,甚至灵智越高的动物越能为她所用,这就是谢家传承千年最最秘而不宣的传承,也是她掌权家族最初始的凭证,自出生时便伴她左右,如今依然。
作者有话要说:金手指啊有木有,哈哈~~
亲们收一个呗O(∩_∩)O~~
☆、接回兄弟
北城谢家大宅中,宽敞富贵的正堂里,端坐上首的一位略微富态的妇人,三十来岁的模样,丰满的身子倚着凭几,嫣红色的花钿随着粗重的呼吸微微颤颤的抖动着,虽然死死压抑着心中情绪,不停起伏的胸脯却泄露出心底难掩的愤怒,恼恨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正中一立一跪两人,视线来回游移,目中明灭不定,胸中怒火蹭蹭直冒,却还得耐着性子压下不悦听着站立之人刺耳话语,捏着茶杯的手指节已经泛白。
此时厅中仆从皆被避退,东芝一贯的温和语气,只音调却微微扬高,垂眉敛目,面上一派恭敬:
“……我家娘子的意思,二郎三郎便不劳您费心了,我家娘子会承接教导之责。这仆从曾下毒于娘子,她本出自谢家,自称奉您为主,娘子也不好处置了去,如此,便连着那两份散布郎君谣言的仆从证词,一同交还给您,随您发落罢。”
吕氏气得手指微抖,垂眸扫过案几上几纸白页,纸上按压的手印红的刺目,心中明了往日怯懦屈从的大女恐是变了脾性,再不如往昔那般易拿捏于掌心。绝她子嗣、散布谣言,一而再的被其挑破,已是撕破脸皮,再无回转余地。如今,谢荼糜既敢上门威胁,且将人安然放回,手中定然掌握足够证据,若是她摇头不应,接下来一番局面定不会为她所乐见。左右思量,无奈只得依了谢荼糜,遂深吸口气,吕氏脸上扯出一抹慈爱笑意,温和道:
“大娘子就是这般多礼,我忙于管家,诸事繁多,疏漏之下竟是不知奴下生出这般歹毒心思,胆敢加害大娘子。”说着,吕氏面上立时换上一副悲悯之色,仿若迫不得已般为难之态,无奈叹道:“唉!也是大娘子心善,不忍心处置这犯上之人,如此,便交给我罢,你回去告知大娘子,我必会回她一个交待。”
几句话之间竟是将自个儿推了个干净,“疏漏”二字便已经注定那仆从命运,只娘子交待过,无须纠缠于此,是以东芝并不在意吕氏借口,平静无波的眼眸快速扫过地上抖如筛糠之人,东芝躬身直立,面色温和,却是轻声提醒道:
“那二位郎君之事……”
吕氏面色温柔,善解人意的轻轻颔首,温和说道:
“经王家之事,大娘子心绪不好也是有的,让二郎三郎前去开解开解也好。既然大娘子有心教导他们,那便遂了大娘子心愿就是。”顿了顿,吕氏掩口轻笑,轻松道:“左右,二郎三郎还小呢!不急的。”
闻言,东芝忍不住抬眼看了吕氏一眼,心道:难怪娘子不放心两位郎君,吕氏确实难缠的紧,便是将她作恶的证据明晃晃亮出来,都还能不动声色的将话回转过来,话里意思,一则暗指娘子为王家所弃,声名受诟;二则暗示娘子执拗阻拦郎君课业,往后两位郎君前途要是有个什么,便都是娘子的不是,吕氏这主母倒是撇的干干净净。
不过,这不重要。娘子命令达成最是要紧。反正依着吕氏做派,郎君们留在谢家也会被吕氏寻着机由蹉跎了去,想要有个好前途不是那么容易的。
事情办妥了,东芝也不废话,只垂首回道:
“既如此,奴便回去复命了。”
吕氏眉眼含笑,和气的点了点头,应道:
“嗯!你且去吧!记着好生照料你家娘子。倘若遇上困事,只管来寻我便是,谢家不会置之不理的。”
闺蜜太给力的后果便是,谢荼糜早就顺顺当当的置办了女户,可以安生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便是谢家也管她不着,诸如之前那般,被吕氏称斤带两的卖给别家的悲剧,是绝对不会再发生的。所以,才有了吕氏口中的“谢家”,却是言谈之中已经把谢荼糜置之于外了。
“是,奴告退。”
东芝眼皮都不抬,对吕氏那点儿小心思只做不闻,只管周全礼数,淡淡应声后,便默默离去。
东芝步履匆匆,行于谢家宅院小道,目不斜视,尽管她在谢家长大,对周遭一草一木再熟悉不过。可是,没有娘子的谢家自然也不是她的家,因此,也就没有留恋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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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十里凉亭。
几辆车马停靠在亭子外边儿的小路上,许是烈日袭人,最前头的那匹赤色马一连打了好几个响鼻,马蹄不耐烦的在土堆里刨了刨,扬起几许尘土。
阿青牵着缰绳,眼神扫过马儿来回晃动的脑袋,略松了松缰绳,叫马儿松快些,便又凝目向院方望去,然后,徒然阿青的脸色微微一肃,下一秒又松缓下来,眺望着远方徐徐而来的一辆马车,沿路带起的昏黄尘雾,抬手向自己一方人马示意,身姿笔挺,举目看向驶过来的一行车马,露出一抹浅淡笑意。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马车已是行到凉亭边儿上,阿青撂开缰绳,大步上前,拦下马车,那赶车仆从赶忙拉紧缰绳,瞪眼看向冒失之人,张了张嘴,还未来及怒斥出声,阿青已经迈步到车门外,动作极快的抬手撩起帘子,恰好对上好奇看过来的两个黑色脑袋,少年明显是认得阿青的,见到他,双目一亮,其中一个扯出一抹大大的笑靥,兴奋问道:
“阿青,你怎么来了?是阿姐让你来接我们的?”
瞅着两位少年略显稚嫩的脸庞齐齐显出笑意,阿青脸色温和,恭敬行礼,沉声开口道:
“是!二郎、三郎,大娘子命我来接二位郎君同住,请郎君们移步,替换车马,咱们好快些回去。”
车中一个娃娃脸的小少年,脑袋往前探了探,顺着阿青指的方向,瞄了眼斜前方的马车,随即缩回脖子,眨巴眨巴眼睛,疑惑的重复道:
“同住?阿姐没回谢家吗?”
说罢,脸色就有些不好了,车内另一个少年也抿了抿嘴唇,眼睛紧紧的盯着阿青,神色担忧。
王家另娶的事儿闹得那么大,他们虽然相距很远,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如今阿姐被休离,本应回到谢家。可听阿青所言,却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不自觉得,两兄弟心有灵犀的同时想到如今谢家的当家人,顿时心里头复杂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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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计回报
瞧着两位郎君模样儿,便知道他们误会了。可现下不是说话的地方,阿青含糊其词,道:
“是,娘子没回谢家,只令居他处。此次请郎君们过去,也是娘子的意思,二位郎君往后便同娘子一处过活,早同谢家说好了的。”
瞧着阿青递过来的眼神儿,兄弟两个对视一眼,晓得其中另有内情,便不再多问,只利索的下了马车,立时便有仆从上前搬拿行李,旁边儿谢家仆从唧唧歪歪的想要阻拦,却被个粗壮的汉子轻轻拨开,连连踉跄后退,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坐的土堆之上,霎时楞出了神,再不敢呐呐多言。
不过片刻功夫,两位郎君已是移坐入另一架青布大马车,眼瞧着收拾妥当,阿青轻轻一跃,挑上马车,长臂伸展一甩缰绳,利落一鞭子抽在马儿屁股上,扬声道:“驾——”
话音未落,马儿已是撂开前蹄,奔出去老远,后头放置行李的一架马车紧随其后,顷刻之间,激起一阵阵翻飞的黄色尘土,正好叫瘫坐地上的灰衣仆从吃个满嘴。
“咳咳,呸,呸,啊呸,咳咳,咳,呸——”
忙不迭的捂住口鼻,灰衣仆从连连吐出口中土腥,另一只衣袖来回扇动,直到呼吸顺畅了些,这才撑着地面站立起来,朝着一行马车离去的方向,看着滚滚烟尘,狠狠得“呸”了两口,之后跳上马车,泄愤般的往马屁股上一甩,匆匆的往谢家赶去,郎君半道被人劫了,虽说是大娘子的意思,可谁不知谢家当家的是吕夫人,如此还是赶紧回报才是。
灰黄色的土道上,两拨马车往不同方向奔驰而去。而此时,城郊云华别院中,谢荼糜正懒懒的倚在竹塌上,捧着冰镇的绿豆汤,小口小口的抿着,心中爽快的紧。待一盏白玉小碗见底,东芝忙接了过去,却是没再来一碗的打算。
早先大夫问诊,提及谢荼糜身子薄弱,气血亏虚,最忌生冷。平日里得好生调养着 ,把身子给将养回来。是以,便是烈烈夏日,冰镇之物也是不能多用的,就这一碗,还是严娘经不住谢荼糜可怜巴巴小眼神儿,勉强点头应允,叫她稍微解馋一二。再想要多,却是决计不成的。
再是忠心不二的仆从,面对自家娘子要命的健康问题时,全都有志一同的偏向把着吃食一脸凶残相的严娘,严格听从严娘指挥,亮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梢,至于娘子的抗议什么的,呵呵,那都是浮云啊有木有,没瞧见连娘子都干不过严娘么,只看每回娘子耷拉着肩膀的蔫儿样儿就知道了嘛!
很是遗憾的看了眼渐渐远离的汤碗,谢荼糜收回视线,躺回竹榻上,靠着背后凉枕,悠闲的摇了摇团扇,很有闲情的把玩着扇柄上的嫣红长穗子,眼眸微垂,短短静默过后,仿若漫不经心的缓缓开口:
“月兰啊,让你打听的事儿怎么样了?”
侍立在旁的月兰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眼睛一亮,精神瞬时抖擞,忙上前一步,垂首回禀道:
“都打听清楚了。正如娘子所言,那王南卿有一姑母,早些年嫁到南方,夫家是当地豪族,地处偏远滁县,虽有些许家底,倒底上不得台面。那王大娘子因不受宠,嫁的也不好,同王家已是少了许多联系,如今不过逢年节上,送上些许年礼罢了,她人却是好多年没回来过了。”
言下之意,便是那出了门子的王家大姑早同这边儿疏远了。不过,这不重要……
谢荼糜手指描绘着扇面上团团簇放的明媚白茶,视线不移,只悠悠然道:
“她孕有几女?各人年岁几何”
月兰道:“三子二女。大的已有十八,已于前年嫁于同县人家,小的那个今年恰好十五……听王家那仆从所说,滁县往来送年节礼的人言语间透露,好似那位殷小娘子眼光极高,对县里人家很是看不上眼。听那仆从学语,殷小娘子曾放话出来,说是要嫁一位伟男子、大英雄呢!”
话音透出些许嗤笑,月兰最是爱憎分明的性子,如今对王家不喜,连带着同王家有亲的人家也生不出一丝好感来,尤其这般好高骛远的小娘子,便教月兰觉得,同那位‘情深意重’的王小将军很有那么些相似,相像的叫人不得不心生厌恶。
谢荼糜正低头思索,不妨耳边儿听到月兰语气中的不以为然,不由抬眼望去,好笑的抿了抿唇瓣,“有志向好啊!”眼眸微眯,谢荼糜面色轻松的笑着叹道:
“大英雄?呵呵,少年将军,驰骋北疆,可不就是现成的大英雄!且还是自家表哥,这可真是难得的缘分啊!啧啧,这么瞧着,殷小娘子是个有福气的呢!”
谢荼糜盯着团扇,回想着记忆中的画面,不由勾唇而笑。那位殷小娘子原是出没过得,心气儿极高,自家县里寻不着如意男人,便鼓劲儿磨了她娘,千里迢迢的往盛京来,投奔舅家,为的不过是为自个儿选个顺眼的青年才俊。因着这一遭,脸上标着‘青年才俊’标签儿的王南卿,毫不意外的教那殷小娘子看上眼入了心。
尤其叫人家满意的是,有个干掉原配取而代之的表嫂做榜样,殷小娘子满怀信心,干劲十足,一心想要成为梅悦儿第二。便是原先妹纸火烧谢家的时候,还曾一度听闻,王家表哥同殷家表妹不得不说的故事若干,当时,还嘲笑着狗咬狗来着,可恨那梅悦儿抢了别人的,就得有被抢的觉悟。
是以,自打上回那俩**一副施舍嘴脸的出现在她面前,梅悦儿那趾高气扬的悲悯模样教她恶心的两天胃口都不香以后,她就盘算着教那抢别人男人的梅悦儿也切身体会一把自己男人被人抢的奇妙感觉。想必到那时,梅悦儿一定会像要求她一样,同样善良大度的成全表哥表妹那十分美好的感情的。
顺便给妹纸报个仇,她好像记着,上一世那妹纸最是落魄时候,殷小娘子还特意前来讥讽一通,嘲笑谢荼糜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她压根儿配不上王南卿,蠢笨如猪连个野丫头都斗不过……
啧啧,那个鼻孔朝天的模样儿,可是叫人恨的牙痒痒呢!
哼!如此,索性两仇并一仇,叫**扎堆儿闹腾得了。她倒是想要看看,**是不是都严于利己如同严于待人那般,该是叫她享受一下被人捅刀子的感觉,省得老是以为拿刀子捅别人自己爽快了,别人不晓得疼呢!
瞧着手中晃荡着的长穗子,谢荼糜微微露出一抹浅笑,眼眸却是深沉无边。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也没想当个好人儿。旁人若是对她有一分不起,还回去五分谢荼糜就已经觉得自己很是胸怀宽广了。再者,她的家族嫡出一脉的教育,若是长出个性子单纯的,早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了。在她成长过程中,被人指着鼻子骂恶毒也不是一遭两遭了,只是,她总归比那些对她怒目而视的人活的好,活的长久……只这一点,便已经足够了,她亦心满意足。
话音刚落,月兰神情略微迷茫,然而不过一瞬间,一双眼睛猛的瞪大,直直的望向谢荼糜,显然已是明了娘子话中所指,心里头琢磨一圈儿,竟是眼睛一亮,兴奋的往前倾了倾身子,咧着嘴角笑的颇有深意:
“娘子说的是,殷小娘子是个有福气的,王南卿,他也是个有福气的。”
可不是么?王小将军最是重感情的人,要是这么个鲜嫩的表妹对他生出情义,一代新人换旧人,想必那局面一定很有趣吧! 若是郎君多情,不忍辜负……呵呵,齐人之福是那么好享的么?
到那时,王家指定很热闹吧!月兰幸灾乐祸的想着,对欺负了她家娘子的王家,她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姓王的过得不好,她们才开心哩!
抬眼瞧见月兰一脸傻笑,谢荼糜眼眸微动,便明了因由,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手中团扇摇了几下,然后倏地一伸手,敲了月兰一记,在后者晕晕看过来时,笑的一脸浅淡,轻声开口道:
“让阿越走一遭吧!给那殷小娘子提个醒,多讲一讲姓梅那女人后来居上的故事,好教殷小娘子底气十足,有个活生生的榜样杵着她才有干劲儿不是!具体的教阿越自己看着办吧!哦,对了,让阿越记得把那箱银子带上,路上一应物件儿,打尖儿饭食都挑好的用,不用心疼银子。既然是给王南卿帮忙,用他的银子理所当然,左右闲置也无甚用处。告诉阿越,出门在外,别委屈了自个儿。”
月兰一张俏脸笑容咧的老大,连连点头应是,声音里透着欢快劲儿,一叠声的应道:
“哎,哎!知道了,我这就去告知阿越一声,把事儿交待清楚了。保准没多久,王府就多个美娇娘,王小将军,呵呵,指不定又是一段郎情妾意的风流韵事呢!”
说罢,对着娘子行礼过后,便提着裙摆一溜烟儿的跑没影儿了。
这副急惶惶的模样儿,好像被狗撵一般,看的谢荼糜嘴角一抽,心中暗道:瞧瞧王家这人缘惨的哟,一说起坑他家,她家里人这股子兴奋劲儿,可真是——兴趣盎然呐!当然,谢荼糜是绝对不会承认,她家里一**子丫头们,人品好似想要长歪的迹象出现喽,更不会承认,这么个风向貌似还是她这个主人挑的头!这可真是,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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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
还算平坦的官道上,几辆马车,夹裹着若干行李,自南向北,向着盛京而来。前数第二辆马车中,两个女子坐卧其中,一个中年的富态妇人斜倚车壁,另一年岁较小,身姿略显单薄的小娘子端坐一旁,眉清目秀的脸上带着浅笑,垂眼在眼前摆放的木盒中挑拣着首饰,时不时的对着鬓发比划几下,抬头含笑,两人闲闲而谈。
这两人不是旁人,正是被小女儿缠磨说动的王家大娘子带着正值妙龄的殷小娘子,归盛京娘家省亲的途中。
随着微微摇晃的马车行走之间,王大娘子斜斜倚着身子,看着小女儿欢喜雀跃的模样儿,眉眼之间不自觉的便显出几分担忧,她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给正欢喜着打扮自个儿的殷小娘子泼了盆冷水,念叨道:
“燕儿啊,咱们这回可是要借住到你舅舅家里,虽说是亲戚,可也有好些年没见着面儿,生疏一些总是有的。那里到底不比咱们自己家里,由得你任着性子来,你可要万万记着,好生的孝敬你舅舅、舅母,耐着性子乖巧些,切记凡事不要掐尖要强,女子么,温婉听话的性子长辈才喜欢啊。你的事儿,往后能不能博个好前程,多半还得劳你舅母帮忙呢,你这心里呀,可得有数——可知道了?”
王大娘子一番苦口婆心全然发自肺腑,一腔真心俱都为着小女儿着想,可是正忙着挑拣见面时候所用首饰的殷小娘子殷燕儿,却是烦躁的翻了个白眼儿,不耐烦的摆了摆捏着赤金梅花金簪的纤细手指,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只满腹心神都钻进木盒之中,口中漫不经心的应付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娘!您都说了八百回了,我这耳朵都要生茧了。”
说着话的时候,冷不防眼前一亮,殷燕儿兴冲冲的把自个儿看中眼的那根簪子给挑出来,不经意抬眼间却是忽的瞅见王大娘子欲言又止,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登时心生烦恼,只是还耐着性子,清脆的声音带着丝丝娇媚:
“娘,我有分寸的,这次到舅舅家去,我会好好孝顺舅舅、舅母,不会耍小性子的……”说到这儿,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殷燕儿扬起一抹略带梦幻的笑意,脸蛋儿泛着一丝红晕,小声道:
“况……哎呀,总之,我会好生孝顺舅母,教她对我满意的,娘您放心就是。”
娇嗔一声,殷燕儿含含糊糊的应了话,然后便娇羞一般的扭过头去,避开王大娘子错愕疑惑的眼神儿,只垂着眼眸,低头望着小几一角,脸颊越来越红,仿然灿若朝霞——
瞧着小女儿这副表情,王大娘子是个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如此这般,她更是心中多添几分忧愁。王家她那素未蒙面却已然如雷贯耳的侄子,前些时候关于他与那乡下女子的闲话她也是没少听得。虽不知事实如何,但凭的人家传的那些个,她心里头清楚,虽有所偏差,却也与事实相差不去多少。
只当时,她便暗自感慨过一回:原先以为那侄儿少年得志,是个有出息的,却没料想,竟是被朵不知哪里蹦跶出来的乡间野花给勾搭了去,若只是风流一场也就罢了,可她万万没想到,她那侄儿竟是个痴情种,连原配妻子也逐了去,迷了心窍一般的非要将那不知底细的女子给娶进家门,当成正正经经的大妇,这可真是……
暗暗的摇了摇头,王大娘子心中思量,这般荒唐行事,往日里便是再有所为,只这一遭任意妄为,对于女子而言,不免教人觉得这男人委实太过凉薄无情。
可是……唉!这么想着,王大娘子不自觉的就又往小女儿那里看去,免不了的,瞧着殷燕儿娇羞却又不掩期盼的模样儿,王大娘子只觉得脑门生疼生疼的,自打那股子流言传过来,她这女儿便有些不对劲儿,当时她还不妨,只后来这胆子大的,竟是仰着脸跑到她面前,只缠磨着说要看舅舅去,非得叫她带着亲自走一遭。
当时,她只想着,在小城里到底不好给女儿说个好的,况她也看不上眼,她心里也有些心思,索性也就顺了燕儿的意,带着她往娘家回了。
她只盼着,有着娘家兄弟帮着说项,好给女儿瞧个出息的婆家,好教她后半辈子有所倚靠,过得好些,也是她这当娘的心了。
只是,出了门以后,她才渐渐觉出不对劲儿来,她的小女儿燕儿,总是有意无意的问她一些舅家的琐事儿,这倒没什么,可十句里头八九句都是“南卿表哥如何如何?”,这里头的猫腻,便是她再迟钝不过,也觉得不好来了。
毕竟,王大娘子可是从没想过要同娘家攀亲的,门第不相配且不提,只那侄儿荒诞不羁的行事,对原配弃之如履的无情,便叫她心里给划了个大叉叉——委实不堪良配啊!
王大娘子着实心里堵的慌,几次旁敲侧击都好似给说到狗肚子里去了,半点儿用处没有,小女儿一副思春的模样儿,只叫她这老娘看着心肝儿都颤疼颤疼的,不忍直视。
她也是从小儿女时候过来的,自是清楚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得顺着毛捋才好。
不乐意再瞅女儿那伤眼的表情,王大娘子闭上眼睛,靠在软枕上,闲闲的假寐了去,心下却是依然打定主意思,旁观燕儿到底何种心思,她却是得跟兄弟媳妇好生通通气,给燕儿寻户家世清白,男儿出息性子忠厚的,就赶紧给她嫁过去,到时候左右木已成舟,看她还怎么不安分的闹腾不休,哎——女人嘛,认了命,收了心,自然就会跟着男人好生踏实过日子的。
这都是经验之谈,想当年,她不也是这般过来的么,纵然心比天高,日子总要踩着地儿过,她这样,她的女儿自然也是这样……心下定下主意,王大娘子越发松了身子,呼吸渐渐轻缓,唇角显露出一丝不怎么明显的笑纹来,却是不多时,已经睡沉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王家
王家后宅
王家老夫人,王南卿的亲娘顾氏,正斜斜躺着,闭着眼睛,由着丫头捶着腿,一面儿静静的听着底下人回禀差事儿。
过了一会儿,只待底下人顿住话头,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顾氏淡淡的声音缓缓响起:
“南卿家的,那女人,这又是怎么了,又是求医,又是问药的,合着一大家子都没她一人折腾的厉害,还懂不懂规矩了?”不是说从小养家的么?怎的身子骨这般不济,竟是瞧着比大户人家里精养出来的千金还要娇贵?当她老眼昏花好糊弄是吧?顾氏心中难免气闷。
底下站着回话的人是顾氏陪嫁过来的丫头,一辈子没嫁人,只一门心思伺候着她,如今年纪大了,也是府里颇有脸面的管事儿,便是府里年轻一辈儿的主子,看在老夫人的面儿上,也得笑着称一声滕嬷嬷。
滕嬷嬷屏气儿侍立一旁,听得顾氏问话,闻得话中温怒语气,心里头先是一突,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面团一般儿笑脸盈盈,低着声气儿,恭敬回禀道:
“您消消气儿,应是身子不舒坦的缘故,听说这几天日日都熬着药呢。”
滕嬷嬷语气委婉,意思却是那位挤掉先头正室的梅氏确实真真病了去,不是有意怠慢,给府里添堵。
可顾氏却不是这么不疼不痒的几句话便可以糊弄过去的,只是顿了片刻,顾氏心中倏然一动,眯起眼睛,面色不变,淡淡道:“哦!既然身子不便,便好生歇着就是,我也不是那般不通情理的恶婆婆不是?”说到这儿,停顿了下,随即好似漫不经心的问了句:
“话说回来,前几日不还是好好的出门儿,怎的……这什么时候的事儿呀?”
话音含含糊糊,可丁点儿不妨碍滕嬷嬷明了其中含义。
只一眨眼的功夫,滕嬷嬷便斟酌着语调,笑着回道:
“也就前两日的事儿,哦,对了!同郎君一同出门一趟,回来后身子就有些不舒坦了。”
顾氏瞧不出喜怒来,只轻轻的“哦~?”了一声,问询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
滕嬷嬷毫不犹豫的立刻抖落梅悦儿的小黑账,忙笑着回道:“这事儿奴倒是听说了,说是谢大娘子身子有些不好,这才想着去看望一二,也是个道歉的意思了。”
话音刚落,顾氏便是一声轻笑,里头的讥讽意味不由的让滕嬷嬷将脑袋垂的更低了些,恰好遮住了她眼中同样浓厚的不屑。
比起前头那位,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却更是瞧梅悦儿不起。
巴着男人往上爬的她们不是没见过,只是那些对男人的手段,对她们却是不成的,谁还不明白谁呢?
扬着一张清高孤傲若白莲的脸就能唬住人了么?哼,也就是欺负郎君年纪小,见得少罢了……
毕竟,真要说起来,莫说郎君再怎么欢喜心悦,那位总还是缺了名正言顺四个字。
且瞧着吧,只凭着这样的出身,但凡各家的主母夫人,不管面儿上再怎么得体,心里头怕是连正正瞧一眼都懒得呢!
哪个正房会喜欢这种踩着明媒正娶的妇人往上爬的野路子呢?
暗暗的嗤笑一声,未来得及深想,便听得顾氏重重的嗤笑一声,继而满是讥讽,道:
“她到是‘有心’的很。”怕是打着谢大娘子病重时候,好加一把火,气死了人家的主意吧!
这女人当真是……
顿了顿话头,顾氏垂着眼眸,嘴角讽刺的勾了勾,“南卿就这么跟着去了?”
话刚出口,还不待滕嬷嬷应声回话,顾氏便知自个儿说了傻话。
嗬!可不就是如此么?
自打那女人进门,她的那个儿子,眼睛里还能看得见谁?从小精心教养出来的孩子,如今竟被个山野村妇牵着鼻子走!
想到这儿,顾氏心中如同坠了块儿大石,憋闷的厉害,胸中邪火一拱一拱的,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那人真要是个天仙模样儿,她心里头也没这么多个丧气了……南卿的眼睛被糊住了不成?
憋着满心的不忿和对儿子的怒其不争,顾氏咬着牙重重的拍了拍胸口,不行,再多想一点儿,她就快要把自个儿给气死了去。
眼瞧着情况不好,滕嬷嬷本事低着脑袋,冷不防的却是听到耳旁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立时惊讶抬头望去,这一看,便是心里头一突,手脚却是利落非常的倒了杯温茶,递到脸色扭曲的顾氏的手里,而后便自觉的上前一步,动作轻缓的抚着顾氏的后背慢慢顺气。
看着顾氏喝下半盏茶,脸色渐渐回于平淡,滕嬷嬷悄悄松了口气,闭上嘴巴,再不敢火上浇油。
温凉的茶水缓缓划过喉咙,顾氏深深吸了口气,再慢慢的吐了出来,觉得胸口没那么憋闷了,便又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神色欲言又止,抿着嘴默了片刻,终是开口:
“谢大娘子,她,她如今如何了,身子可好些了?”
艰难的说出口,顾氏心头百味杂陈,王家这回,终究是对她不住,好好的女子,竟落得如今的地步,不可否认,她儿子王南卿是罪魁祸首。
毁人半生,斑驳名声,如今这般地步,王家与谢大娘子已是结了死仇无疑。
可她那老实过头的儿子哟,竟还上赶着随着那女人去落井下石,直把谢大娘子往泥里踩,这可真是……
顾氏眼中复杂难辨,她本性并非刻薄之人,因着这桩,已经有段日子没出门了,嗯,应说是,自打那个女人进了王家门,她自觉已没脸出门了。
唉!丢人啊!
那般凉薄负心、一意孤行的男儿,偏偏是她的亲骨血,而她心中万般念头,却是再无法宣之于口。
哪家大户人家,会因着个连来历都不甚清白的女人,狠心休弃并无半点差错的正室原配。没规矩啊!
顾氏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满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那儿子——魔怔了啊!
到如今,累的她这过了半辈子的人,对着谢大娘子,却总是理不直气不壮——满城里的人都看着呢!
当初她那儿子一声不吭便领着人回来,二话不说便要休妻另娶,除此之外再无转圜余地,犟的跟头驴似的,怎么劝怎么骂愣是不听,以至后来,终是闹腾的人尽皆知,他们王家却是颜面尽失!
这般想着,脑海中不自觉的便回想起那女人作态的模样儿,一时间,心里头顿时翻搅起来,恶心的厉害。
顾氏怎么也想不明白,她精心教养,佐以名师,自幼便聪慧灵秀的孩儿,怎的就栽在这般低劣的手段里。
那样的女子—— 早知如此,就该让她那傻儿子早早的见识个够,也好过如今这般。
到底是稚嫩了些,顾氏恨恨的想着。
心里思绪纷飞,胸口愈发憋闷的紧,揉着胸口给自个儿缓气儿,耳旁腾嬷嬷垂首低声缓缓禀道:
“这事儿奴倒是听了那么一耳朵,却是知晓谢大娘子身子应是无碍了,前儿郎君不是给了谢大娘子个庄子?大娘子身子大好后,立时便搬离了去,那庄子也转手给卖了,瞧着模样儿,却是不愿再与少夫人纠缠的意思了。”
滕嬷嬷到底顾忌着些,只提了那位新夫人,其实在她看来,谢娘子到如今这般境况,烦的岂止只少夫人,只怕对郎君还不定怎的猫憎狗嫌呢!
只是奴有奴的本分,其中分由轮不到她一个奴儿说道。
顾氏面色晦暗,然亲疏有别,终归不过一声叹息罢了。
如今她倒觉得,招惹了梅悦儿这样的女人进门,已是他们王家最大的报应了。
这世间道理就是如此,烦什么就来什么,怕什么偏招什么,顾氏主仆正私语着,外头一阵哭闹杂乱的声响传来,夹杂着脚步声,便叫顾氏本就不好的脸色又添了层暗色,眉头蹙起,沉声道:
“这是怎么回事?还有没有规矩了,阿滕你去看看,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滕嬷嬷只当没看到顾氏脸上的嘲讽,忙低着头,快步出了门。不过一会儿工夫,已是弄明白缘由,转身回屋内在顾氏耳边小声一阵,只听得顾氏胸口一梗,觉得又险些喘不过来气,只拿帕子捂着鬓角,喃喃道:“真是夭寿哟!她这是想气死我,好自个儿做当家夫人呢!这一出接一出的,是不乐意叫我消停半会儿了是吧?这么个脾性,上不得台面的……哎呦,我那傻儿子哦!”
顾氏本想抱怨两句梅悦儿小家子气的做派,可到底是她儿子的人,顾氏心疼自个儿儿子,便也不舍得说了,只得半道拦在喉咙里,哎呦一声了事。
可该办的事儿还得办,顾氏一通怨念后,垂眸思索片刻,决断道:
“罢了,那丫头也算是个有心计的,既然她自个儿能忍到今儿,求到我跟前,便叫她留下来吧!左右也是我王家的人。”说罢,顾氏冷笑一声,嗤道:“正好也叫那女人瞧瞧,王家可不是能叫她撒野的地儿,如今我还没死呢,想要当家逞威风——且早着呢!”
这事儿还得从头说起,跟梅悦儿脱不了干系,无他,只是儿子身边儿原先的一个贴身丫头得了主子青眼,侍候了王南卿几回,也算得了个身份,却是先头谢大娘子认了的。只如今换了位新夫人,瞧着那和她男人关系匪浅的丫头,就不怎么顺眼了。人家倒也不乐意委屈了自个儿,当下随意寻了个由头就要把这丫头打发了去。
可这丫头也不是个简单的,当初能巴上王南卿,显是有些心计,如今瞧着新夫人不好相与,寻她霉头,也不含糊,二话不说便往顾氏院子里跑,衬着一干人等没甚反应,当即爆了个大猛料,只把略显怀的肚子亮给众人瞧个明白,母以子贵,肚子里有好货呢!
这才有了顾氏前头一席话,虽话里头颇有些赌气的意思,可敲打梅悦儿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按着常理,如此行事却与礼法不和,顾氏心里头敞亮的很,她寻思着,左右王家已然叫那个女人搅得一团乱,索性便教这摊水更混些。现下王家里头能叫她顺心的事儿愈发少了,只瞧着那女人不如意了她才能更顺心些,如此,便只为着她日子好过些,活的长些,也得如此了不是。倘若不然,被那么个东西整日趾高气扬的在跟前晃悠,她得少活多少日子!
心里头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顾氏更是坚定了心思,对着滕嬷嬷吩咐一通,只把那位抱着金疙瘩的好生供养起来,攒着满腔心气儿,琢磨着往后跟那个不省心的儿媳斗法。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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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梅悦儿得知自个儿将要当个便宜娘的消息时将将气得半死,又是好一番折腾,只王南卿脸上突然多了几道抓痕,猫在家里不敢出门的消息传到谢荼糜耳中的时候,她正瞧着对面两个红眼睛的兔子,哦,是弟弟,无奈的沐浴在俩兄弟的关怀愧疚的眼神中,恨不得跳起来蹦两下,表达一下自己如今一切安好,再不能更好的心情了。
“我没事!”谢荼糜自觉诚恳非常的再一次说道。
自打同俩兄弟见面,将前段时日发生的事儿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后,谢冲谢肃俩兄弟都一副沉默的模样,低着头抿着嘴唇,浑身一阵阵的低气压,那股子气恨的心劲儿谢荼糜便是想忽视都不成。
“嗯!”谢冲闷闷的应了声,随即又垂下脑袋,只拿乌压压的头顶对着他好久没见的大姐。
瞧着俩兄弟一副闷葫芦却难掩担忧的样子,不知怎的,竟叫谢荼糜无奈之余心底多了几许暖意。
看起来,有这么两个呆呆的,闷萌的弟弟,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起先,她只是抱着还债的心态看待原主的两个弟弟,如今看来,嗯,其实有两个弟弟的感觉也不坏么!
谢荼糜弯了弯唇角,眼眸微微一扫,顿了顿,便若无其事的转了话题,轻快开口道:
“就是这么回事,你们也知道了,如今我立了户,也算不得是谢家人,你们回来也好,就别回谢家了,吕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咱们同她们各过各的吧!再者,你们在我跟前,我也放心些,你们觉得如何?”
轻柔的话语淡然,谢荼糜望着两个低着脑袋,好似对不住谢荼糜的人就是自个儿的俩兄弟,她明白两人心中对她的愧疚,觉得自个儿无能,没护住她,可谢荼糜却不再一味的劝慰。
他们终是谢家的男儿,父亲又下落不知,往后他们就得做顶立门户的当家人,担当的起重任,如今些许儿女小事——至少,对她来说便是如此,想比同那样一个男人共同生活,她情愿如现下这般,这于她而言,并非坏事。
可这些话,却不能与谢冲谢肃明说,依着他们如今的想法,怕是她这般说了,他们也只当是她安慰他们罢了。
唉——还是由他们自个儿想开罢!
谢荼糜没有等多久,谢冲便抬起脑袋,略微泛红的眼珠静静的看着谢荼糜,哑声道:
“就听阿姐的,咱们兄妹一处过活,谢家那里……”顿了顿,谢冲抿了下嘴唇,黯声道:“父亲音信全无,久不归家,阿姐又立了女户,现如今,我和阿肃的血脉亲人只剩下阿姐了。谢家那里,早已不是咱们的谢家了。”
谢肃听得兄长一席话,虽然仍是闷闷的,却大力的点了点脑袋,表示赞同不已。
他虽不善言辞,可心里透亮,若非谢家吕氏有意纵容,置阿姐于不顾,那王家怎么敢如此肆无忌惮。如今,他虽对王家心有芥蒂,可更恨吕氏翻脸无情。
原先吕氏对他们姐弟几个虽不甚亲近,他们并未太过在意,尤因并非亲生,亲疏远近自有区别。可阿姐此番受此委屈,吕氏言行已有赶尽杀绝之嫌,这便不能不让他们兄弟多多思量几分。
毕竟,往后阿姐能依靠的就只有他们兄弟二人,这般还是亲眼看着放心些。
许是兄弟二人的表情实在太过明显,谢荼糜禁不住抽了抽嘴角,目光略过两人瘦弱单薄的肩膀,眼中神色十分微妙。
然面上却轻轻颔首:“嗯,我已让人收拾了院子,路途劳累,你们暂且歇缓几日。再有,学问不可荒废,过几日待寻得合适书院,往后就在京里读书吧!”离得近些,她也可好生看顾着,她倒要看看,吕氏可还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寻他们兄弟两人的晦气!
想到记忆深处那难言的画面,谢荼糜强行压下心底骤然升起的不适之感,纤长的睫毛微颤,遮住眼底一闪而逝的浓色,随即抬眸,瞅着谢冲谢肃齐齐点着的大脑袋,迎着两人信赖的眼神,好笑的拿扇子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笑的柔和:
“好了,快去沐浴休息。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谢冲谢肃兄弟俩脸色好看了些,只连忙点头,谢冲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因急着赶路染上脏污的衣袍,站起身子,两人对着谢荼糜施了一礼,“知道了,阿姐,我和三郎这就去了。”
话音刚落,礼毕之后,二人齐齐对着谢荼糜弯了弯唇角,随即便随着仆从出门去了。
眼瞧着人影消失在门廊外头,谢荼糜悠然的往后面软榻上斜倚着,随意的扇着扇子,茶色蕴着幽蓝光芒的慑人眼眸懒懒的往侍立一侧的月兰瞥去,似笑非笑道:
“说说吧,遇见什么有趣儿的?”
适才月兰这丫头便悄不声儿溜着墙边儿进来,抓耳饶腮的模样,那副满腹八卦无处诉说的样子,简直再明显不过了。
“哎!娘子,奴听说了,那家呀……”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月兰险些一蹦三尺高,满心的兴奋一下子绷不住了,只飞快挪到软榻旁,跪坐一侧,眨着一双闪烁着八卦光芒的晶晶亮的眼睛,利索的把她听到的关于王家的一干事等吐露个透,顺带了从王家下人口中得知的一连串儿的夫人与郎君不得不说的小故事。
谢荼糜唇畔含笑,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是以这种知道你们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的感觉,嗯——真是不错呢!
然而,如今更为要紧的是
“好了,这些暂且不用管了,我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月兰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脸色肃整,不复嬉闹之色,垂首回道:
“依着娘子吩咐,奴打听过了。京中口碑好的书院本就不多,同太学相差甚远。到底是天子脚下,学问好的,有声望的先生大多在里头教书,有些门道的人家都把子弟送进去了。旁的私塾——到底差了些。”
谢荼糜把玩着扇坠上的羊脂玉,垂着眼眸静默不语。
这里头的道道儿她是知道的,能去太学自然是好的,可谢家如今境况……还有吕氏先头动作,想要进太学怕是有些麻烦,倘若不然,谢冲谢肃兄弟俩也不会远离家门求学在外。
沉思片刻,谢荼糜轻轻吐出一口气,眸光晦暗不明,面上却轻笑道:“罢了,如今我已身子大好,昔日父亲好友故交对我关照良多,我自要登门拜访,礼尚往来才是。”
柔声婉转的话语,听得月兰低垂的面上嘴角直抽抽。
这话说的,自打娘子遭难,除了熟悉那几家,旁的她可是半个鬼影都没见呢!也不知娘子打的什么主意?
谢荼糜抿了口茶,随即放在案几上,发出“碰”的一声轻响。她心里也憋闷的慌,这事儿要搁到以前,也就一句话的事儿,可接了这妹纸的烂摊子,眼下处境着实尴尬,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自己弟弟们的事儿还得借着旁人的手,这种感觉实在复杂!
至于什么故交好友,谢荼糜只能呵呵两声,表示只要能达成目的,那就是妥妥的亲人有木有!
她历来是这样的人,不吝何种手段,只要能达成目的。这样的性子跟了她一世,以前如此,现下如此,往后,应当也不会变的。
自然,她也没想着改了就是。
谢荼糜做事向来不爱拖拉,只待谢冲谢肃歇息一日,便提溜着他们上了马车,备了份礼,往邓文公家里去了。
不要以为谢家如今败落了就没人帮衬,她那便宜父亲颇有几位故交好友,谢父临出门前,也曾拜托几位照看他的儿女,只是那时谢冲谢肃年纪尚小,谢荼糜又被吕氏拿捏手中,性子懦弱尚且自顾不暇,因着这般缘故,有意无意的就同那几家渐渐疏远开来。
这样的情形却是吕氏极愿意看到的,如何推波助澜落井下石自是不提!
落得如今这般情形,虽说人情淡薄,但扪心自问,谢荼糜却不能否认自家姐弟确有失礼不周之处,不能全然怪怨旁人。
谢荼糜自认不是那般以德报怨的善人,自然也不会要求旁人对她格外宽容,人家又不欠她的。
况且,今儿将要拜访的这位邓文公着实人品贵重,先前王家只管将人撵了出来,那妹纸实心眼的连往怀里揣个金镯子都不知道,以至于主仆一干人等狼狈不堪,谢荼糜急怒攻心性命堪忧时,便是邓家派人送了些银两过来,她好闺蜜请来大夫,这才帮着谢荼糜捡回条命来。
谢荼糜不晓得自己能不能做到这般,但对于这样的人家,她确实心怀感激的,便是不为旁的,只为登门答谢,也应该走一遭。
当然,跟纯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谢荼糜自是不只为着如此,她早思量好了,太学是要进的,但在此之前,先给弟弟们吃吃小灶还是很必要的,尤其顺带着找个粗大腿给两兄弟抱着,省的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龌龊事儿缠上他们。
而素有文坛北斗之称的邓文公,对于谢冲谢肃而言,正是个极好的引导人。而谢荼糜要做的,便是将两兄弟拉出来溜一圈儿,说服那位清流大家。
大约半刻钟的功夫,马车便在一处胡同里停下来。东芝灵巧的跳下马车,上前叫门,听得动静,只听“吱呀”一声,朱红大门开了个缝,一小童探着个脑袋伸将出来,眼珠子咕噜一转,瞧着并非所熟人家,对着门前笑的温柔的女子,露出疑惑神色:“你是何人,来我家门前所为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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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芝瞅着眼前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的温软:“奴是谢大娘子家的,我家同贵府素有交情,近日我家两位郎君求学回京,特意前来拜见邓公,小哥能否代为通传?”
小童愣愣的看着柔声细语的美貌女子,小脸控制不住的发红,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吭哧道:“姐,姐姐客气了。劳姐姐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说着便又偷偷抬眼看了东芝一眼,脸上愈发红透,动作略带慌乱的“啪”的一声关上大门,随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东芝稍稍翘了翘嘴角,转身回到马车旁,低声回禀后,便静静垂首侍立在侧。
马车里的谢荼糜懒懒的倚着车壁,怀中抱着白白的一团,一手轻轻的来回抚弄,白团子则在底下眯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显是惬意极了。
谢冲瞧着自家阿姐这副仿似外出游玩的模样儿,忍不住擦了擦额角的汗滴。他可没有他家阿姐这般沉稳淡定,一想到即将要进邓公家门,饶是沉稳许多的谢冲,也禁不住小心肝儿扑腾扑腾乱跳,好不紧张。
“阿姐,你说,邓公会不会,会不会……”不见咱们?
磕磕巴巴的说到一半,却在谢荼糜幽蓝眼眸中将余下的话尽数咽回口中。
明明一双盈盈翦水秋瞳,他怎的看着就觉发憷呢?他阿姐原是再温和不过的人了,真是奇怪了?
谢荼糜无奈的看着摸着后脑勺,面露疑惑的二郎,眼风仿若不经意的从车中角落瞥过,又将视线移到自上车后便一直低垂着脑袋,不动如山一般的三郎身上,随即嘴角忍不住一抽,头疼的收回视线。
嗯!好吧,她知道她家三郎是个腼腆小可爱,可是亲,刚给你换的一身新衣裳哟,你这么揉吧揉吧的,都快拧成破布了好吧!
这种拧巴拧巴衣角的小模样儿,搁到小姑娘身上是挺赏心悦目的,可搁到一半大小伙儿身上,怎么总有种秀逗的赶脚呢?这般模样儿出去被怪阿姨拐跑肿么办?
顿时,一种蛋蛋的忧桑萦绕在心怀……
“阿姐!”
“嗯?”
谢荼糜猛然回神,连忙把飞跃八千里外的思绪拉回来,看着两双疑惑的眼睛,心中尴尬面上却只微微一笑,道 :
“别担心,阿姐心中有数。前些天我就遣人给邓家送了拜帖,今日上门并无唐突。你们放心,邓公会见咱们的。再怎么说,邓公同父亲多年至交好友,便是爱屋及乌,咱们这到了门前的,他老人家不会连个面都不给咱们见的!”
谢冲谢肃眼神稍稍迷茫一瞬后,随即满是信服的齐齐点了点脑袋,重重的“嗯!”了声。
他们是相依为命的亲人,如今也只有他们三个了,长姐如母,她总是为着他们兄弟好的,他们听着就是了。
谢荼糜抚着手下拱着脑袋蹭她手心的白团子,继续笑着道:
“先跟你们说说也好。我原先是寻思着找个书院送你们去读书,可旁的私塾到底不比太学好。我想着,冷不丁的叫你们去太学,课程什么的许是会不适应,还不如跟着邓公一段日子,哪怕做个磨墨的小子,学些日子,长些见识,也省的在外头露怯,你们觉得呢?”
跟着自家兄弟,谢荼糜不耐烦来虚的,只实话实说,就这,还是她自觉委婉着来,生怕伤着自家弟弟脆弱的小心肝儿。
当然,这也只是她自认为而已。实际上,他们阿姐什么意思,二郎三郎真是听得再明白不过了。
说白了,就是太学那地儿,显贵云集,阿姐怕他俩土鳖进去被人欺负了,这才急不慌的往邓公眼前凑,好寻个靠山,免得他和三郎吃亏。
他都明白的,三郎——也是。
“可是,阿姐,邓公他——他老人家能答应吗?”谢冲难掩忐忑,谢肃也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谢荼糜。
“交给阿姐便是,你们放心。”谢荼糜认得痛快,信心满怀。眼角再次从车厢角落那里滑过,神色自有一派成竹。
“哦。”谢冲应了声,随即不好意思道:“总是叫阿姐受累了。”
谢肃嘴笨,也在一旁拱了拱手,露出一对小酒窝对着谢荼糜。
“咱们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自当守望相助。说这话倒见外了,我不帮着自家人,难不成还指望旁人?”
谢荼糜懒懒弯着嘴角,脑中却飞速转动,只琢磨着待会儿不管如何,总得磨的邓公点头,应承下调教这俩小子不可!虽说,她已有盘算,可到底得万无一失才好。
谢家姐弟三人谈话不过几瞬之间,这会儿功夫,邓家大门已是敞开迎客,谢荼糜施施然的下了马车,示意谢冲谢肃提上礼品,跟着带路的小童,步行进入邓家大门。
待一行人到了正厅,跨进门槛,抬首便见屋中上首位正坐一位布衣老者,垂眸品茶,静默不语。
这么大眼一瞧,谢荼糜只觉心中涌起些许说不清什么的感觉。怎么说呢?和想象中的好似不怎么一样,文坛北斗什么的,不应该鹤发童颜,再不济仙风道骨,可怎么瞧着……竟原来是个干瘪小老头呢!这模样儿瞧着跟守门房的二大爷似的,这个——想象破灭啊有木有!
托着神思不属的脑袋,面上却仍旧维持的温和恭顺笑容的谢荼糜,走到屋里,对着邓公动作自然无比的行了一礼。她身后的二郎三郎也跟着行了长辈礼,虽竭力忍着,可神色间仍泻出几丝激动之色,脸颊都红了几分。
邓文公耷拉着眼皮子,抿了两口茶,慢腾腾的吐出一字:
“坐!”
话音刚落,谢荼糜神色自若的缓缓移步,在下手左边扶手椅上坐下,中途还不忘给俩忐忑不安的小子使眼色,眼角余光瞅着二郎三郎紧张兮兮的只敢做了半个屁股,挺直脊背,神色做出一副肃然状。那小模样儿就跟被老师逮着抽查似的,忒不淡定!
心里头腹诽不停,谢荼糜倒还记着正事儿,清丽的脸蛋儿上柳眉弯弯,笑盈盈说道:
“邓伯父,今日登门拜访,叨扰您老人家了。这是晚辈们准备的些许薄礼,请您笑纳!”说着,谢荼糜将案几上的礼盒往前推了推,面上一片诚恳。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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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文公是那样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故此听得谢荼糜之言,也只是撩起下眼皮,示意侍立身后的老仆收下了事。
谢荼糜瞧着邓文公一点儿瞧得意思都没有,心道这可不成啊!她花费心思弄得,可不是为着人家勉强收下的。
故谢荼糜笑盈盈的,继续道:
“先头多次听父亲提起邓伯父,引以为知己。晚辈同二郎三郎甚是仰慕,可到底太过年幼,行事难免有不妥之处,还请邓伯父看在晚辈父亲的份儿上,多多提点晚辈。”
这话说的,就是变相的赔罪了。
其实,这种有事求上门,临时抱佛脚的事儿,谢荼糜真不常干。索性她也不是个面嫩的,知道自家行事不妥,赔礼道歉那叫一个利索。
“着实是晚辈失礼,这厢给邓伯父赔罪了。”
谢冲谢肃也俱都不是个憨的,阿姐在前头铺路,俩兄弟改口的也快,顺杆爬的邓公换成邓伯父,谢荼糜话音刚落,便连忙起身跪下,朝着邓文公磕了个响头。
谢荼糜看二郎三郎如此上道,很是满意的眯缝起眼睛,转头又是一脸诚恳恭顺的笑意,默默的、默默地望着邓文公。
那什么,头都磕了,这关系也算亲近了吧!邓公没有开口拒绝,就算默认了吧!原谅了吧!
是吧?是吧!
一心想着为二郎三郎抱大腿的谢荼糜,一点儿不心虚的忽视掉她们姐弟压根没给邓文公拒绝的机会。
这般赶鸭子上架的,便是老练沉稳如邓文公,也不禁瞪大眼睛,嘴角不明显的抽了抽,老弥犀利的视线划过底下跪着的俩兄弟,继而划过笑容温软的谢荼糜,视线在谢荼糜茶色晕染幽蓝光芒的眼眸稍一停滞,就又回到垂着脑袋的二郎三郎身上,深思不明的沉默片刻,终是放下茶盅搁到案几上,长叹:
“起吧!起来说话。”
这话出口,已是承认谢冲谢肃所言,认了伯父的身份。
“谢伯父宽谅。”
谢冲谢肃自是明白其中含义,顿时弯着眼眸,又给邓文公磕了个头,起身长揖到底,这才恭敬非常的坐了回去。
瞧着二郎三郎这样的做派,邓文公虽仍旧耷拉着眉头,眼底却温软许多,他见过的人不少,真心假意只在几眼之间。这俩兄弟显是满怀孺慕之情,对他恭敬中带着亲近,行父之礼待他。
这般可见,兄弟俩品行不错。观其言行,不得不说,虽谢家已近没落,可到底底蕴深厚,行止礼仪当真半点不差。
这般瞧着,到底是故人之子,他做长辈的,能帮些还是帮些的好。
只是……
邓文公又瞥了眼安坐一侧,看着二郎三郎笑盈盈的谢荼糜,暗暗的叹了口气,口气温和道:
“你们回京来,往后是怎么打算?是过段时日回书院去,还是留在京里……”
谢冲忙挺了挺脊背,身子稍稍前倾,恭敬道:
“晚辈并阿弟不打算离京了。伯父知晓的,晚辈父亲已久不归家,阿姐只身在外,晚辈着实放心不下。是以,是以晚辈思量,其他都不要紧,只要一家人在一处才好。至于学院——在京中慢慢找便是。”
这一家人说的是谁,邓文公心知肚明。谢家王家那些个事儿,如今在京里已不是秘闻了。王南卿休妻另娶,谢大娘子另立女户,离了谢家独自过活儿,显是不乐意同她那继母再做纠缠。
这些事儿,即便他不打听,也会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他便是想做不知都难。
现下,这俩兄弟急忙赶回京中,不用多说,定是不放心谢大娘子。至于谢家吕氏,血脉亲缘——哪个更亲近些,自是不必多提。
再者,谢家家事儿,他一介外人,不好插手其中,平日里只看着故人情分儿,对几个小儿照看一番,他自认问心无愧就是。
故此,邓文公轻轻颔首,耷拉着眼皮,沉思片刻,便又慢吞吞的说道:
“若是常在京中,太学便是最佳之选。只是,按着常例,太学定于每年三月收录学生,现下已是过了收生之时。再者,你们兄弟俩久离京中,于京中学问习性许是并不习惯,想要进去却是不易。”
说着抬眼看着两兄弟虽竭力掩饰,却齐齐垮下的肩膀,邓文公眼眸划过一丝笑意,便好似看不见一般,继续道:
“老夫有一孙儿,同你们年纪相仿,原是打算明年送去太学。你们兄弟既叫我一声伯父,老夫便得对得起这般称谓,是以——若是你们兄弟有意,便跟他一块儿在我府中读书温课,待得明年,你们几个便结伴前去太学,这般你们意下如何?”
谢冲谢肃已经愣怔住了。他们是想着借邓公之势,可这,这还未来得及开口,已是心想事成。巨大惊喜之下,他们竟都怔在原地,无言可说。
谢荼糜也是惊愣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抬眼瞧着邓文公那张仍旧耷拉着的老脸,竟觉得和蔼可亲,可爱亲近起来。
心底默默的感激一番,顺带感叹邓老头,呃!邓公的善解人意,品行高洁,然后给邓公送去感激的一瞥,默念一声“好人啊!”,脚下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寻了个刁钻的死角,狠狠得“提醒”了下二郎谢冲的腿脚,对着傻愣愣看过来的阿弟,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使劲儿的使眼色,口中温软却带着她家阿弟才能看懂的咬牙切齿,一字字道:
“阿弟啊,这是高兴地傻了?别傻愣着了,赶紧的谢过伯父提携之恩呢!”
“哦——,是,是!”
腿脚一阵急痛过后,再被自家阿姐爱的眼神儿关照一番,谢冲这是彻底反应过来,急忙拽着悄悄拉扯他衣角想要提醒的三郎,起身又是一番好谢。
“多谢伯父,多谢伯父。劳烦伯父为咱们思量。其实,其实不瞒伯父,我们姐弟几日上门,原是存了心思想求伯父,寻了书院好生求学的。只是没成想……”
谢冲不好意思的对着邓公又是一揖,他身侧的谢肃也是跟着一礼。
“…………倒是晚辈心思狭隘,没得辱没了伯父拳拳关照之心,都是晚辈的不是,还请伯父责罚才是。”
谢荼糜——谢荼糜除了笑盈盈,已是不知该怎么才好。她的阿弟啊!她的纯良纯良的阿弟们啊!就这么把自个儿底儿给撂个底朝天。这么淳厚的娃儿,出门真的不会被拐跑吗?
那厢邓文公却是勾了勾唇角,自从谢家姐弟进门,头回露出个笑模样儿来。
见过的聪明人多了去了,那并不稀罕。相较起来,他更是喜爱这般纯良的孩儿,心思澄明,静如稚子,相处也更是顺心。
这不是说这样儿的孩儿单纯傻愣。相反,邓文公觉得,这样的孩子心思灵慧,眼明心亮,明白谁对他们是真的好,愿以真情坦诚相交,这般学生,学业如何暂且不提,只品行他已是再喜爱不过。
不知不觉中,邓公下意识中已是拿着对待学生的心态看待谢家兄弟,心头已是对他们生出栽培之意来。
心头敞亮,不自觉的邓文公语气中便带出些来:
“一心向学是好事儿,便是用了些许心思,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起来吧!你们既叫我一声伯父,我自要尽一份儿心力。说起来,老夫也没做什么,教一个人也是教,多两人也无甚差别,举手之劳罢了,哪里用得着这般客气,小孩儿家家的就是想得多。”
对着喜爱的后辈,邓公不自觉的话便多了起来,语气中透着自然而然的亲近,真要论起来,眼前这俩小子还是他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也是常见,他们好,他自然乐见。
…………
待谢荼糜姐弟从邓家大门出来,登上自家马车后,谢冲谢肃兄弟俩忍不住齐齐呼出一口气来,随即俩人相视一笑,说不出的默契兴然。
待他们看到自家阿姐又把那白绒绒的一团抱在怀中,心事一了,有了闲心的谢冲,好奇的看着谢荼糜怀中之物,直愣愣的看了许久,才不甚肯定的问道:
“阿姐,你怀中的这是,是狗吧?”
“呵呵!”谢荼糜饶有兴致的一笑,干脆将白团子举得高高的,让二郎三郎看个明白,笑道:
“你们瞧着,觉得它是个什么?”
“是狗吧!”语气迟疑的谢冲却见话音落地后,那白白的一团竟转回脑袋,对着他恶狠狠的刺着一口乳牙,“嗷~~”了一声,表达自个儿不满。
人家这是不乐意被人看成狗,就骂那人眼瞎了。
听不得白团子叫那一声是个什么意思的谢冲,只迷瞪瞪的喃喃道:
“阿姐,你这狗好凶哦!没见过这个品种的呀,你从哪儿买来的?”
谢荼糜吃吃的笑了好一会儿,狠狠得揉了揉白团子的头顶,对着已经得罪了人,哦不对,应该是得罪了狼的阿弟,好笑的说道:
“你再仔细看看?”
说着将白团子又往二郎三郎那里凑近了些,示意他们看个明白。
二郎三郎对着呲牙瞪眼嗷嗷叫的白团子,仔仔细细瞅了半天,平日不爱说话的谢肃倒是开了口,声音稍低却十分清晰道:
“阿姐,这是狼罢。”
“狼?——”谢冲瞪大眼睛。
谢荼糜笑着点了点头,“你倒是眼尖的很。”
谢肃道:”阿姐,你从哪里得来的,这好似不像家养之物?”
“这个呀!”谢荼糜眼眸微眯,头往后靠。神态悠然道:
“这小家伙儿是我在咱们院子后头那片山林里无意间见到的,我瞧它半死不活的,很是可怜,这才把它捡了回来与我作伴。”
说话间,纤长莹润的指尖轻轻的点了点白团子的额头。白团子仿若知晓自己被人埋汰了,不乐意的呲牙做威胁状,只可惜小小一团看起来萌萌的,只换来谢荼糜一阵轻灵笑声,眼见吓不着人,白团子这才哼哼唧唧那爪子扒拉着脑袋,吭哧吭哧的喷出几口粗气表示自个儿可不满意的心情。
许是白团子的表情动作太过明显,谢冲谢肃难掩惊讶,谢冲更是有些磕巴道:
“阿,阿姐,那你还抱着。”那可是狼啊!个头再小也是啊!
因着心里头担忧,说话间,谢冲已是起身,想要将白团子给抱开了去,省的伤着他家阿姐。
“无妨。”谢荼糜抬手止住谢冲动作,示意他坐好,手里抱着白团子,摇着它的两只爪子,对着二郎三郎晃了晃,笑的温和:
“你瞧,不碍事的。我养它已是一段时日了。平日里同吃同睡的,待它不薄,这小东西也晓得谁对它好,听话着呢!你尽管放心,它万万不会伤着我的。”
眼见白团子被自家阿姐揉搓的不行,却丝毫没有反抗的迹象,至多也就是伸着脖子,吐着舌头,歪头做假死状,模样儿逗人的很,显是对阿姐极为温顺听话。
谢冲默默看着,心底暗自松了口气,提起的心终是慢慢放下。看着阿姐欢笑模样儿,他只在心底盘算着,难得阿姐这般喜欢,便由着她又何妨,若是有何不妥,他在一旁多多看着便是,总不会让阿姐受伤。
心中这般琢磨着,面上便也渐渐换了神色,含笑看着阿姐同白团子嬉戏玩耍。
阿姐经历诸多苦事儿,他未能赶急帮上一二,如今瞧着阿姐难得开怀,他也是乐见的很。
一旁的谢肃却是不错眼的盯着白团子良久,眼中的好奇兴味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虽平日不善言辞,此刻到底心中那份儿渴望占据上风,抿了抿嘴唇,谢肃肃着一张小脸儿,小声道:
“阿姐,能让我抱抱吗?”他好喜欢的。
谢荼糜瞧着三弟红透的耳朵尖儿,唇边笑意越来越浓,
“自然可以,来,你接着。”
谢荼糜不带丝毫犹豫的点头同意,将手中的白团子递给谢肃,同时,暗暗的给了意欲反抗的白团子一个隐晦的威胁的眼神儿,见它十分识时务的蔫着脑袋做妥协状,转眼间便被谢肃小心翼翼的接到手中,满是欢喜的抚着白团子柔滑的皮毛,随即抬头看着谢荼糜,语气中满是欢快:
“阿姐,它真乖呢!”
“呵呵!”谢荼糜干笑几声,心说那是你没瞧见这货扯着一口钢牙把个百十来斤的野猪撕咬的贼哭乱嚎的时候,顿顿几十斤的生肉作料,跟乖不乖的差着十万八千里远呢!压根是不是善类好么!
不过,很可惜,这货只吃不长个儿,也不晓得那么多的肉都吃到哪里去了?
当然,这话她是不会跟二郎三郎说的,免得这两个姐控的小子徒生担忧,那就不好了。
故此,谢荼糜只眯着眼睛,看着某个不是善类的白团子,装嫩逗阿弟开心。好歹她每日花着银钱养着小东西,逗阿弟乐一乐,也是它的用处不是?
仿佛知晓主人心中所想,白团子可怜兮兮的望了谢荼糜一眼,见它狠心的主子竟然不为所动,便小白菜儿似的拿两只爪子盖着眼睛,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可怜模样儿,顺带着歪头含一口谢小弟孝敬到嘴边儿的肉条,吧唧吧唧几口嚼碎咽下,然后又是脖子一歪,一副频死模样儿。
偏它这副德行引得二郎三郎新奇不已,愈发的拿着肉条逗弄着它,白团子更是来者不拒。转眼间,半包肉条已是进入腹中。
谢肃素来细心些,此刻只摸着白团子一点儿没往外凸起的小肚子,惊奇不已:
“阿姐,这小东子吃了这许多,怎的肚子还是瘪瘪的,好不奇怪?”
亲,它吃半头野猪以后,也是这副臭德行,何况几条肉干儿,塞牙缝都不够呢!它比你们可能吃多了。
心里头腹诽着,谢荼糜不在意的说道:
“不妨事儿的,它向来如此。”顿了顿,谢荼糜笑道:“它是狼嘛,虽然现下瞧着个头还小,可到底是狼,能吃着呢!我没见过山林里野狼吃的什么,大体都有这般好胃口吧!”
谢荼糜面不改色的瞎扯胡掰,糊弄着对阿姐很是信服的纯良小阿弟。
索性谢肃从不疑他家阿姐,即使不太明白,也只当自己知道的少,并不究根问底。
这时一旁过了把喂食瘾的谢冲却是深思一动,转头疑惑的望着谢荼糜,问道:
“阿姐,你准备的礼物是什么,怎的叫邓伯父那般……”原谅他词汇的缺乏,对着一张耷拉的老脸突然变成盛开的老菊花的情形实在无法描述。
谢肃也抬头看来,眼底是同样的好奇疑问。
“自然是精心准备的。”谢荼糜回想起自己当时将那几样东西放入匣中的复杂心态,悠悠的叹了口气,真心实意道:“都是好东西啊!”
书圣的真迹,价值连城,有银子都买不到的,她那便宜老爹的珍藏,要不是为了这俩小崽子,她怎么舍得?
——好心痛的好么!
不然,那一张菊花褶子似的老脸怎会对他们笑的那么灿烂?那老头笑的都是她的心头血啊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谢荼糜心里头憋着呢!那东西她也好喜欢的好么!
当然,至于邓文公的喜好她是如何知晓的?
呵呵!她绝对不会告诉他们,是让她家的那头傻鹰对邓文公养的鹦鹉使了个美男计,套话套出来的。
这么丢脸的事儿,她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绝对!
事情谈定,谢荼糜回去给二郎三郎为了顿美味大餐,外带一夜好眠,待得第二日竟是丁点儿犹豫没有的就将兄弟俩顺带一干包裹送上马车,挥着小手绢儿,欢快无比得目送二郎三郎到邓文公那儿做个走读的小伙伴了。
二郎三郎虽心有留恋,舍不得离开阿姐身边,可到底知晓事情轻重,明白从师于邓公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自是不能不多加珍惜。因此,俩兄弟便对着阿姐好生的、默默的看了半响,才依依不舍的巴着车窗,摇摇晃晃的瞧着谢荼糜随风摇摆的衣裙渐渐变成黑点儿,消失不见。
瞧着马车再看不见,谢荼糜放下胳膊,轻盈的转了个身,脚步慢悠悠的走在小道上,心里头正琢磨着,得好好收拾一下库房。
说起这个,谢荼糜真是万分感激她那个只在传说中的便宜亲娘,原本立了女户,除了几个忠仆之外,身上所带钱财并无几多。后来又多了两个兄弟要养,谢荼糜还真就认真盘算着想法子敛财发家呢!
还万千念头还没等落地,她的那个善良的、可爱的、善解人意的严娘,冷不丁的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竟是把她亲娘给积攒下来的家当悉数交给她。
呃——好吧!其实,谢荼糜早先嫁人时候也是有嫁妆的,而且身为丰厚。只是王南卿突然来这么一遭,弄得谢荼糜心神大乱,身子经不起折腾便倒下了,却是未来得及顾忌许多。
当然,自打她醒过来养好身子,立即便着人拿着嫁妆册子一一清点,半点儿不拉的把嫁妆从王家给拉了回来。
只是她怎么也没料到,谢荼糜的亲娘留给她们几个儿女的竟不止那些。
金钱固然不少,但依着谢家的底蕴,古董字画青铜物器等年代久远的积存之物不知凡几。
她亲娘也是个奇人,竟是在生前便盘算好了,把谢家库房里挑着好的东西包了个圆儿,全给她们姐弟备下了。
更神奇的是,她那不知去哪儿了的便宜老爹竟也点头应允,并无异议。这还当真是……
必须给亲娘多磕几个头啊,呵呵!
送走二郎二郎,左右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谢荼糜慢慢悠悠进到内院,给假山上盘旋的那只自觉出卖色相死闹别扭的大鹰喂几斤鲜肉,再给不知去哪儿觅食弄得脏兮兮打饱嗝的白团子洗个澡,然后泡上一盅热茶,翻着严娘交给她的物件儿册子,悠悠翻看起来。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真真真知灼见啊!
不过死守着坐吃山空是不成的!还得寻些来银子的门路才最稳妥!
坐在什么位置干什么事儿,像这些个东西要是放在原来的身份,谢荼糜是半点不放在心上的,走到如今,却是成了她安身立命的本钱,这般机遇当真……
暗暗的叹了口气,谢荼糜收回失神的眼眸,垂下眼帘,静默片刻,微微抬首,唇瓣微张:“严,嗯……”
口中吐出一字,却被蓦然飞奔进屋的白团子惊扰,咽下后面的话,只疑惑的轻轻出声,对着一个劲儿蹦跶呲牙的白团子困惑的眯起眼眸。
这小东西好似从未这般焦躁……
心中思量着,谢荼糜放下手中册子,俯身将正好跳到半空中的白团子捞入怀中,挥手叫屋中旁人退下,自个儿向后倚靠,慵懒倚在软榻上,垂眸盯着依旧急躁不已,用力挥舞着前爪,那副模样儿显是急切要告诉谢荼糜什么。
“好了,别急,慢慢来……嗯……好,我知道了,好…好……,我去看看,唉……这就去。”
谢荼糜摸了摸白团子的脑袋,好笑的瞅着白团子咬着她衣袖使劲儿往外头拽,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的衣袖从抱团子口中救回来,随即抱着白团子盈盈起身,往屋外头去了。
却原来,竟是白团子嚷着非要她往院子后山角走一趟,说是有好东西让她赶紧捡回来,万一被旁人截了去,她们就亏大发喽!
这财迷的!
摒退仆从跟随,谢荼糜独自一人并一只白团子径自从后门出去。
正值时节,草木很是茂盛。幸好有白团子前头带路,倒也不太难走。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白团子撒腿儿跑到一颗大树下,绕着那树来回转了三圈,随即扭着小身子,回过头来招财猫似的对着她摆了摆,这情景瞅着……
谢荼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脚步却加快几分。走到跟前,谢荼糜视线扫了几圈,却是一脸疑惑的垂首望着哈哈喘气儿的白团子,无奈的勾了勾唇角:
“我说,你要到底我看什么?”难不成物种不同,眼睛看到的世界也不同?
谢荼糜囧了。
白团子瞪着一双亮堂堂的小眼睛,又是一阵蹦跶嗷嗷,随即又是绕着大树转了一圈,扭头对她呲牙。
这示意的意思简直不能再明显。更甚者——这小东西好似斜睨她一眼,谢荼糜肯定自己没看错。
这真是……
瞧着白团子不依不饶的劲头,谢荼糜心中知晓,定是有哪个稀罕玩意,不然白团子不会这般火急火燎。
举步上前,谢荼糜微微俯身,细细查看大树周遭,一寸一寸的瞥过去,耐下心思,终是在树身下侧一个阴暗小洞中发现端倪。
身子又低下几分,眼眸微凝的盯视片刻,谢荼糜缓缓转过脑袋,视线落在白团子高昂的脑袋上,那一脸毛的狼脸上都是——讨好?
眨了眨眼睛,一双茶蓝双眸静静望着白团子,谢荼糜轻轻叹了口气,商量道:
“团子啊!你当真要我拿这个?”
说着,一双纤纤素手直直的指向那树洞里趴卧其中的一只手心大小的小蜘蛛。那蜘蛛并不似旁日所见那般可怖,通体金黄色,亮得耀眼,看着小巧玲珑,倒是可爱的紧。
可再怎么可爱——谢荼糜有些木然的望着举着一只前爪,肉垫中时不时露出尖利的爪牙,做出抓握的动作,那副模样瞧着……
呵呵!真是不能再生动明白,简直形象极了。
谢荼糜觉得自己真是长见识了!
“你要我抓它?”
谢荼糜仿佛要想确认一般,心中却是极希望自己想错了。她真心对这玩意儿无爱的很。
她便是再没常识,也知晓越是鲜艳好看的活物可越是毒的很呢!更遑论这般精致如妖的小东西,说不得被咬上一口半口的,她就交待到这儿。
可白团子的下一个动作彻底粉碎了她心中期望。
“嗷嗷”
毛茸茸的小前蹄再次从眼前划过,其中蕴含的执着意味,真是叫谢荼糜醉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别晃你那爪子了。”绕着眼晕的慌。
谢荼糜慢慢的叹了口气,伸出手掌缓缓置于洞口,眼睛专注的盯着那金色耀眼的小蛛,轻柔出声:
“过来,小东西。”
默默的望着金色小蛛,连旁边的白团子也安静下来,昂着脑袋静静的望着。
树洞的金色小蛛在两双视线的注目下,终于缓缓的、缓缓的动了动身子,然后慢慢的调转脑袋,一挪一挪的往外头爬来,待到树洞口边儿,便顺着谢荼糜伸出的手指爬到手心,随即安静呆着,再不动弹。
那模样儿,浑然乖巧,瞧着怎的也看不出半丝剧毒邪物的影子!
将手心放置眼前,谢荼糜静静垂眸看了许久,转身对着地上蹲卧着的白团子扯了扯嘴角,慢腾腾的将手掌伸到白团子鼻尖前,满意的看到它呲着牙往后躲,笑容凉凉道: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不然我就送它到你窝里安家,同你日夜作伴。”
谢荼糜对这名为白团子的小崽儿确实周到无比,自养它在身边,便亲自画了图纸,着工匠做出一个堪称豪华别致的狗,哦,狼窝,白团子看见真是美得不行,每次外出捕食后回来总要跳到池塘洗洗自个儿,才颠颠儿进去。
偏还霸道的不行,除了它,任谁都不准碰一下,现下谢荼糜用这个威胁它,恰好正中红心。
白团子瞪着一双黑豆子似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望了谢荼糜半响,见主子冷酷毫无半丝动容,这才抖了抖身上的毛,四肢立起,昂着脑袋:“嗷嗷!”
谢荼糜垂着眼眸,只唇瓣不住抽抽。
她到底养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可值钱了?
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这小崽儿满脑子都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叫它跟着去了回私库,不知怎的,竟生出个毛病——单单喜欢扒拉些亮闪闪的东西弄回自己窝里。
这副贪财的德行,一定不是像她,嗯!一定不是!
“说明白点儿,怎么个值钱法儿?”
不耐的踢了踢白团子的前爪,那力道却是轻的不行,跟挠痒痒差不离儿。
白团子委屈的皱了皱鼻子,“嗷呜~~嗷呜~~”
谢荼糜挑眉:“真的?”
白团子半卧在地上,两只前爪垫在前头,听了谢荼糜问话,只把脑袋狠狠往下一点,正好落在交叠的前爪上,那意思简直不能更清楚!
“呵呵!”
谢荼糜满意的收回目光,重又将视线凝在手心的小东西上,心中赞叹不已。
却原来,这小东西竟是难得一见的珍惜灵物!
好吧!不是说它是精怪什么的。
这金色小蛛虽含剧毒,然其最为珍贵之处却是吐出的丝线极为坚韧,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虽然听起来挺玄乎的,不过——
谢荼糜微微斜睨了眼白团子那亮的几乎要闪过的那双黑豆子眼睛,暗自点了点头,这,应该还是可信的!
嗯!
好吧!
眼眸发亮的望着手心中的小蛛,谢荼糜饶有兴致的伸出手指戳了戳它,只见它微微扬起脑袋,火红的眼睛仿若红宝石般,静静的瞄了眼谢荼糜,下一秒却又缩回脑袋,任谢荼糜再怎么逗弄,只乖乖趴着一动不动。
这副乖巧模样儿,完全不似地上那个一顿就得干下半头野猪的傻团子,谢荼糜微微一笑,心中倒也不排斥这么个小东西跟在自己身边儿。
自觉收获颇丰,谢荼糜心情甚好的回到家中,途中很是顺便的敲了个蜂窝,弄碎了给白团子舔着玩儿。
眯眼瞧着白团子伸着舌头,边吃边流口水的模样儿,谢荼糜也没嫌弃的给它弄个围脖戴戴,反倒觉得可爱的不行,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这是妥妥的功臣啊有木有!
谢荼糜正在兴头上,整日盯着金色小蛛瞧个没完,暗自琢磨着非要瞅瞅这小东西是怎么吐丝的?她也好长长见识。
可惜,不凑巧的很在家中呆了没两日,便又有事儿找上门来。
谢荼糜坐在扶手椅上,面无表情,只一双眼睛随着跟前来回走动的人左右晃动。只听那人面有焦色,双手交握,步履匆匆,转身间金丝衣摆随风摇动,旋出一抹漂亮的弧度。她口中还在碎碎念叨:
“……怎么办,怎么办?阿姜快要回来了。这事儿真是——没听说有地方官要入京啊?不是时候啊!”
柳玉蝉拧着柳眉,转头对着谢荼糜,困惑道:
“……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这么突然,阿姜不是这样的人。惜惜,你说呢?”
那一闪一闪的亮色闪的谢荼糜一阵眼晕,头疼的按住额头,谢荼糜无力的挥了挥手,口中劝道:
“那什么,怎么会突然呢?不是来信了么?嗯!”
脑袋条件反射的往后一仰,躲过戳到鼻尖儿的一纸信筏,恨恨的瞪了眼讪笑的柳玉婵,接过来展开一看,眉眼渐渐凝起。
不过几眼功夫,谢荼糜便抬起头来,给柳玉蝉指了指身边的座位,看着她坐下,才缓缓开口:
“我记得,阿姜上次来信里头说她怀孕了,算算日子,若是足月日子生的,到今儿应是满月了吧!”
柳玉蝉听着听着,脸色渐渐肃整下来,心也一点一点往下沉。她自是心下算的明白,阿姜来信时定是还怀着身子,连着月子里头,想来日子定然赶得极紧。
可朝堂之上的消息她从未间断,并未听说……这事不对!
眉心越发蹙起,柳玉蝉此刻已然对此事很是上心,眼神凝重的望向谢荼糜:“惜惜!”
谢荼糜撑着脑袋,低低“嗯?”了一声。
柳玉蝉恨恨道:“定是那杜匡生惹了麻烦,这才累得阿姜辛苦陪他回京。真是不省心,阿姜对他那么好,这个没心肝的,怎么就不会心疼心疼阿姜……”
“呃?”谢荼糜愕然睁大眼睛。她不是这意思啊!闷闷的瞧了柳玉蝉,谢荼糜趁着柳玉蝉念叨的功夫,低头快速的将信件又看了一遍,对着已将杜家全家问候了一遍的柳玉蝉抖了抖手中纸张,道:
“哎,哎!我说,你仔细看了没有?信里头可是半个字都没提到姓杜的。”
“什么?”柳玉蝉瞪大眼睛,蹭的一下猛地拽过信纸,细细的、逐字逐句的一行行看过。半响,她复又抬起头来,目色沉沉的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这王八。”
她一时情急,只寥寥看了几眼,觉得事情不对,便来寻谢荼糜商量。如今细细看来,这还真是……
确如惜惜所言,信中并无半点提及杜匡生,与往日来信里姓杜的长姓杜的短的相比,当真差了远呢!
柳玉蝉越想越气,脸色难看的不行,道:
“姓杜的这是什么意思,让阿姜独自一人上路?”
谢荼糜只当没听到柳玉蝉问候杜匡生那句,闻言淡淡道:
“怕是刚出生的小外甥女也要跟着阿姜一道来。”
阿姜信中提及月前产下一名女婴,如今既决定回京,依她的性子,亲生骨肉定是不会抛下不管。
再者,谢荼糜不动声色的瞥过那页纸张,眼中神色意味深长。
她瞧着阿姜话里话外的意思,可不像是回京省亲,反倒像是回来常住一般。这里头的关联,若说与那什么杜匡生无干,打死她都不信!
正思虑间,耳旁忽然“碰”的一声响,谢荼糜慢腾腾的斜睨过去,只见柳玉蝉已经炸毛的不行,灵巧纤细的素手将桌案拍的碰碰闷响,跟个夜叉似的,咬牙怒道:
“这混账东西,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柳玉蝉已经气疯了,她是女人,同阿姜情同姐妹,现下发生这样的事儿,脑补一番真是再简单不过了。只一句:肯定是杜匡生那王八的不对就是了。
当初,她就看那人怎么都不顺眼,如今想来,哼哼,把阿姜临产出行,阿姜那性子她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逼急了她会舍得自个儿嫩生生的小闺女儿受这份儿苦?
这么一琢磨,柳玉蝉磨牙已经过三遍了,太可恨了!
谢荼糜抿了口茶,无奈的看着又神游八千里外的柳玉蝉,眼眸微动,身子微微右倾,伸出手掌在柳玉蝉眼前晃了晃,劝道:
“旁的先别多想,等阿姜回来,见了面不就什么都知道了。阿姜信里不是说,要咱们给她留意有没有合适的宅子?”
留意到柳玉蝉冷静下来,深思专注的听着她的话,谢荼糜不自觉的软了声调,轻柔继续道:
“我想着,咱们先寻宅子,阿姜回京后,也好有个安顿的地方。至于旁的……”顿了顿,谢荼糜垂下眼眸,手中把玩着茶杯,轻叹一声道:“左右该发生已经发生,现下在这儿胡思乱想干着急,一点儿用都没有。还不如平心静气等阿姜回来,听她亲口说。到时若有咱们能帮得上的地方,总不会让阿姜吃亏便是。”
柳玉蝉垂头愣愣的出了会儿神,随即闷闷的吐出一口气,闻言低落道:
“也只好如此……早先咱们在一处时,每日多是笑声。咱们三人里头,那时惜惜你最是胆小,阿姜却最温柔,你难过时阿姜总会轻声抚慰,柔柔劝说。每回我在外头惹了祸,都是阿姜揽了过去,替我处理妥当,她总劝咱们改改脾性儿,她说若是咱们两个的性子糅合到一块儿,平分了去,那才是真真好……她那么好的人,如今却……”
声调越来越低,终是没了声响。谢荼糜眼睑微敛,脑海中久远的记忆喷薄而出,一幅幅画面越来越清晰。
谢荼糜有限的生命中,姜琳梅与柳玉蝉无疑占据极大的分量,因此哪怕到了此刻,不自觉的心中迸发出的浓烈的怀念和悲伤,还是让谢荼糜有些吃不消。
不动声色的咽下几口凉茶,暗自平复胸中起伏,谢荼糜很是无奈的发现,她欠的人情债好似越来越多了。
可这会儿气氛实在不好,瞥了情绪不高的柳玉蝉一眼,视线没有错过她泛红的眼眶,谢荼糜抿了抿嘴唇,好似不经意的转移话题道:
“哎,对了!说到宅子,我平日不怎么出门,对京中情形也不太了解。你那里有什么主意没有?”
“有是有,只是我心里头有些想头。”被话音儿引着,柳玉蝉不过一个愣神,思绪便忍不住跟着走,闻言瞬间打起精神,道:
“不管怎么说,阿姜总是出嫁的闺女儿,她娘家那里,唉!她几个兄长都已成亲,这娶了媳妇儿的,哪里还会像以往那般全心护着阿姜。况且,就算他们有心,怕也是无力。”姜家那几个媳妇儿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当年为着阿姜出嫁的嫁妆,那一个个眼睛红的哟!
谢荼糜显然也想到这一点儿,扯了扯嘴角,道:“管她们呢!咱们又不是死的,还能看着阿姜吃亏不成?最坏的情况你我都料想得到。阿姜性子虽柔和,可颇有决断。如今这般行事,显然心中也是有所打算,咱们只帮着她达成心愿就是。”
谢荼糜压根儿没把姜家一干人等放在眼中,在她看来,阿姜的意见是唯一也是最为重要的。
再说,阿姜既交待另购宅院,显然没将期望放在她那几个兄长身上。
似想到什么,谢荼糜又道:“那个杜匡生,是个什么情形,你心里有谱没谱?”记忆中只知道那姓杜的出身贫寒,后来高中进士,被姜家老父看中,将心爱幼女托付,聘为女婿。姜琳梅携十里红妆下嫁,彼时在京中很是引起一阵轰动。再后来,杜匡生出京到了地方为官,阿姜随夫同行。那以后,她们就很少见面了。
柳玉蝉常在外行走,又颇有权势,阿姜于她又是亲近之人,因此连带着杜匡生自然也得多加关照。听得谢荼糜问起,连个磕绊都不带打的,张嘴就来,道:
“那个杜匡生,虽说中了进士,可放到朝堂中,那样的人比比皆是。后来他同阿姜成婚,姜老爱屋及乌,对他很是用心,打点一番好不容易才为他博了个不错的缺,虽说是下放到外头做县令,可姜老怎么舍得叫阿姜吃苦,这才便宜那姓杜的,仕途坦荡那是没得说。每逢考评一应全优,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临到明年秋便是整整三年,往上再走一步怕是不难。”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一通谈话过后,谢荼糜并柳玉蝉俱都上了心,只把旁的事儿往后头推,一心帮着姜琳梅打理前头诸多事宜。
几厢忙碌过后,二人细细探听宅子消息,选了几处,结伴看过之后,最后却都有志一同选了一座。那位置也是巧了,正正好在谢家宅子边儿上,同谢荼糜做了正儿八经的邻居。
柳玉蝉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手下也不含糊。土豪似的衣袖一挥,临着谢荼糜的宅子另一边儿,也选了座宅子做歇脚地儿,还嘻嘻笑着说,舍不得她们,要和她们做伴儿。那股子黏糊劲儿哟,简直了!
对此,谢荼糜嗤之以鼻。鬼才信她呢!
自打柳玉蝉在谢家庄子里泡了一回温泉,过后觉得自个儿肤白貌美更胜从前,哎呦喂,那个眼睛贼亮的!恨不得赖在那儿再动地儿。
瞧着那劲头,要不是温泉什么的实在没法儿搬走,那女人绝对不会客气的。
就这样儿,还是不得不退后一步,人家想的再好不过,待做了邻里,呵呵,大家关系都这么好了,那什么,还分什么彼此?显得生分不是。你的不就是我的,都跟自家似的,见天泡一回还不跟玩儿似的。
对着这么个不把自个儿当外人的闺蜜,谢荼糜总是有千般手段,也是没辙,更是在一阵冷眼后,败下阵来,由着福王妃作弄。
虽是笑闹不止,但俩人正经事儿却是半点不曾耽搁。连着好一通收拾,算着日子,姜琳梅一行人也是快要到京了。
柳玉蝉老早就打发人出京沿途探听消息,待晓得姜琳梅一行人行踪,立时风风火火的叫上谢荼糜上了马车,往城门外赶去,迎旧友一迎。
也是下头人行事妥帖,谢荼糜与柳玉蝉扶着丫头下了马车,一抬头便见视线所及官路之上自远而来几辆马车。
柳玉蝉拿扇子遮住日头,远目眺望,却是转头对谢荼糜轻笑道:
“惜惜,你瞧,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诗词里说的‘心有灵犀’莫不是如此?”
谢荼糜悠悠的瞥了眼柳玉蝉,更多的注意力却是放在路上那一行车队上。抬头举目望了半响,谢荼糜眯着眼睛,若有所思,片刻后拿着扇子轻拍柳玉蝉手臂一下,轻声问道:
“这是阿姜的车子?”没有搞错吧!
柳玉蝉一听,不乐意了。“当然,这怎么会弄错,阿姜亲口传了信儿的。”那条子她们都是过了目的。
柳玉蝉一脸“你发病了?”的眼神儿盯着谢荼糜,谢荼糜翻了个白眼,点着远处的车队,道:“你仔细瞧瞧,那阵势像是阿姜吗?”
柳玉蝉伸着脖子,垫着脚尖儿看了会儿,这会儿车队越发近了,先前被前头车辆遮住的后头的队伍也显露出来,可教柳玉蝉瞧了个清楚。
长蛇似得车队,粗略估算至少也得有小十辆,更不用提随侍在马车周围的护卫随从,这样的规矩阵势……
柳玉蝉迟疑道:“难不成是那姓杜的?”可话一出口,便被她自个儿立即否认了,“不对!”姓杜的不过一芝麻小官,光着那数个护卫身下跨骑的骏马,养护所需的银两便是他能担负的起的。
可是……,柳玉蝉眼神危险的瞪了眼身边儿垂着脑袋的下人,心里头不由犯嘀咕,难不成真是弄错了?这,这可同阿姜信中所写‘一二仆从丫头,些许行李累赘,另有二三马车相行’很不相像呢!
“别瞎捉摸了。”谢荼糜轻笑道,眼睛看着交谈见已近眼前的车马,低声喃喃,“见了便知道了。”
眼见马车停下,马蹄轻踏地面,扬起一阵灰尘。谢荼糜与柳玉蝉二人早早候在一旁,直勾勾的盯着第二辆宽敞大气的马车,待见得抚着婆子踏下马凳的青衣女子,眼中欣喜俱都抑制不住。
几步凑上去,哪怕倔强如柳玉蝉也忍不住红了眼眶,颤着嘴唇,一连声儿道:“阿姜!你可总算是回来了,这一路上可好?你不晓得自打收到你的信儿,我心里可担心呢……哎,对了,我外甥女儿呢?在哪儿呢?”
说罢,便探着脑袋往马车上瞄。姜琳梅微微一笑,道:“适才喂了顿奶,吃饱了便睡了,现在马车里头,奶娘看着呢!”
瞧着柳玉蝉瞬间变身老婆子般碎嘴个不停,谢荼糜却是不动声色,细细打量着好久未见的好友,视线不可避免的落在她单薄不似常人的身形上,微微一滞后,眼风不经意的掠过肤色泛黄的脖颈,转移到苍白消瘦双颊凹陷的面容上。
忍不住的微微眯起眼眸,谢荼糜的心思不可抑制的沉了下去。姜琳梅脸色实在不好,虽用了胭脂水粉遮掩,可眉头中的哀色凄婉哪怕刻意隐藏,也于眼底泄露出一二。
虽说她没坏过孩子,可该有的常识并非不知,这样的情形显然不该出现在养尊处优、生养孩儿不久的姜琳梅身上。
只一面之缘,谢荼糜心下已然隐有所觉,阿姜所经之事,怕是已朝着她最不愿想的那一方而去。
微微垂下眼帘,遮住眼中一闪而逝的一丝凛冽,随即抬眼望着眉眼温柔的姜琳梅,谢荼糜上前一步,握住姜林梅的手,对掌中温度暗自叹息,眼中却笑容满满,打断柳玉蝉的唠叨,笑盈盈道:
“好了,有什么事儿回去再说,不急在这一时。”说罢,看向姜琳梅,笑道:“阿姜,咱们回去吧!宅子都弄好了,正好跟我家是邻居。往后咱们就在一处住着,热热闹闹的,你……”话到一半,眼尾无意中扫到自马车后缓步而来的身影,不由话音一顿,将后头未竟之语悉数咽回喉咙之中。
毕竟,她们女人间亲密话儿,还是别叫外人听到的好。
姜琳梅抿着嘴,笑着听两个好友一一念叨,见往日里胆小怯懦的惜惜竟改了性子,心中难免生出一丝惊奇,过后却是满满的欢喜,满腹欣慰竟压过一路而来的沉闷心情。
但见谢荼糜突然停下话音,顿时眼生疑惑,竟不由自主的眼神随着惜惜视线所及之处望去,待见得那道昂扬身影,姜琳梅眼神一凝,随即暖了神色,心中思虑片刻,下一秒便抬眼对着谢荼糜并柳玉蝉安抚一笑,轻轻拍了拍两人,转身向着那人走去。
两人之间还有五六步距离时,姜琳梅停下,立在原地,屈身施了一礼,柔声道:
“多谢顾家表兄一路照看,我母女感激不尽。今日天色不早了,琳梅便先同表兄告辞。待回京之后,琳梅定当上门拜访,再谢过表兄看顾之恩。”
说罢,又是屈身一福。
那人身着墨色斗篷,迎着日头,逆光之下竟看不清面容,只见他抬起手臂虚扶一下,嗓音清越,徐徐道:“姜表妹客气了,我同林风亲如兄弟,你是他亲妹,便同我亲妹一般。说什么谢不谢的,倒显得生分了。往后在京里,若又空闲,便来家里,我母亲总是念叨着你呢。”
姜琳梅面露感激,红着眼眶,谢道:
“多谢表兄,那……琳梅先告辞了。”
那人微微颔首,道:“嗯,去吧!”
姜琳梅又是一礼,退行几步,这才转身回来,行到谢荼糜身侧。柳玉蝉同谢荼糜对视一眼,却是有志一同,向着那人方向齐身一礼,也不管那人如何反应,随即便由丫头扶着上了马车,一行人等缓缓离去。
三姐妹好容易相逢,自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只不过想着姜琳梅一路车马劳顿,身子又格外单薄,再加来日方长,便只送她回到宅子,派了自家仆从先过去照应着,烧水做饭,伺候着阿姜母女歇下,约好相聚日子,这才双双告辞,各自回家不提。
两人后,约莫着姜琳梅应是缓过劲儿了。谢荼糜吩咐下人摘了些庄子里的新鲜果子,也往池子里捞了几条鲫鱼,嗯,还有个老王八,只拿竹篮盛了,换了身衣裳,梳妆打扮一番,便施施然的出了门,往新鲜出炉的邻家而去。
也是两家相距不远,不过一会儿工夫便到了宅子门前,也是巧了,临到门口,恰好同下了马车的柳玉蝉碰到一块儿。
两人相视一笑,齐齐挽着手臂,身后跟着提着东西的下人,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门里走去。
里头姜琳梅得了门房传来消息,急不忙的往门口迎去。正到院中,远远的看到熟悉的面孔,姜琳梅面上一喜,步子更快了几分。她身后一个婆子见状忙伸手做虚扶状,且面上一丝担忧转瞬即逝,人却是紧紧跟着身后,脚步跟着加快,半丝不敢落下。
这厢谢荼糜一**人自然也瞧见了,柳玉蝉脸色一变,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姜琳梅得手,觉得并不太凉,心下稍稍安心了些,面上却是瞪大眼睛,瞧着姜琳梅笑着开口,抢先道:
“你这是干嘛?把我和惜惜当外人不是?我们又不是不认得路,还要你来接……”
“不碍事的。”
姜琳梅全然不将柳玉蝉的怒气放在眼里,只神色柔柔的望着她,抿着嘴笑个不停。吓唬谁?这女人一贯是口硬心软,担心她身子才如此的,多少年的姐妹,谁还不了解谁呀?
“真是的,怎么说都不听呢!就知道笑,笑,可愣是不听劝。还说你温柔性子软乎,哼,他们眼睛瞎了吗?”
见好友还是这么个德行,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柳玉蝉索性也不浪费口舌,只翻了个白眼儿,便扯着姜琳梅得袖子往里头路上拽,口中还不住的嘟囔着。
谢荼糜笑看着这一幕,默不作声的走到姜琳梅另一侧,悠悠迈步,却是跟的紧紧的,不动声色的替姜琳梅挡下凉风。
姜琳梅似有所感的转头望了她一眼,视线落在茶色晕染幽蓝光芒的眼眸时候,失神了一瞬,随即勾起唇角,伸手握住谢荼糜,三人一同进了屋子。
丫头们上茶之后,又悄悄退出门外。柳玉蝉瞥了眼垂下的门帘,转头看向面色柔和的姜琳梅,面色渐渐肃整,沉声道:
“阿姜,咱们三个自小便在一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今日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我只问你一句,是不是不把我和惜惜当朋友?”
姜琳梅神色一僵,唇角的笑容渐渐消失,却是垂下眼帘,片刻后抬眼,已是红了眼眶,她声音沙哑,道:
“玉蝉,你们于我意味着什么,咱们都是明白的。你又何苦拿这话刺我的心?”
闻言柳玉蝉眼睛也是一红,却强压泪意,恨恨一拍桌子,“你既知道,为何还一直瞒着咱们?瞧瞧你如今都被磋磨成什么样儿了?虽说婚后咱们离得远了些,可捎个信儿不成吗?便是不能立时帮上忙,可还有秋后算账不是?能震慑一番也是好的。”
话到最后几乎苦口婆心,那个恨其不争哟!
话音刚落,姜琳梅再忍耐不住,眼泪扑簌簌的顺着消瘦的脸颊往下落。
谢荼糜静静瞧着俩人泪眼相凝的模样儿,垂下眼帘,沉默半响,轻叹一声,道:“且先擦擦眼泪吧!咱们还有事儿呢,没多少日子够耽搁了。”
到了如今,她们心中都了谱,谢荼糜脑中转了一圈,抬眼看着拿着帕子给对方擦泪的俩女人,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暖色,口中对姜琳梅却道:
“阿姜,事到如今,你心中应是已有所决断。你先说说,让咱们别蒙着脑袋乱想。”谢荼糜看着姜琳梅得眼睛,声音越发低沉,“不管怎样,我同玉蝉都是站在你这边儿的。只是,凡是最忌拖拖拉拉,有些时机,错过了便会多添许多烦恼!阿姜,你要心中有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事到如今,姜琳梅也不觉有什么好瞒的,默默的擦干泪痕,抿了口茶,轻声细细道来。
事情也没什么出奇的,狗血的很,就是表姐表弟那点儿子破事儿。却原来是杜匡生未高中之前的烂桃花,那杜匡生老家有一亲姨表姐,很是亲厚,原本也没什么,后来,杜匡生携妻下放,站稳腿脚后,这大孝子便想着将老父老母接来享福,这事儿姜琳梅也是点头应了的,继而一封书信寄回老家。
可接下来就坏了事儿了,他是想接父母双亲,可车马到了家门口,见着人他才懵了头,却是没曾想竟是他老父领着姑姨表亲一大家子拖家带口的全都投奔他来了。
杜匡生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儿一大**人已是涌上前来,拉着他的手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直嚷嚷着家中田地已悉数变卖,往后便指着他这县老爷给条活路。
事已至此,姜琳梅只得先将众人安顿下来,再做打算。然而,她却万万没有料到,从那以后家中再无一日安生。
好吃好喝伺候着且不提,不过几日,几个妇人便撺掇着姜琳梅的婆婆,教她吩咐姜琳梅给她们几个儿女安排婚事儿,这还不算,人家眼光高着呢,只说媳妇至少得是个富户,而女婿怎么也得沾个官身才行。这一套套的,只把姜琳梅听得个目瞪口呆,哭笑不得。
她自是不能揽下这本就难办的差事儿,只想着怎么回转一番才好。可这一迟疑,却是坏了。那姑表姨表的妇人们可是不乐意了,只埋怨姜琳梅这媳妇儿看不起他们老杜家,她那婆婆也是不满的很,回头便抹着眼泪向杜匡生告了一状。
杜匡生先时左右哄着,好言相劝,直道父母不易,只教姜琳梅看在他面上忍耐一时。然这样的事儿不止一回,三天五天便得来上这么一出。几回下来杜匡生也是不耐烦了,嫌家里头乱糟糟的,便只爱呆在衙门里头,等闲不着家门。
也是碰巧,偏这时候,姜琳梅被诊出喜脉,欢喜非常。想及自个儿身子,索性将那些个人撩开了去,只关上门儿过自个儿小日子,一心照看身孕。
几个月过去,眼瞅着快要临盆时候,那**人又出猫腻子,大老爷们儿也不嫌害臊,硬是敲开姜琳梅院子里的门,那姨家表姐便趁着其他人同婆子们推嚷的功夫,一溜烟儿跑到姜琳梅跟前,手中拿着杜匡生的贴身衣裳,说是同表弟有了肌肤之亲,生米已成熟饭,叫她这当家夫人成全。后头更是有那妇人叫嚷着,本是表亲,怠慢不得,非得二房名分不成。还说她那婆婆已是点了头应允的,只教她这媳妇儿操办婚事便是。
姜琳梅二话没说,让人叫回杜匡生,见他低头默认,心中气闷难言。偏赶着这会儿功夫,情绪受了刺激,只叫肚中孩儿等不及出世。后来若不是姜家下人得力,怕是母女难安。
再后来,便是姜琳梅心意已决,雷厉风行,趁着杜匡生外出公干时候带着刚出世的孩子回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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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荼糜打量了眼姜琳梅怀中呼呼大睡的婴孩儿,眼神自小女婴娇嫩肤色上略过,重又收回视线,暗暗叹了口气。
哎!男男女女间的这点儿事儿,谢荼糜前世中压根儿敬谢不敏。信任太难得,心伤难治愈,她从不愿将仅剩那丁点儿心安之处浪费掉,因此,这样的事儿虽说恶心了些,可到底不过一男人罢了,换个就是!
当然,这话倒不能直接说出来,倒显得不讲究了……终归还得看姜琳梅的意思。
沉吟片刻,谢荼糜终是道:“你当真决定了?”可千万别事后后悔,那样可忒没意思了。
姜琳梅轻轻一笑,手中轻柔拍着婴孩儿,淡声道:“不然如何呢?那样的日子我是不愿再过了。我是个自私的人,未出嫁时他曾许诺会护我一生,可这才几年,我便经历过半生未曾受过的苦楚。”姜琳梅笑得嘲讽,“你们不晓得他的家人是怎个模样?那样的人,同咱们并不是一路人,我说这话并不是看不起他们。只是,我与他们生活习性不同,这原本也没什么,各自安好就是。可是——杜匡生做了一县之长,他的家人便都趾高气扬,不可一世起来,那样的威风,我爹怕都比之不上。好吧,其实这也没什么,左右都在家门之内,随他们如何搅闹,外人不知便罢。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安安生生的享福难道不行?嬷嬷?”
姜琳梅唤来嬷嬷,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到嬷嬷怀中,见她出门,这才转头看向谢荼糜她们,无奈笑道:
“我爹为我选他做女婿,便是低嫁底气足,也省的婆婆磋磨。我带着十里红妆进的杜家门,自然腰杆笔直,孝敬婆婆公公的,我也一样不落。可是,自打他们来后,竟不知打哪儿听来的,说是大户人家都兴给媳妇儿立规矩,早晚都应伺候着婆婆,便是吃饭也要立在后头先伺候着长辈用。这话倒是说的不错,可杜家往前算起,哪里有过那样的排场,他们家吃饭男女都不分桌的。可几个碎嘴妇人一提,说我娘家门第太高,正好压上一压,省的杜匡生受媳妇儿气。我那婆婆竟被说动了,早间鸡打两遍鸣便亲自到我屋外头将门拍的叮当响,只嚷嚷着叫我起来做饭给她儿子吃。”
“怎,怎会,怎会有这样的人?”柳玉蝉已是听得目瞪口呆,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杜匡生也不管管?”
家里又不是没丫头,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姜琳梅道:“他倒是管了,可我那婆婆也是个能人,当着他的面儿应下,转头等他一出家门,一天能叫我名儿叫上百十来回,叫我干这个,干那个的。她还想叫我学着烧火呢,说是妇人都应会的,好伺候男人吃用。我实在不愿和她缠磨,干脆送她两个丫头,叫婆婆尽管使唤,月钱我出,左右我有的是银子。”
谢荼糜听得来了劲儿,此刻插嘴儿道:
“这么着,你婆婆就不使唤你了?”
姜琳梅道:“哪能啊?她老人家心疼的不行,只道我不会持家,银子不能乱花,家中闲人太多,这一个个大钱花出去的都是她儿子的血汗。”
柳玉蝉愕然:“指着姓杜的那点儿俸银,他们一大家子早喝西北风去了。他们不知平日里嚼用都是你的嫁妆?”
最教人不能明白便是这点儿,花着儿媳妇儿的银子,还见天儿没个消停,这脸皮……
姜琳梅温柔的翻了个白眼儿,笑道:
“老人家的心思,进了杜家门便是杜家人,我都是杜家的,我的东西银子自然也归杜家,他们替杜匡生委屈呢,觉得我败了他家儿子的钱财哩!”
柳玉蝉真是长了见识,“我的老天,还能这么算——那后来呢?”苍天呀!这日子过得,都快赶上说书了。
姜琳梅抿了口茶润了润喉,“我婆婆那样的人,活了大半辈子,胸中自有他们自个儿的一套道理,这是改不了的,说是说不通了。我也不愿同她打机锋,没个意思。我直截了当的跟她说‘自小到大我都是这样过得,往后也改不了。我自有底气一辈子都过着呼奴唤婢的日子,至于烧火的活计我是没必要学的,我只要有会烧火的丫鬟就成了。’”
“当然,我还说了,我会好生孝敬公婆,敬爱夫婿,但凡我有的,必不会少了他们的,教他们只管放心,好日子大家一起过,没得我吃香的却教长辈啃饽饽的理儿。”
谢荼糜好笑,“那以后可安生了?”
“唉!我倒是想。”姜琳梅眼露无奈,“我愿坦诚以待,奈何人家只当我是摆谱,不听教诲,不将公婆长辈放在眼中。左右都是我的不是。原还想着只要杜匡生知道好歹,明白我的心,我就愿意这么过下去。可……嗬!”
苦笑的摇了摇头,姜琳梅长长的吁出一口浊气,神色间竟添几许坦然,“他终究还是教我失望了。如今我也不怕你们笑话,当初说亲时,他应过我爹此生只一妻,可三两酒虫便教他言而无信。这样的男人我是不屑要了。”
姜琳梅这话说的底气十足,现如今哪怕她娘家万事不管,她也有本事让杜家松口放人。受了回窝囊,此刻她心里已是明镜一般,这样恶心的事儿,既开了头,往后就更不好说了,有一就有二,那个男人,她是信不过了。左右她既不缺银子又有人帮衬着,大可把日子过得舒服百倍,又何苦白拿银子养着一帮成日只想着恶心她的蛀虫,凭白做了冤大头。
杜家人既觉得娶她这个个高户女教他们儿子受了委屈,杜家人挺不起腰杆儿,那便如了他们的意吧!
这一辈子,傻这么一次已经足够够了!
谢荼糜点头,赞许道:
“正是如此,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这个不行,那就换了顺眼的。左右又不是离了那杜家便不能活了。”
柳玉蝉听得嘴角直抽抽,到了嘴边儿的话竟给忘到脑后,不由自主的顺着谢荼糜的意思,道:“那就赶紧了了吧!省的夜长梦多。”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柳玉蝉忙问道:
“阿姜,你想好了没有?事成之后是回姜家,还是如惜惜那般另立女户?”
和离书还没影儿呢,话已是说的远了。
三人言谈之间一门亲事断续已成定局,姜琳梅瞧着柔弱,可骨子里世家嫡女的傲气半丝不少,杜家根基薄弱的很,于她们而言,此事最要紧的便是阿姜的想法,如今已下定决心,事儿便成了大半。杜家应不应的,并不重要,事已至此,已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姜琳梅反复思量,最终决定另立女户。回京后,她已回过姜家一趟,将事情原委一一说明。父兄对杜家恼恨无比,直言姜家不缺她这口饭,往后只管住家里便是。可姜琳梅却是没有错过两个嫂子眼中的轻视与不满。
如今她又不缺银钱,傻子才回去看嫂子的脸色过活。是以她婉拒了去,只说自己早买了宅子,已安顿妥当,往后定会常带着女儿回娘家看看。父兄苦劝无法,只得随她去了。
远香近臭的道理儿,她还是懂的。
杜家的事儿教几家上了心,权势的好处这时便显出来了,上位者一句话,一封书信过去,杜匡生也没晕的彻底,便是为着头顶管帽着想,愣是没敢磨蹭,没过几日驿站便送来一封和离书,姜琳梅晌午接到信,下午便往衙门里头办了正经文书,连着闺女儿户籍也一道处理妥当,临傍晚时候,热乎乎的文书已是被她安置于木匣之中。
自此以后,姜琳梅再与杜姓之人再无瓜葛。
心中事了,姜琳梅心中松快,自嫁为人妇,她鲜少有这么松缓时候,身形微移,细细看眼镜中模糊的容颜,轻抚脸颊,姜琳梅不由轻轻一叹。
不愿再费心神伤,转眼瞧了眼口中吐泡泡,睡的香甜的小女儿,心神一转,姜琳梅想起玉蝉正在惜惜府中泡温泉,思量片刻,吩咐下头人准备席面,另派人送了帖子到好友家中,只等稍后一聚。
久不在京中,好友变化良多,有些事儿她得好生问上一问。
待下人将席面摆上桌,听了丫头来报娇客临门,姜琳梅莞尔一笑,换了身衣裳便迎了上去,迎面便看到一双粉嫩红扑扑的漂亮脸蛋儿。姜琳梅顿时一愣,随即满眼笑意的上前摸了一把,那姿态跟风流公子哥儿似的,口中还不忘道:
“哪儿来的一对小美人儿?哎呦哟,脸蛋儿滑溜溜的,真个鲜嫩呢!”
这时候,屋子里下人早已识趣儿的退出门去,此时只余三位娘子。柳玉蝉拿帕子捂着脸,朝姜琳梅飞了个媚眼,得意的不行:
“是吧,是吧!还别说,惜惜家里头的泉眼还真是好,汤水滑如凝脂,还隐隐带着股淡淡清香,这样难得的东西竟让惜惜给碰着了,还真是好运呢!哎——阿姜你离的近,没事儿也去泡泡,对身子好呢!”
说到最后,话里头那股子酸味儿可教屋中两人笑弯了眼,姜琳梅笑着点了头,应道:“改日便去。”
谢荼糜却是翻了个白眼儿,撇撇嘴:“也不晓得是哪个,一天泡三回,生怕便宜沾的少了就吃亏,也不怕泡出一身褶子来。”谢荼糜施施然落座,斜睨了一眼,嗤笑道:
“瞧你这穷酸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福王连个媳妇儿都养不起了。”
这样的埋汰对柳玉蝉来说,简直就是毛毛雨,人家没半点儿不好意思,跟着落座,小指甲那么一弹,接口道:
“我乐意!”至于福王声名,干她屁事!
她们三人一块儿时候不喜外人伺候,这会儿姜琳梅给两人盛了碗汤放在两人跟前,眼神柔柔的瞧了眼谢荼糜,转头对柳玉蝉道:
“你总是赖在惜惜家里,福王府那边儿可妥当?”
柳玉蝉喝了口汤,满足的吁了口气,闻言只浑不在意道:
“我离了那地儿便是最大的妥当。”说罢,又是一口热汤进了口中,柳玉蝉嘟囔了声,“这汤可真鲜。”待咽下喉中最后一口,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扫了二人一眼,嘴角挂上一抹讽笑,道:
“你们是没瞧见,我一说要来别院小住几日,景亿丰那叫一个殷勤,那架势,恨不得我再不回去。还一个劲儿的劝着,说什么,哦!”柳玉蝉眼珠一转,学着福王的口气,“王妃平日管家多有辛苦,现下既是要去别院赏玩,索性多松泛几日,左右家中管事还算得力,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什么差错,王妃尽兴才好。”
“——我呸!”
柳玉蝉很不美人儿的唾了一口,俏丽脸庞上添了几丝凌厉,“当谁不知道他那心思呢?我听得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就想给她心上人儿夺些管事儿权?老娘很稀罕么?”王府里头管事在她手中早如铁桶一般,凭那**几日折腾,不过皮毛罢了。
说起福王府中一干事宜,却是另一桩官司了。
柳玉蝉同福王那就是另一桩孽债了,人享着富贵荣华,便总要为此付出代价,而柳玉蝉的代价便是同福王联姻。
柳玉蝉同福王于婚前已是相识,家中因由,总有几面的缘分,不算生疏。可就因如此,柳玉蝉很是清楚福王身边儿早有个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小宫女儿,两家联姻后,福王宠爱小宫女儿胜过柳玉蝉,更甚者,那小宫女儿怀了身子的信儿一出来,福王立时等不及的给小宫女儿请了侧妃的位份,除却一些面儿上的应酬,恩宠于福王府内更是独一无二,无人可及。
旁人不知道,谢荼糜她们却是清楚的,那小宫女儿的身孕是如何来的。
对小宫女儿椒房独宠,连正经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媳妇儿都防着,只碰那一个女人,旁的人能有孕才见鬼了呢?
只这份儿心,虽是对那小宫女儿情深意重,但于柳玉蝉而言,却是教人恶心的不行。
故谢荼糜她们知晓柳玉蝉常在外头别院,也并不催她回去。
骂骂咧咧一阵儿,将那福王问候的彻底,柳玉蝉总算消了几分气儿,心里头很是感慨了几句自己这朵鲜花好死不死的插在那坨牛粪上,一转头,便见两个好友吃的那叫一个香,登时柳眉一竖,指责道:
“没心肝儿的女人,我被人嫌弃了,都不晓得安慰安慰我么?”说罢,瞧着二人充耳不闻,只当她放屁的模样儿便是一噎,顿了一顿,竟难得的伤感的叹了一声,“咱们姐妹这是惹谁了,婚事儿上竟没一个顺当的,可真是……”老天不开眼。
谢荼糜嚼着香喷喷的鱼肉,咽下后用了口茶漱漱口,嘴里好容易腾出空闲来,便道:
“甭说废话了,再不吃菜都凉了。”
柳玉蝉没得人共鸣,很是不乐意闻言撇嘴道:“要你管!”
话音刚落一低头,便见嘴边儿跑来一块儿肉,抬眼瞧着姜琳梅笑着夹筷,一手还在肉块儿下头捧着,柳玉蝉嘴里不知叨叨了什么,随即张口将肉叼入口中,趁着嚼着空隙还含含糊糊道:“腻了点儿。”
真是不能再矫情儿!
偏姜琳梅还惯着,又夹了块儿青菜送到柳玉蝉嘴边儿,笑的温柔:“吃点儿青菜,这个很是香甜,去去腻味。”
柳玉蝉又呲着牙叼了去。
谢荼糜脸色恨恨,嫉妒的不行,酸道:“嫌弃别吃呀!德行。”
许是觉得柳玉蝉那得意模样儿实在伤眼,谢荼糜嫌弃的转过头,却见眼前碟子里多了些剔好骨刺的雪白鱼肉。
抬眼看着姜琳梅柔柔的眉眼,谢荼糜闷闷一咳,嘴角不禁浮起丝丝笑意,将鲜香的鱼肉送入口中,谢荼糜顿时圆满了。这厮心里美得不行,口中却假假客气道:
“阿姜,不用管我们,你也赶快吃。”
柳玉蝉“哼”了一声,不管身边儿那人争宠似得小气儿样,只拿起筷子用饭。
待饭菜用的差不多了,下人撤走菜盘,重又端上瓜果茶水,静悄悄的退出门外。
三人各端一杯茗茶,轻轻啜饮,满室寂静。
谢荼糜斜斜倚靠在扶手椅上,眯着眼睛看着袅袅升起的热雾,眼眸微抬,看向对面的柳玉蝉,见她靠在椅子上抚着肚皮打个饱嗝,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笑意,却转头向着姜琳梅,轻声道:
“阿姜,日后你有什么打算?”
姜琳梅一愣,还没来及开口,一旁的柳玉蝉眼睛一亮,登时直起身子,“惜惜,你心里有什么想头?”
这段日子,柳玉蝉算是彻底看清她这好友了,以往懦弱可怜的性子半点不剩,虽然瞧着懒懒散散的,可骨子里精明着呢!尤其于生财一道,呵呵,可是叫她心痒痒呢!
如今,听她这一问,柳玉蝉已是明了几分,心里兴致也被勾了起来。
她也缺银子使唤呀!
谢荼糜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你急个什么?我问得是阿姜,跟着添什么乱呀?”
姜琳梅原是有些茫然,现下听好友这一问一答,心下渐渐清明,抬眼对上谢荼糜茶色晕染幽蓝的目光,微一晃神,随即笑道:
“自然要想办法的,不然坐吃山空,我可怎么养活女儿?”她的嫁妆除了大件儿变卖,旁的都在她手中,可嫁妆就是再多,也是有数的,如今她一个女子立户,自然要多为女儿打算。
想到这儿,姜琳梅笑问:“惜惜,这样问我,可是有了打算?”
柳玉蝉也在一旁叫嚷,“就是,就是。惜惜,要是有生银子的法子,赶紧说出来,咱们合计合计。”
谢荼糜见两人上心,索性也不卖关子了,只放下茶杯,一手撑腮,瞧着两人,道:
“我心里确实有些想头,咱们三个如今这般,都不能少银子使唤。我和阿姜都没了男人,玉蝉虽占个王妃的名头,可到底日子如何,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若是真有个什么,那都是王府的产业,收放只在皇家一念之间,忒悬了些。”
柳玉蝉同姜琳梅俱都露出一副深思神色,谢荼糜随意把玩着手中帕子,道:“是以,我想着,不如咱们三个趁着手中尚有余钱,盘些买卖来做。女人啊,手中有了银子,便有了底气。你们瞧着,可行?”说罢,顿了顿,谢荼糜微微垂下眼帘,声音越加飘忽,传入耳中如轻叹一般,“如今这境地,咱们都应明了一事——女人,总要自个儿立的直,人前才能挺起腰杆儿。”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有事儿给亲们请假!
☆、第二十章
柳玉蝉老早就想着寻摸些生意,好给自个儿添些进项。这段日子她在别院消遣,可王府的事儿一天三趟的有人报到她耳边儿。
福王自以为隐秘的将他手中私产划了不少到那小宫女儿名下,连带着府中几个好地界儿的田庄铺子也都改了名儿,柳玉蝉听后之冷冷一笑,心中越发寒凉,对福王更是绝望的彻底,过了头反倒多了几许坦荡。
只可惜她辛苦打理,竟都为那些子**做了嫁衣裳。
如今听惜惜提及,她自是要为自个儿打算一番。
再者,她平日管着家业,自是知晓外头做生意没个靠山是不成的。姐妹们有些个想头,她也应当尽些绵薄之力。
不然,想她这么些年白白担着福王妃的名头,倒是为那两个**遮风避雨,叫他们和和美美的过着小日子。这般竟都吃亏的事儿也不能总干啊!
倒还不如用这名头为姐妹们寻些方便,如此,也不枉她被恶心这一遭。
心里头想罢,柳玉蝉打定了主意,同二人通了气儿后,商定自个回去拿捏些许章程,改日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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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宅院
王大娘子抬头细细打量着屋子里头的摆设,心中暗自咂舌,对自个儿娘家如今富贵更添几许心思。正思量间,便听清脆笑声传入耳中:
“娘,娘,你来看,”
王大娘子循声望去,见小女儿举着一只金钗,钗尾一颗硕大明珠熠熠生辉,直晃得人眼睛刺的慌。
殷小娘子欢快的笑道:“这金钗好看不好看?娘,舅母对我可真好,这匣子里有好多呢!我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首饰。”怪道那梅悦儿死乞白赖的往舅母家里头钻,只进门舅母随意送她戴着玩的东西都这样华贵,王家富贵可想而知!
低首瞧着匣子中珠光闪闪,殷小娘子的眼睛竟亮的惊人!
王大娘子走到女儿身边儿,抚着衣裙跪坐下来,探头看了眼匣子中的珠宝首饰,眼睛也不禁闪了一闪。伸手从中挑出一支碧玉簪,细细打量着,口中不禁赞道:
“好翠的色儿。”
殷小娘子闻言,转头瞥了眼,眼珠子一转,却是将匣子往梳妆台上一放,侧身攀着王大娘子的臂膀,撒娇道:
“娘,您瞧着,适才舅母见着我,可是心生欢喜?”
“很是,不若你舅母怎么送你这许多好东西?”眼睛依旧盯着簪子,王大娘子随意应道。
“那——”殷小娘子咬了咬嘴唇,又问:“那娘你说,舅母是欢喜我多些,还是欢喜那女人多些?”
“那女人?”王大娘子未反应过来,不甚在意的接口,“你指哪个?”适才顾氏屋中,光是女人可不下十来个呢?
“哎呀!就是那个,”殷小娘子不乐意的晃了晃王大娘子的胳膊,嗔道:“就是那个梅悦儿啊!”
“哦,她呀!”王大娘子这才反应过来,将簪子放回匣子中,腾出另一只手来揽着女儿,宠溺笑道:“那还用说,你舅母自是更欢喜你呀!适才你没瞧见,你舅母连个笑脸儿都不愿给她呢。”
毕竟是野路子里跑出来的,硬巴着男人忤逆父母才进的家门,她那大嫂能瞧她顺眼才怪哩!
殷小娘子听得眼睛都笑的眯起来,脸蛋儿红红不知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略显娇怯的小声道:
“那若是,若是我…与表哥,舅母会向着我吧?"
“嗯?”王大娘子先是没听清楚,等女儿又小声说了遍后。她立时便瞪大眼睛,手下用劲儿将女儿从怀中拖出来,紧紧盯着小女儿红彤彤的脸庞,“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与你表哥有什么干系?你舅母又为何要向着你?”千万别是她想的那个意思才好。
可终究让她失望了。
殷小娘子强压下心中羞涩,鼓起勇气,眼睛里泛起一丝奇异光芒,直叫王大娘子看的心惊肉跳。
“娘,舅母待我这样好,表哥又是英才俊杰,我,我心悦表哥,这样的缘分合该是上天赐给我的。”
王大娘子听得愣了,一下子急了,“南卿已经成婚了,他娶的那人你才见过不是?就是梅悦儿啊!儿啊,你糊涂了。”
“才没有。”
殷小娘子一下子甩开母亲的手,转身对着梳妆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抬手轻抿鬓发,抿了抿嘴唇,道:
“那梅悦儿不过一山野村妇,耍了诡计迷惑表哥,才进得王家门。舅母本就不喜她,我若嫁于表哥,生下孩儿,舅母自然会向着我。便是表哥,看着姑表亲的份儿上,也不会亏待我的。”
八字有没一撇呢,这人一想到有了孩子以后的事儿了,只这话却不改是个未出嫁的小娘子说的,王大娘子听得脸色越发黑沉,胸脯一起一伏,“快闭嘴了,你个不知羞的,若是这话被人听到,咱们还活不活了?”一人一口吐沫星子也给喷死了,哪家闺女儿这般想男人想疯了?
殷小娘子手中木梳“啪”的一下放到台上,怒气冲冲的转头看着王大娘子,“我才没有胡说。娘,我告诉你,这辈子我嫁定表哥了,除了他我谁都不嫁。”
说罢,恨恨回过身子,殷小娘子背对着母亲,再不言语。
王大娘子气得两眼直发黑,抚着胸口好容易喘上气儿,半响才弱声弱气儿的指着女儿道:
“你,你这意思,是要做妾不成?”
殷小娘子猛地转过头来,毫不迟疑应道:“只要能跟着表哥,旁的我都不在乎。”
那模样儿竟是再坚定没有了!
王大娘子又是一口气儿差点儿没上来,险些被女儿气死过去,
“你,你这孽障,真要气死我了。”
眼瞧着母亲着实气得很了,殷小娘子心里也不好受,她咬了咬嘴唇,转过身子帮王大娘子抚着背后顺气,看母亲脸色不再那么难看,连忙起身去到一旁案几上倒了杯茶水,过来喂王大娘子喝下去。
静默片刻后,见王大娘子好似消了些气,殷小娘子眼神复杂,迟疑半响,终是小心翼翼的看着王大娘子脸色,小声道:
“娘,您别生气了。我,我跟着表哥,也不全是为着我自个儿呀。”
还想狡辩!王大娘子眉头立时一竖,殷小娘子马上安抚道,“您先听我说,我也不全是为着自个儿,我这也是为着阿弟的前途着想。咱们家什么情形,您最是清楚不过,阿弟生性聪慧,先生都是夸过的,再有几年,考取科举大有可为。可到底咱家门第所限,若是无人提携,阿弟于朝堂之上难免孤弱了些。”
冷眼瞥着王大娘子似是有所松动,殷小娘子眉宇之间飞快闪过一丝喜色,忙接着劝道:
“可若是有了王家扶持便不同了,舅舅家富贵权势俱在,我跟表哥结亲,便是亲上加亲。舅舅舅母心善,成了一家人后,还能看着阿弟不管不成?娘,您说是吧!”
王大娘子眉心蹙起,凝眉沉思。心中怒气渐渐消散。女儿说的倒也有些道理,殷家到底家底薄了些,若是兄长一家从旁添些助理,那她的小儿于官途之上……
胸中思绪初定,王大娘子抬眼看着女儿姣好容颜,手指自殷小娘子鲜嫩脸蛋儿上划过,脸上渐渐的渐渐的绽出一丝笑意来。
殷小娘子见状,眼睛突然一亮,立时抓住王大娘子的手臂,惊喜道:
“娘——?”
王大娘子淡淡一笑,满眼慈爱的轻声喃语:“我儿可要争气啊!”
千万不要让她后悔今日的决定。
殷小娘子顿时笑颜如花,满脸喜色遮都遮掩不住,“娘,您放心,女儿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您看着就是。”
此刻娇丽脸庞仿佛绽放出万千华彩,王大娘子指尖微微一颤,殷小娘子眼中自信如火,好似灼烧直透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王大娘子实在是个爽利不过的人,这厢同女儿展望一番未来的美好前景,转头便与顾氏提及此事。
顾氏本就瞧着梅悦儿哪哪儿都刺眼,看着那女人整日被儿子养越发娇嫩红润的脸蛋儿,她这心里头呀,别提多堵了。想着好似被泥糊了心智的傻儿子,越发跟自个儿离心,顾氏心里也有了些想头。故听着大姑子这么一提,两人顿时一拍即合。
王大娘子母女也是正好赶上这时候,顾氏同梅悦儿斗得不亦乐乎。这有男人撑腰的女人底气便格外的足,便是对着婆婆也能挺直腰板儿,梗着脖子别劲儿,顾氏那个怄的哟!
因此,水灵灵乖巧巧的殷小娘子出现在眼前,有了前头这么一对比,顾氏再没有不愿意的了。
单是为着膈应膈应那个要命的儿媳,顾氏很是大方的直接许了二房的名头,大大出乎王大娘子母女的意料,只叫二人欣喜若狂,欢喜不已。
顾氏心中有气,花了力气办这事儿。大家夫人的决断此时显露无疑,直压着王南卿,手指头指到他的鼻尖儿,只瞪眼问是娶了表妹做二房,还是教他老娘去死?二者选一,教他看着办吧!
王南卿违背父母之意硬要娶梅悦儿进门,心中本就愧疚非常。此时见母亲面色苍白目中含泪,终是忍不过心中软意,不忍教母亲再失望,低头思量许久,才艰难的点头应下。
顾氏等的就是这一刻,见儿子服软,立时眼泪一收,拿着帕子左右一抹,转头给下人使了个眼色,早就有等在外头的管事得信儿便再不迟疑,马不停蹄的往衙门赶去,等夕阳西下王大人踏进家门时候,他的外甥女儿殷小娘子已是过了明路的王家南卿正经经的二房。
瞧着眼前打扮一新,满头珠翠的殷小娘子,屈膝向他俯身行礼,王大人惊愣半响,嘴张了张,却只是抬了抬手,便再无言语。
转头瞥了眼妻子脸上喜色,王大人暗暗叹了口气。叫他怎么说?此事显是木已成舟,妻子已许久未露欢颜,自打儿媳进门……哎,罢了,罢了,随她吧,只要她高兴就好。
待入席用饭,王大人抿了口茶,抬眸随意一扫,见着桌尾空座,眼眸微凝。轻轻放下茶盏,王大人抬手抚须,眼风扫过王南卿身后侍立着的外甥女儿,随即看向垂首静坐的王南卿,忽然问道:
“南卿,你媳妇儿呢?”合家用饭时辰,独独缺了一人,这算什么事儿?
王南卿低垂着头,闻言却并不抬眼,只遮遮掩掩以袖遮面,低声道:
“她,她身子不爽利,今儿就不过来用饭了。”
王大人瞅着儿子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儿,便觉得心里火起,他最看不上男人没个男人样儿,此时心里记着事儿,更是‘啪’的一拍桌子,高声怒道:
“干什么这般作态?男子汉大丈夫却作小娘子模样儿,抬起头来。”
顾氏心里正爽快着,尤其下午听到婆子回禀,那女人又在自个儿屋里摔打了半个时辰,她登时觉得自己心气儿顺了。此时忽闻夫婿发怒,听得他话中之意,抬眼便朝儿子望去,只见他耷拉着脑袋,全然不似旁日昂扬挺拔,也是纳闷儿,不由问道:
“南卿,你这是怎的了?”说着心中忽生担忧,“可是身子不适?”这几日总是早出晚归的,别是公事繁忙累的吧?
王南卿此时真真如坐针毡,心里头复杂难辨,脸上刺辣辣的疼,一阵一阵儿的,此时听得父亲怒斥,眼中更是飞快闪过一丝羞色,随即狠狠闭了闭眼,咬着牙猛地甩开衣袖,抬起头来迎着众人,眼神却是四处游移,不敢同父母对视。
王大人也是被儿子这副德行给惊呆了,可怜王大人那小心肝儿,此时话都说不利索,只能磕磕巴巴,道:“南卿!”哪家武将切磋,竟往脸上招呼?莫不是校场里的规矩如今都给改了么?
王大人彻底懵了!
与此同时,只听“啪”的一声调羹掉落在桌上,顾氏惊叫一声,指着儿子失态道:
“天哪!南卿,我儿,你,你这是怎么了?”她那俊秀出众的儿子——脸上那是什么?一道道的血印子,瞧着好似被妇人尖长的指甲挠……
蓦然睁大眼睛,顾氏越看越觉得像。心里头起了这般念头,立时坐不住了。顾氏连忙起身,行至王南卿身边儿,捧着儿子的脸,细细打量着。
这一细细看着,可是看出事儿了。
顾氏越看越是火大,眼珠子巴巴的从哪一道道血印子上划过,瞧着那泛着血丝儿的伤痕,皮肉往外翻,好端端的俊秀脸蛋儿愣是破了相了。
这摸样儿瞧在顾氏眼里,别提多心疼了,随即心中更是被慢慢气恨充斥。她是妇人,自然清楚妇人打闹撒泼的手段,此时离得近了,心中更是确定,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挠抓,定是那山野村妇所为,只可惜他俊秀儒雅的儿子……
王南卿已无心顾忌四周众人眼光,好在下人识趣,早先情况不对时便被顾氏身边婆子遣退出去,此刻厅中只余王父王母,还有王南卿身后立着的满脸惊愣的殷小娘子。
看着母亲脸色青青白白,变幻不停,咬牙切齿的满脸恼恨,王南卿尴尬的满脸通红,被母亲这般好似幼童一般看待也不敢反对,只强忍羞耻扶着顾氏,小心翼翼道:
“娘,您,您先坐。我——”
“你什么?”顾氏恨恨的甩开王南卿,眼里却满是疼惜,瞧着他还要替那女人遮掩,立时恨恨道:
“她都爬到你头上作恶了,你还想替那女人遮掩不成?你,你,”胸膛剧烈起伏,顾氏指尖儿微颤的指着王南卿,满是是失望与痛心,
“你是要气死我呀!”
王大人也不是蠢人,看现下这摸样儿,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瞧着顾氏身子摇晃,立时起身搀扶。眼睛盯着王南卿,里头慢满满的不赞同。
王南卿喏喏收回伸出的手臂,顶着父母失望的神色,惴惴的垂下脑袋,胸腔之中满是酸楚、愧疚和难堪。
他长大至今,还从未自父母脸上看到这样的眼神…不,王南卿眼神一滞,眼神渐渐晦暗。
他曾见过这样的眼神儿,第一次,是他一意孤行,非要休弃谢大娘子,迎梅悦儿进门……
这回又是——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总是惹得父母生气?
他想同悦儿解释的,可还没来及说上两句话,悦儿便已是扑上来一阵挠打。这到底是怎么了?
悦儿性子本就清冷,可每每遇上这样的事儿,只要看到他同旁的女子稍有亲近,便立时像是换了个人一般,那赤眉瞪眼的模样儿,可瞧着煞人……
此刻顾氏已是气得直翻白眼儿,她这正发火呢,儿子眼中的茫然之色,显是神游天外去了。以往她儿子可没这样啊!哼,定是那女人把她儿子给招的,瞧瞧竟越发傻了。
“南卿,往日你百般护着那女人,为了她连自个儿亲娘都搁到一旁,如今,瞧瞧,”
顾氏恨得不行,只咬着后槽牙,怒道:
“她若是对你好也就罢了,我吃点亏也无妨。可,可她是怎么做的?好贼的胆子,竟敢对你下手。那毒妇,那毒妇,”
顾氏说着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越想越是伤心,只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
“我的儿,你长这么大,娘都没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那毒妇是个什么玩意儿?竟敢往自己男人脸上撒泼,儿啊,南卿!你官职在身,她这般狠恶,可教你怎么出去见人呢,呜,呜……”
京里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若是传到外头,可教南卿还怎么做人?
可惜顾氏全然不知,王南卿俊脸上已不是头一回招血印子,这筛子似的消息,早被人知晓了。
若是顾氏得知,怕得有气的背过气去不可!
只觉得辛辛苦苦养的儿子被个**给糟蹋了,顾氏伤怀的靠在王大人肩上,一手撑着额头,低声悲啼,另一边儿殷小娘子忙殷勤的给顺着背,轻声劝慰。
王大人瞧着这般实在不成体统,只得先扶着妻子坐下,这才看向王南卿,眼神一触到那横在脸上的血印,饶是他再不愿多想,心中也对儿媳生出不满。
有哪个妇人,动辄就敢往夫婿脸上招呼的?武将家眷里也没几个?
到底是山野里出来的,没个规矩。
原本对顾氏给儿子娶二房有所微词的王大人,此时却再无异议。
儿媳确实该敲打敲打了!
当然了,王大人对这个更没规矩的死乞白赖非要娶个没规矩的野丫头的儿子,就有些看不顺眼了。
轻咳了一声,王大人清冷的眼神直视着王南卿,不悦道:
“南卿,你房里的事儿我不会多问,只你得记得,家宅不宁为乱家之源,王家以后可是要交到你手中的,你好自为之。”
“……是。”王南卿垂首应道。
他心中清楚,依着父亲性子,这几句说辞,其实已是对悦儿生出芥蒂,对她日后执掌王家中馈存有质疑。可他着实——无话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更晚了!
晚安!